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

  十一

  開業在即,緊鑼密鼓。毫無疑問雪兒造出來的聲勢比較與傑子開業更有噱頭,外商的紛至遝來根本就是傑子力所不逮,更何況,雪兒在業界良好的口碑贏得好多同行前來道賀。最為關鍵的問題是,路董事長原本打算在他那裏購進設備的計劃泡湯,一大筆代理銷售款項隨之化為泡影。


  傑子想,不是自己無能,而是遇到了豬一樣的合作夥伴。一個準備黑道走到黑,另一個沒根沒底幻想著跟著喝上一口湯。這樣的組合,在有對比的情況下顯得尤其不堪。當然,他一直堅信自己的能力,更加堅信錯不在自己。


  這不?強子這幾天好似老鼠見貓一樣躲著他。心知光子心裏打著鬼主意處處護著強子,幾次提議重新安排一個工作到老公司,愣是沒能達成共識。傑子想,這次不論如何也得把這事搞定,把小舅子安排到新公司主管工作。


  每人心裏都有一個小九九,一點也不假。特別是,都在心裏揣著明白當糊塗。意見沒有分歧那才是怪事!


  一聽這話,光子就把三角眼瞪地精光四射。這不是要把他架空是幹什麽?自問是半點也不懂行,就有這麽一個靠得住的人,你傑子還想方設法要調走。都成了你自己手下的人,有個貓膩漏湯漏水肯定都落到了對方腰包。投資八百萬,搞不好利潤見不到不說,老本也有可能大大縮水。


  於是,死活就是不同意把強子調走。就是花錢養著,就為了起個高粱地裏的假人作用也絕對不同意傑子的建議。雙方僵持,就成了拉鋸戰,強子被拎過來拋出去,可想而知是一個什麽樣滋味。就好似拉了一車貨物爬到了半坡上被拋錨,上不是下不是,懸在那裏提心吊膽。


  光子把先前工廠的虧欠,係數算到了自己頭上,強子更應該感恩戴德。即便是早就生出退出的心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當然,心裏明白自己位置所在的同時,很希望能夠在大樹底下乘涼順便摘個果子。


  “有我在,沒人動得了你!”光子這樣對強子說。


  強子笑笑,知道自己被“感恩戴德”綁架,好似是沒了選擇。想起順子,那時間即便是彼此有點小心思也不至於這般糾結,而現在更多的感受就是行屍走肉,根本來說算不上在為自己而活,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為了還人情債而活。


  不是創業受到重創,也不是生活受到逼迫,可就是欠下了推卸不掉的人情債。不得不說真特麽無奈!至於一較長短,和順子根本就不在一條起跑線上,已經漸漸失去信心。


  屋漏偏逢連陰雨!這不是,下班回家心不在焉,撞車了。


  曾經以為,撞斷腿一定很痛。親身經曆過才知道,生理反應瞬間產生的麻木讓疼痛大大減少。甚至,都沒有被順子一拳砸到鼻梁上那麽痛!一條左腿提不上半點力氣,心慌氣短,冷汗也慌慌張張地冒出額頭,緊接著流入眼眶劃過嘴角滲進嘴裏,又苦又澀!


  完蛋了!強子首先想到的是住院費!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玲瓏驚恐地尖叫,遠遠沒有手頭拮據更令人心碎。玲瓏的手抓住強子的肩膀輕輕一晃,肋骨處傳來的刺痛讓他“嘶”一聲,冷汗滾滾越是忙地不可開交。


  救護車很快就到。


  經檢查,小腿脛、排骨骨折,前胸肋骨輕微裂痕。需要立即辦理住院手續。強子閉著眼睛對玲瓏說,“打電話給順子,他不會不管我。”有那麽一刻在遲疑為什麽不是給光子電話,玲瓏還是撥通了順子的手機……


  這段時間,順子忙的跟孫子似的。過了這一夜就是檢驗勞動成果的日子,草草扒拉兩口飯,和雪兒仔細梳理是否有所遺漏什麽細節。擺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起,四隻眼睛都盯上了玲瓏的名字。順子抬頭看雪兒,雪兒也在回望著他,“接電話啊,看我幹嘛?”


  “順子哥,強子出車禍了。”努力抑製的哽咽聲在嗓子眼裏發著抖。順子的心猛地懸到了半空,大腦一片空白。“……你……你在聽嗎?強子讓我打電話給你。”玲瓏的聲音從手機送到順子耳朵裏,一下子就暖到了心窩。出事之後第一個想到的人還是他順子,充分說明對他的尊重和信任。


  “我在聽,你們在哪裏,我馬上過去。”順子能夠覺到自己的聲音在抖。


  “在市醫院,我們沒錢交手術費……”


  “告訴強子,就說我一會就到,等著我。”順子慌不迭地起身離座,拔腿就跑,到了門口才回過來身,“我得去趟醫院,他們需要我。”


  雪兒張張嘴,閉上,點點頭。


  跟雪兒的糾結大致差不多,玲瓏看著手機變黑的屏幕出神了老大一會,回頭對依舊閉緊雙眼的強子說“順子一會就到”,強子嘴唇分明哆嗦了兩下,卻是沒有吭聲。


  沒閑心情等電梯,樓上樓下跑了幾個來回就把讓順子滿頭大汗。重新站到病床邊惱火才得以冒頭,“你說你開車也有五六年,那麽寬的路,怎麽還能撞到樹上去呢?”


  “走神了。”強子訕訕地咧開嘴,臉上的肌肉卻不聽使喚。是笑的意思,比哭都難看十分。“麻煩你了,手裏一有了錢馬上就還你。”


  很想對他大發一頓脾氣,這是錢的事兒嗎?你Y就不能再說點別的?長長歎了口氣的順子,沒有說出口。都說,心相近,言行有如行雲流水。心疏遠,言行猶如三秋之樹一般蕭瑟。也不全對,他強子就是這麽個人,總是心直口快讓人不舒服。順子知道自己來醫院跑前跑後,不是為了讓強子感恩戴德。


  強子又說,“估計得很長一段時間才能……”


  “你還說!”順子拉下臉,聲音有些大。


  閉上了嘴的強子,扯起嘴角笑不出聲來,轉正腦袋望著天花板,默默地獨自出神。順子又說,“醫生告訴我,看你傷處消腫情況判斷,大約三四個小時的時間之後就可以做手術。這段時間,我在這裏陪著你,不用想其他的事情,安下心就好。”


  “嗯,……先別告訴我爸媽,他們受不得驚嚇。”強子說。


  身子猶自抖個不停的玲瓏遞給順子一杯熱水,“聽說明天開業,你那麽忙,我在這裏就行。”


  順子搖搖頭看了一眼玲瓏,接過水杯,“不礙事,都準備好了。”這時間他在想,當年陰差陽錯沒有娶到她,現在看來未必不是好事。明顯,玲瓏對突發事件的承受能力不夠沉穩,比較與小北都有所不及。掏出車鑰匙遞給她說道:“你先到車上休息,手術的時候我打電話叫你。”


  ……


  兩個男人又說了好多。


  沒有一件是最近發生在彼此身上的事。從打架到偷雞摸狗下河摸魚,事無巨細回憶了一個遍。甚至,為了當初強子到醫院看望順子是吃了幾根香蕉而爭的麵紅耳赤。


  順子說一排香蕉吃剩下兩根。


  強子辯解說一定是你記錯了,就吃了兩個根,其餘的都到了你丫肚子裏去了……。當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已經說不清楚也都不過分糾結,爭論的焦點,其實無非就是誰對誰更好。


  再好,業已成為記憶裏一道很難磨滅的風景。有聲有色無憂無慮那也是過去,想回也回不去。而現實是,倆人大動幹戈一回彼此揍得鼻青臉腫,如今,一個第一時間求助,一個扔下手裏的工作慌不迭地趕來跑前跑後。


  臨床的一位病人被這倆貨逗得肚子痛,直嚷嚷別再說了,又問你們哥倆是不是好多年沒見。順子裝模作樣地想了想說,是好久!估摸著也得有十年八年沒見麵。強子一愣,“哪有那麽久?淨瞎說!你結婚我不是還去喝的喜酒?”


  是的,結婚之後才有了太多改變!順子這樣想著,對臨床說:“這家夥,撞斷了腿腦子倒是機靈了好多。”


  都笑,誰笑的什麽,自己才懂!


  醫生進屋查看傷勢,說是準備一下可以動手術了。順子沒有打電話給玲瓏,直到護士進屋刮毛消毒結束,強子也沒有提醒。出了病房,玲瓏就靠在牆邊抱著雙臂,身子還隱隱在抖,擠出一絲笑,“我剛剛上樓……”


  整整一夜也沒能合眼。這之間,雪兒打來一個電話,順子告訴她,等強子做完手術就回。這讓玲瓏越發心裏過意不去,一再催促他回家休息。順子從兜裏掏出五千塊錢,“這幾天我會很忙,照顧強子別不舍得買營養品,這不是借給你的錢,是我給的。”


  頓時,就把玲瓏哭的稀裏嘩啦……


  手術很成功,時間略長是因為那家夥麻藥好久才起到作用。


  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順子這才匆匆回公司。好家夥!雪兒一夜睡得不踏實,雙眼皮浮腫。順子更像是賭了一夜的賭棍,臉色灰暗眼睛布滿血絲。相視一笑,雪兒說,“這是何苦?”


  可不是?這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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