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補天訣
穰縣雖然地處偏避,客棧房間裏的擺設卻是足夠奢華,被單顯然被重新換洗過,紫檀木的陳設,精銅製的香爐,連床榻羅帳,都似乎是剪裁十分精細的翠綠湖綢,窗欞鏤雕牡丹花卉,圖案巧奪天工,處處透著品味和生意人的精細。
我推開雕花木窗,捧起茶盞解渴。早半日的一幕幕畫麵又逐漸重現在腦海,一切都似乎在半夢半醒之間悄然發生,經過,又平息。心還沒感覺到有多累,身體倒先軟綿綿的沒了精力。
轉眼瞥到樓下路過的武林人士,突然想起莫風提到的關於運功療傷一事。我思忖著,或許可以試上一試,以便得知這身體的武功深淺究竟如何,隻是如此一來,似乎都要通過打坐運功來檢視。念及此處,放下杯盞,剛盤腿坐在床上,突然什麽東西從衣服裏‘撲通’一下掉了出來。
包裹跌落,布條隨即散開,一冊極為破舊的絹書立刻顯露出來。我下意識摸向剛才東西掉落的腹部,不由得定睛去瞧,見那書籍封皮上竟赫然寫著:‘補天訣’三個大字。我擰了眉,幾番摸索,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通身上何時帶過這類物事,不經意間又回想起遇到那小鬼後發生的事,這才釋然。
沉溺在自己糾結的思緒中,我委身撿起卷冊,翻開扉頁,隻看到簡短的幾筆鍾繇小楷:“此為補天真笈,唯世間有緣人方能得之,初窺門徑,已可五毒不入,融會貫通,便能百毒不侵。另修毒功者切切不可妄習,否則必將墜入地獄,永受百鬼纏身之苦,此為補天祖師所予遺訓,汝既已遇福緣,修此毒功,終其一生,再無毒害之危矣。”
看到此處,我一陣興奮,又迅速翻開第二頁,入目所及,盡是猶如身體解剖圖一般的人像素繪,上書氣府要穴經脈總章幾個小字。穴位邊上,是行氣運功的一些詳細注解。
前前後後接近八百多個穴道,花了將近一個多小時才勉強全部印在腦子裏,對照秘笈所述,又仔細檢查了一番自己的學習成果,發現沒有絲毫出入,立刻盤膝打坐,默念入門心法口訣,運氣丹田,上至中脘,行交太衝,再走中樞、風府兩處要穴,匯聚身柱。‘脈氣上玄靈,經氣歸靈墟。’剛默念完口訣,天樞穴到足陽明胃經一脈微微感覺到幾分滯塞,剛要準備再渡氣衝穴,突然一陣氣血翻湧,五髒六腑翻江倒海,撕裂一般的痛,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不受控製地噴湧而出。
勉強穩住心神,我運氣檢查了一遍身體,全身要穴,此時竟立刻通行無阻,連適才酸軟疲累的感覺也一掃而空。若非空氣中這股濃鬱的血腥,我幾乎不敢相信剛剛那一幕是真實發生過的。這其中仍有部分玄妙之處,我還未能完全領會,但照著這等情形來看,要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不知不覺中,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按照補天訣的運氣法門,又將真氣行了兩個周天,睜眼時,淡薄的霧氣已漸漸升起,月光輕柔無暇的灑在一片樓宇飛簷之間。
一陣緊促焦急的敲門突兀傳來,蓉兒在屋外嬌聲喊道:“林公子,大師兄喊你下樓用飯,你在裏邊嗎?”
地上的血跡已然幹固,此時屋內昏暗,我並不擔心被她發現。應了一聲,略微收拾幾下,便將秘笈揣在懷裏,起身去開房門。
隨了蓉兒下樓,廳堂中已是一片觥籌交錯之聲,莫風對整個大堂的嘈雜置若罔聞,正垂手擺弄著一方古樸精致的藥箱,小心翼翼地將草藥分類存放。雲疾見我過來,那張死人臉還是一成未變,“兔兒爺來的正好,等下要有好戲看了。”
蓉兒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轉,“雲疾,這是要幹什麽?”
雲疾目光似有意若無意的瞥向後院,語聲中含了幾分毫不掩飾的譏誚,“還不是冰河水龍劍與莽城鐵刀門一事,瞧那兩人脾性仍絲毫未改,此刻大擺筵席,想必所為又是昔年之事,若非如此,哪還能這般熱鬧。”
我不禁納悶,這窮鄉僻壤大宴賓朋,是何道理?反觀廳中食客,三教九流,龍蛇混雜,卻又無一不是武林人士,聯想到那本毒功秘笈,突然暗自緊張起來。
蓉兒嘿嘿笑道:“依你所見,今年會是誰贏?”
“此事毫無懸念,莫非你要打賭?啐!不對!你又有什麽鬼主意?”
“莫雲疾!好歹我也是你師姐,鬼主意這三個字,是你能說的嗎!”
有些不明所以,我將興趣放在滿桌珍肴上,看那個海米珍珠筍還沒啥胃口,轉眼看見店夥計一邊上菜一邊報著菜名,什麽糖醋鯉魚、油潑豆莛、九轉大腸、蔥燒海參、氽芙蓉黃管一一上桌,肚子裏的饞蟲一下被勾了起來,食指大動,也顧不上他們在說什麽,立刻一頓胡填海塞。
莫風收起藥箱,動作優雅的喝了杯酒,“以往比試暫且不提,如今時隔一年,二人武藝必有精進,今日之戰倒是實難定論。”
我略微沉思,大概明白了這陣勢是什麽意思,蓉兒腦袋一歪,譏諷之色立現,“依我之見,咱們也不必趕著去湊熱鬧了,想必這一戰定是平平無奇,惹人笑柄了。”
“師姐何以見得?”
蓉兒雙手一攤,答得極是認真,“蘇淺風內力平平,隻是招式上經由高人指點,略勝一籌,至於嚴忌丘,武功路數倒是有幾分名門大派內家正宗的影子,隻是被他練的有些似是而非,這兩人若說所習心法,應當算是本家同源,隻是他們父輩未處理好這門戶之爭,竟鬧得家業一分為二,連同這武學秘笈也是殘缺不全,分掌兩處,如此這般,依那二人資質,又哪裏還能分出個高下呢?”
莫風聞言不禁莞爾,“蓉兒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師父告訴我的,大師兄若是不信……”蓉兒狡黠的目光突然釘在我臉上,“大可等回翠雲山莊後讓林公子做個見證。”
我噎了一下,弱弱道:“幾位師門之事,我一個外人又怎麽能插得上手呢?”
蓉兒眉眼含笑,雙手撐起臉蛋,顧盼生姿間,一派清純秀麗,“林公子如此說卻是見外了,蓉兒與公子雖是萍水相逢,卻對公子仰慕的緊,如不嫌棄,咱們放懷一醉,一來也讓公子消遣愁懷,再者蓉兒也可多聆聽些教益。”
愁懷?我表情都寫在臉上了嗎?沉思間對上莫風清淺柔和的眸子,隻得笑應道:“恭敬不如從命,隻是往後,便要多多叨擾幾位了。”
席間一片酒興盎然,高談擴論。不過盞茶的功夫,後院突然傳來一陣金鑼聲,廳中武林人士立刻紛紛離座,向響起鑼聲的門戶湧去。一時之間,四下裏不知道是沉悶,還是安靜。我覺著氣氛古怪,轉過臉一瞧,個個噎到了的表情。順著他們的目光,瞥見一個錦衣男子,單手扛劍在肩,劍鞘上還係著隻朱紅酒葫蘆,腳步踉蹌地衝我們走來,看他眉目清秀,膚質細嫩,倘若在清醒時分,倒也算是位翩翩美公子,奈何現在一副放浪形骸酒色上腦的模樣,倒活脫脫是個醉鬼。
蓉兒掩唇輕呼,撒腿便跑。那男子壞笑幾聲,腳下步履如風,一閃身穩穩鉗住她手腕,蓉兒閃躲不及,身子被慣性一帶,驚叫著倒在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