5-04

  四


  市長右手一指,“進門右拐,二單元501。”


  小區存在的時間,絕對比順子的年齡要長。樓道裏,很幹淨。雖然水泥台階被踩掉了漿,已經露出了沙粒。


  又說,“用不多久,這裏就要拆遷。”


  “那就能住到寬敞的房子裏了。”


  “租房住,到哪裏都一樣。回來有個地方睡覺吃口飯就行,沒那麽多講究。”


  順子一怔愣在當場,拎著的禮盒差點丟到地上。原以為,這是老爺子的住所,竟然是他們臨時租住的房子怎麽也沒想到。好歹也是一市之長,論權限論待遇都不應該這樣。


  爬了四層樓,市長有些氣粗。“走啊。還有一層就到了。”


  “您沒房子?”順子眨著眼,跟上。


  “有啊!就是隔得太遠,上下班不方便。”市長重新抬起腳步,“有三百多裏地呢!哦……你也許還不知道,我不是本市人。”


  呃……還真不知道。習慣性想要撓撓頭,順子騰不出手來。心說,不是本地人,作為市長也不應該租住在這裏。


  市長回頭笑笑,“我說你別提這些東西你就是不聽。回頭,老爺子還得讓你拎下樓,累不累?”


  順子笑笑,“老爺子不會給我扔出來吧?”


  “說不準。或許真有這個可能。”


  這強脾氣!跟自家老爺子有一拚。腹誹著,順子看了一眼背著手上樓的市長,心裏說,怪脾氣的人怎麽都讓我遇上了呢?!


  進屋,就聽老爺子在裏屋喊:大國回來啦?今天怎麽這麽早,你劉嬸還沒來呢。


  “爸,我把順子給您老領到家裏來了。”


  “快請快請,恩人呐!”眼見的順子被推到房門口,又說:“您別介意啊,本應該到您那裏拜謝,可這一身老零件不太聽使喚了,要是沒做手術之前還好。這不,也不知道還要躺多久。就是想要當麵對您表示感謝,這才讓大國把您請到家裏來。小兄弟快坐,咱好好聊聊。”


  “您老別介啊!您應該是比我家老爺子還年長幾歲,可是不敢跟您兄弟相稱!我家老爺子要是知道了,還不又得剝了我的皮?”訕訕地窘紅了臉,順子有些無地自容,“那天,我把你當成碰瓷的了……”


  老爺子哈哈笑著很大聲,“別說那些。醫院是你交了手術費才動的手術,我心裏清楚。再說,不是你那五萬三千塊錢,我老頭子或許早就見了閻王!”


  緩了一口氣,又說,“以兄弟相稱,太讓你為難,就……”


  “大伯,叫大伯顯得親近。”順子搶著說。


  “好!就這麽說定了。省得你回家被剝了皮,我豈不是罪過?”老爺子嗬嗬笑著,臉色越發紅潤,心情不錯,輕聲說,“以前,我對大國也經常說剝了他的皮。”臉上,有調侃還有一些沾沾自喜。


  市長也有這糗事,瞬間拉近的距離感,讓順子心裏一陣輕鬆。


  扔下一句我去泡茶,市長就要開溜。


  老子說,有貴客,就泡你爸送我的大紅袍。


  這怎麽個關係?怎麽亂七八糟!順子好似掉進了迷霧裏,迷了方向找不到東南西北。


  看出來順子心存迷惑,老爺子話匣子一打開,說的有點多。


  多年以前,他和大國的父親是戰友,一同轉業一起就業分配,由軍人成為了人民警察也算是沒有扔下老本行。各自事業有成,老爺子榮升刑偵大隊長,他父親成為了市局二把手。一個“小”大隊長,一個“大”二把手,很容易區分職位的高低。可二把手在工作當中不僅要技能精湛,更得有兩手充分發揮職能所在到最佳。顯然,他父親做的不錯,位高權重現在還沒有退休。


  兩家人,關係不錯。閑暇聚聚,相談甚歡。


  親兒子叫小鮮,這個叫大國。語出《老子》一書:治大國,而若烹小鮮。可見兩家來往親密。


  這份溫馨安寧,在小鮮十七歲那年發生改變。


  “說那些做什麽,都多久的事了,還記得,可真有你的。”市長端著茶具進屋,“醫生不是說了要避免激動,你這一回憶,指不定又得到醫院住一段時間。你不怕?我怕。”


  舌頭一僵,老爺子歎了口氣,“呃……嗨!自己的身子,被醫生做了主。”


  “以為還像你年輕那時候,一個打八個。”


  “老嘍……,其實也不能算是醫生說了算,是吧?”點了點頭,老爺子說:“對!是病。”


  市長隨和道:“您說的對,是病。我建議你幾句都不好使,醫生算老幾?對吧?”


  順子就是打醬油的角色,轉著腦袋看著爺倆東一句西一句,沒他什麽事。暗自腹誹不已,把我叫來就是看你倆吵吵,聽個故事都聽不成。不過,他自問從未這樣跟自家老爺子對話,老爺子也很少有這樣態度,過年除外。


  嗔怒地哼了一聲,老爺子說,“你個臭小子!”


  知道他也不是真的在意,市長一人遞過去一杯茶,看向順子,“有時間,我講給你聽聽。”


  順子端著茶杯點了點頭。


  很沒意思。陪著老爺子東拉西扯,直到老爺子從枕頭底下掏出了一對山核桃,不由得兩眼一亮。曾經見過有人玩過這東西,不過,沒有老爺子這對包漿好。就算順子這個外行也能看出來,幾欲透明泛著紅光的山核桃,沒有幾十年的盤紅,絕難如此。


  “我這一輩子……,也沒有什麽值錢東西。就這山核桃本來也就是燒柴貨,無非……無非是有了……有了意義。”像是想起了什麽,老爺子有些語結,“手術費那麽多,我個老東西也沒錢還。有人看過,我這對山核桃能值個十萬八萬。我想,就是那話有些水分,也應該值一半錢吧?”


  徹底是糊塗了。


  順子看向市長,見他眨了眨眼。


  老爺子又說:“就拿它頂了你給我交的手術費,你看行嗎?”


  順子,傻鴨子一個模樣,不置可否。


  “行啊!怎麽能不行?要是不夠,就等年底我咱夠了錢再還你。”市長接過山核桃就塞到了順子手裏,“要是值得多了,你小子可得給我們爺倆補償。”


  “你給……”


  “沒錢,我可沒那麽多錢給你。”快速打斷順子的話,市長直給他使眼色,“收著吧!”


  “就是啊!我們爺倆都沒錢,他的工資加上我的退休金,資助那些孤兒都有些困難,實在是沒錢還你。”說著,老爺子麵色尷尬的很。


  “呃……好…等找個行家看看,值得多了再給你們補償。”順子手足無措,“資助孤兒?”


  老爺子“嗯”了一聲,笑的很舒心。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是雪打來了電話。問,晚上是不是回來吃飯,還說廠長和小超加班,要是回來吃就多做點。


  看來是火氣消了不少。


  可這無形當中,又讓順子感覺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說是和市長在一起,一會出去吃個便飯,不回去吃了。掛斷電話之前,聽到雪在對二哈喊:小順子你讓我清淨會,吵得煩人。知道,肯定是二哈在屋裏又跟皮球玩了個不亦樂乎。那家夥,興致來了就瘋了一樣把皮球踢得滿屋子亂滾,它也跟著又滾又叫。


  “小順子又淘氣啦?”市長笑嗬嗬地問。


  順子說沒治那是老毛病了,市長說那是它的天性應該那樣。


  臨時請來的保姆劉嬸到了。家裏也沒什麽多好的酒菜招待順子,市長說是陪他喝幾杯。喝了不少茶水的順子,感覺仿佛被泡進水裏浸了一遍,跟市長解釋沒那意思要出去花錢請吃一頓的意思,說到是因為和雪總有些小矛盾又不好意思解釋那麽清楚。不聽他亂叨叨的市長上了車,自知是攆不下去隻得作罷。


  “給雪總一個電話,就說我邀請她出來吃個便飯。”


  “他還要給我倆夥計做飯,算了吧?”


  市長將眼一瞪,“給他們做好再來也不遲。又沒說馬上來。再說,我邀請她,你從中推辭是幾個意思?”


  “沒車!車這不是我開著?”


  “噯……我說你小子婆婆媽媽像個爺們不?!你打不打?不打我打電話給她。”


  順子心想,我這哪是受邀來做客?分明就是來曆劫!不苦不甜滴打過去電話,人家雪愣是不接電話。被市長好一頓嘲笑說,一定是惹得雪總不樂意了,不然沒可能仨電話都不接。順子爭辯說應該是在做飯,沒聽到。當市長一個電話撥過去被接聽,嘿嘿一笑再也不好意思吭聲。


  雪,答應做好飯就到,順子才想到一個問題,孕婦能吃燒烤不太好,可又說不出口。隻能建議,是不是到飯館吃炒菜,又被市長毫不猶豫地拒絕,說是就好這一口,難得今天請客怎麽也得說了算。


  也真是快,倆人坐下不大的工夫,雪就被廠長送到了燒烤店。


  順子:“這麽快,你給他們做好飯了沒有?”


  “炒菜做好了,熬得排骨湯,小超看著火呢。”雪說。


  市長和雪握手落座,招呼上串又喊,“大師傅,給烤的另外二十根肉串讓這位師傅帶走。”


  順子說排骨湯別都喝完了留點給我,廠長白了他一眼一準在心裏說他吃著鍋裏的還看著盆裏的,臨走又跟燒烤老板多要了兩根。三下兩下就擼到了嘴裏,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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