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神兵出世
隔著絡繹枝影,瞧不真切幹屍的神情,隻依稀看到他的輪廓,立時便生出一股無法逃脫的壓迫感,無聲無息地侵襲而來。
我硬著頭皮逼近幾步,隱隱瞧見那具幹屍懷中倚著一件兵刃似的物事,幾許淡薄靄光浮動,相較滿地殘破鏽鐵,全然不似凡物。
心底雖有疑惑,手卻不由自主的伸了過去,指尖觸到劍身的瞬息,絲絲刺痛無聲來襲,攜帶著某種隱然逼近的危險,渾身血液複又倏地凝住。
我瞪大眼睛,涼風自身後滑入衣領,背心沁出一層薄汗,陣陣發寒。
驚悚之下,我抬起手掌,殷紅色的液體自指尖長胖,凝成一顆漸次擴大的血珠。
那柄劍一沾到鮮血,突然發生異變,黑暗中,毫無征兆得淬出一蓬碧磷磷的青焰來,黯淡的劍身被青光籠罩,自行綻出溫潤瑩然、宛若瑪瑙的淡淡碧芒,映得竹林一片光華流轉,仿佛瞬間有了生命一般。
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陣陣森寒可怖的怪笑驀然響起,如同自幽冥地獄傳來,令人寒毛直豎,心膽皆顫。
我緊繃的神經早已達到極限,被嚇得渾身癱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腦瞬息進入真空狀態,喪失了所有思考能力。
“劍魔易主,不辱神兵,老夫得以卸責,委實欣慰不已。”森森冷風中,清晰傳來一絲喟歎,尖銳淒厲,聽來倍覺心悸。
我卻聽得鬆了口氣,惶然睜眼的同時,心跳逐漸地平複下來。
“你!你是誰?”
那幹屍如若未聞,枯朽的身軀倏然無力歪倒在一旁,隻餘飛散空中的傳音飄拂而來,字字清洌明晰。
“老夫本存藏私之心,不願平生絕學相授,但眼下行將就木,又逢神劍自行尋主,想必天意使然。今夕老夫傳劍,量卿不負絕學,待神功大成之日,仗劍而出,將魔教聖主裴彥光斃於劍下,一雪老夫血海沉冤之願。”
人聲飄逝,四周一片寂靜,耳邊隻隱隱聽到自己心跳如鼓,被粼粼青光纏繞的劍身,如星芒流轉其間,碧若流螢。
晃眼過去,周遭已然恢複到初時的模樣,劍身碧光逐漸消逝,想起適才的離奇際遇,仿佛做了場噩 夢,離奇卻又真切。
忍著困澀睜開雙眼,滿目登時映入一抹淡淡的金色流霞。床榻間晨光暈滿玉枕,不覺已快至晌午時分。
昨晚似乎做了噩夢,這當兒醒來回想一下,居然情節很連貫,而且印象深刻,連細節也很清楚。
我支著額頭,擰眉回憶半響,迷迷糊糊間,感覺到屁股被什麽堅硬的東西硌的難受。
掀開薄被,睡意頓時消散。
墊褥上正躺著柄剔瑩如玉的長劍,鞘身的玉潤呈色不似漆繪,滑潤剔透,內中透出尺許不甚規則的裂紋,襯以劍身的嵌金雕飾融合輝映,邪魅間卻又隱隱透出幾許不凡的正氣,直讓人看的離不開雙眼。
外麵陽光正好,我卻止不住的有些頭疼。
那神秘人所說的神兵,想來便是此劍。
我怔怔看著榻上的寶劍,心底無喜無憂,隻餘一片茫然。
對鏡梳洗的時候,才有些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偌大的繡閣,竟隻有我一人入住。好像自昨日發生峨眉弟子血案一事之後,蓉兒便沒了蹤跡。
一念方起,我極力地穩定住心緒,扔下毛巾打算去找莫風,心中焦急得如火燎般。才剛扭頭,赫然發現一封素箋平置在桌角,箋上字跡娟秀,隻有寥寥數字:“書致林姐姐:姐姐見字,不必懼憂,今夕隻身返程清風小築,本迄麵告,又恐橫生事端,故此擬信暫別,若逢閑暇,大可移駕臨門一晤,當煮茶而待,專此奉達,謹祝姐姐大安。”下麵署名,蓉兒奉書。
我放下素箋,鬆出口氣的同時,不免有些悵然若失。
與性格偏激的我不同,印象中蓉兒從未動過真怒,非是驕縱跋扈、心機使然。而是她看似蠻橫無理,其實內心頗為柔軟,大凡不快,至多鬧鬧小性子,總令我這般胡思亂想的人不由自主慚愧起來。
好在她身負毒物,並無安全之虞,縱使無人陪伴,仍舊可以自如地應對這片江湖。
沒有蓉兒陪伴身側,平素眨眼便能完成的工作,總要費心的多花些精力方可打理的妥帖。
對著銅鏡怔楞了片刻,左右細細端詳,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我毫不猶豫地扯了半幅湖綢,將那柄寶劍捆紮嚴實,再以絲緞搓成的長索分捆兩側,背在身後。
為免他人起疑,又攜了來時便隨身佩戴的長劍,這才放心地起身朝室外走去。
經過一整日賓宴肆應,整個弑雨軒仍殘留著幾分喜慶歡樂的氣息。此刻時值未時,侍女們零零散散地收拾著露天的桌椅,用午飯的賓客還未出現,隔壁堂中隻有群宴之後的滿室殘骸,連帶頭丫鬟都有些意興闌珊,但仍不失禮數,見我過來,欠身微微一福。
“林姑娘醒了?婢子已吩咐下去,午飯少時便到,還請姑娘稍待片刻。”
見她笑意中滿是熟絡,我好奇問道:“你怎會認識我的?”
“小姐昨個兒吩咐過,需得悉心伺候林姑娘,您此刻若無要事,不妨先喝杯茶,現下軒中賓客已有多半散去,不及昨日忙碌,也好讓婢子盡些本分才是。”
我微微一笑,應酬道:“姐姐無需客氣,對了,昨日跟我一同入住的兩位少俠,不知去了何處?”
丫鬟顯然對此一無所知,滿臉茫然神色,隻顧著搖頭,“恕婢子愚鈍,昨日賓客太多,我們對此俱無印象,林姑娘若要尋人,婢子吩咐下去便是。”
聯想到花毅的謹慎,我心思稍定,揮手製止。
花毅作此安排,照我想來,大體該是篤定的,隻為掩人耳目,一個老成的手腕而已。先前一步勘察血案現場,意在投石問路,今夕召集武林成名人物,堪稱步步為營,猶如靜璿的料想一般,最後棋行此招,固然是沒有公布此事之後的絕對把握,但又何嚐不是避免武林爭端的一種安慰,是為了不讓正派自亂陣腳,凡事總要留有一步退路。
垂首淺淺抿著手中的清茶,奈何心事盤饒,絲毫不辨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