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對一
“快上來,這石柱刻有浮雕,若想借力登躍,尚非什麽難事,如今大事既成,遲恐生變。”
雙手聽話地環扣住他肩頭,我略略心安,礙在兵器在手,難免刮碰到屋脊破洞的殘瓦,折騰出什麽響動,立馬反手將劍身插回背後劍囊。
聶宣仗著絕頂輕功一掠衝天,攀著柱椽遊蛇般掠上屋脊,身影旋即融入一抹交互掩映的樓影之中。
四周清爽夜風恣意拂麵,背後卻陡然生出一股異樣的壓迫感覺,周遭瞬間氣滯如凝,仿若定格。
自打劍法初成以來,我早已養成了極高的警覺,脈中內息奔騰不休,右手幾乎下意識地擎出長劍,腕化半弧,砸出一片耀眼刺目的亮紅火星,金鐵鏗擊聲中,來人倏退數步,寒芒乍隱又現,幻出三朵劍花,衝我迎頭罩落。
聶宣嘻嘻一笑,身形仿佛不倒翁般往前傾斜,堪堪避開那人劍勢,跨步旋身,雙腿飛如旋葉,乘隙掄掃而出,竟將來襲劍身踢開寸許距離。
我拍拍聶宣肩膀,順勢滑下他背脊,眼見劍尖顫如雨斜,幻出滿眼冷電精芒,劍勢端的奇幻莫測,精妙已極。
手中利劍忙不迭洋腕上指,身子滴溜溜的旋過一圈,鋒銳劍鋒立時自那人小臂拂過,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子,裂創橫跨整條臂膀,刺目鮮血立時激射而出!
那人旨在克敵製勝,早已動了殺意,冷不防被我陰招暗算,眉目間盛怒盈然,越發熾烈起來,仿佛一團跳躍的火焰,隨時可以將我燒作齏粉。
眼觀一抹瀲灩紅光自他受傷的腕間激射而出,由下至上,貼著我右脅直奔至左肩,非但出其不意,劍勢更可謂淩厲之極。
我驟遇高手,內心雖有驚動之意,但如今劍法早成,早已臨危不懼,左掌反劃一道圓弧惑敵耳目,輕旋足尖,擰腰持劍迅即穿出,硬去扇他耳光。那人劍鋒倏轉,立時止步撤下劍招,噫了一聲,斜竄數步,輕飄飄避開我攻勢。數點烏芒隱現掌中,劈頭蓋臉衝我飆來。
適才瞥到暗器,我已生出防備之心,劍鞘繞指封轉,錚錚錝錝聲不絕於耳,隨即揮落大片暗器。左手擲回幾樣擒來的暗器,身形一晃,已迫到他近前,長劍映著清皎月色,耀如電光打閃,腕脈間聚起五成真氣,悉數匯聚劍柄,幻出一片波瀾,大有魚死網破的意味。
聶宣卓然而立,五條匹練似的水線自指端激射而出,瞬眼無痕,盡數迎著他麵門如電罩落。
那人不慌不忙,身形貼地一晃,堪堪避開我三式劍招,竟在劍光籠罩之中,倏然欺身逼近聶宣身前,利劍挾著一股勁風直逼咽喉,掌化為戟,力透指尖,竟似要去點他死穴。
聶宣身法早已快到某種境界,如墨似得烏影迎風一晃,迅如電掠,立時出現在我身前。
原本寂然的宅院中,不知何時燃氣幾點零星的火把焰光,層層疊疊傳引擴散,愈加顯得密熾起來。
不及回神,我手中長劍卻快過了耳目心識,回手三式溯玉劍法連踵揮彈,鋒刃匝地卷起,虛實莫測,那人目中隱現驚詫之色,不敢硬接,點足飛退出數尺之餘。
恰在此時,聶宣指尖水線再現,劃出幾抹優美弧線,耀目寒芒幻化出數點銀星,臨到近前,乍又爆現七朵深寒翔光,千變萬化亂穿而過。
那人持劍在手,凝神戒備,手忙腳亂一陣縱躍閃避,眼中的驚疑之色立時轉為嘲弄。
我曾親眼目睹聶宣施用這一手暗器,其中玄妙,想來尚不至此,念頭方起,眼尖的注意到他尾指隱蔽一勾,那十幾條細密的水線登時爆散為一蓬銀雨。凝而不散,薄而不疾,仿若流雨清風,立時回旋而至,比起方才那一蓬水線來勢,竟似大不相同。
那人方覺身後有異,不待銀雨襲至,七八條形若透明的水線繞體飛旋,已然瞬間將他從頭到腳層層縛緊。
那人重心一失,立馬敗下陣來,口中狂吼不休,身軀如同待宰的羔羊般不停蠕動,肌膚卻被銀絲割出絲絲血線,最險的幾道甚至割破喉間,若非入肉太淺,少說也是失血而死的收場。
聶宣飛身掠到他麵前,運指如飛,一連點下他身上四處大穴,也不知使了什麽妖法,那層層映著月華的銀線,恍似水波澹蕩,但聽幾下金屬的輕響,滿地銀光頓斂,悉數被他掃進袖中。
“這天蠶絲堅韌無比,牢逾金石,縱是利劍寶刀也難斬斷,閣下手中有此寶器,不知是何來頭,可否見告?”
乍聞此人開口相詢,我縱目飄瞥腳下臨近的一片火光,知道他旨在拖延,當下扯緊聶宣的衣袖,以眼神示意盡快脫身。
聶宣回頭遞給我一抹安心的笑,不予置答,單掌順勢攬過我的腰,點足飛縱,將熾烈火光連同受傷的男子一並甩在身後,如燕掠般穿梭過幾株垂柳,循巍峨樓閣借力,矯矢般沒入夜空。
朔風帶著寒意徘徊城中,身後陣陣呼喝已然不複再聞,幾許月光灑落在肩,襯與聶宣被染作銀白色的長發,愈加顯得那雙眼睛裏,明媚清澄,不染纖塵。
他忽而回過頭來,眸中閃過一抹狡黠,隱有幾分得意:“適才我是不是很帥?”
我魔怔似得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他先是一愣,片刻間眉開眼笑,“本公子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此番能得雪若稱讚,還是小小的滿足了一下我久未灌溉的虛榮心,哈哈哈,賺到了!”
“你小心看路!”
他如夢初醒,眨巴兩下眼睛,回頭時足尖沾地,輕描淡寫地一屈一蹬,快若蝗蟲,輕鬆掠過一片阻路的高牆,身若離弦,扶搖般掠過層層疊疊的致密簷瓦,等到穿越城垛,賭坊後院的精舍已然遙遙在望。
方一落地,我毫不猶豫地掙脫開他的掌控,邁進房間,門外傳來聶宣意外的問詢,隱有幾絲失落的意味。
“雪若?你不想知道方才去的是什麽地方嗎?”
我翻出個白眼,扣緊門閂,對著門縫輕聲回應,“這當兒別人都睡熟了,你小點聲,有什麽話明日再說。”
等打發走聶宣,我褪下略沾血漬的夜行衣,一頭栽進軟床。不多時,倦意複又襲來,隻是這後半夜,還未來得及數羊,便已經沉沉睡去。
還好失眠隻是偶爾,好夢卻是常常,長長。
一夜安睡,醒來時天已大亮,陽光映入薄薄的窗紙,如罩脂粉。
察覺到三兩下輕巧的叩門聲,連帶的周遭灰翳都搖顫起來,我趕忙起床穿戴。
洗漱過後,聶宣正打著大哈欠依在牆邊,見我出來,眉眼瞬間掀起幾許亮色,本來還是僵直的身體,似是突然注入了活力一般敏捷起來。
他動作麻利的扯開包裹,取出條衣裙,嘩的在指尖一抖,滿眼柔軟的白色隨即在我麵前鋪開。
“剛在城西裁剪的,樣式如何?可還喜歡?”
我怔怔盯著精致的裙掖,眼前似乎被一抹淡淡的光輝所籠罩,瞬間有些失神。
聶宣湊近幾許,在我身上來回比劃,一雙眼睛色瞇瞇的,口中嘖嘖有聲:“不錯不錯,簡直就是稀世尤物,風華絕俗。”
我一抄手扯過裙子,轉身關門,費了少許周折,把它穿在身上,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料子,輕薄軟滑,散發著微微的優雅光澤,溫柔的摩挲著每一寸肌膚,像小時候家裏陽台上那一陣帶著茉莉花香的微風。
再番站在門口時,聶宣瞪大了眼睛,唇角仍舊勾勒著死不正經的弧度,眼神卻很清澈,意外地散發出溫潤的氣息。
“怎麽樣?”
他砸吧兩下嘴,細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原來長得美也是一種罪過。”
我抿嘴輕笑,口吻還是一貫的清冷,“這一大早的來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又有什麽要幫忙的?”
聶宣顯然被我嗆得不輕,苦著臉,好看的小鼻子瞬間皺了起來,“你怎地這麽不留情,一張小巧但鋒利的刀子嘴,將我幼小的心靈割成一片片,一絲絲。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呐!你的豆腐心哪裏去了?”
我冷眼相對,剛剛攀上嘴角的笑意逐漸凝固,隻盯著他沉默不語。
之前猶似這般插科打諢的行徑,聶宣倒是諸般施為,一貫樂此不疲,但依著我言出必踐,毫無轉圜的性子,他倒是不願違拗,粉紅的小舌頭一吐,笑的分外無害,“好了!言歸正傳,這便是昨夜我們盜取的寶物,你先仔細瞧瞧。”
接過聶宣遞來的一方鐵盒,入手微沉,外層紋飾上古饕餮,周遭以銀箔鑲嵌,形似盒蓋的一方,另有長約寸許、形狀規整的三層鐵片,其上圖痕宛然,設計得甚為精巧,在三塊貼片的交疊處,似乎還有幾點似乎是油漬般的汙痕,未加細看,絕難察覺。
我探指蘸了油漬,遞在鼻尖輕輕一嗅,隱隱有幾分沉厚的油脂味,此物瞧來頗有玄機,想來亦是潤滑機括之用。
手指幾乎是下意識的轉動上端鐵片,一陣金屬絞扭聲後,刻文立變,顯然是三幅圖形分席而造,倒更像是如今人們玩的拚圖遊戲原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