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大會前夕
“你們要尋誰?”
雲疾蹙眉扭頭,睨向掀簾上車的聶宣,倏然住口不語,徑自閉目養起神來。
察覺到聶宣征詢的眼神,我隨口避開話題:“距離飛雲堡還剩下多少路程?”
聶宣還未開口,接話的卻是南宮海,“若無瑣事耽擱,將近黃昏時便可抵達。”
我偎在車廂邊落的枕褥裏,抱枕小憩,許是心中始終惦念著快要見麵的莫風,興奮的半天睡不著覺,直到馬車顛簸漸趨平穩,才總算舒舒服服地沉入夢鄉。
正迷糊間,一股激靈靈的冷意浸得遍體生寒,轉而泛起粒粒薄悚,我倏然驚醒,發現案頭前燈盞宛然,映得整個車廂都都籠上一層朦朦朧朧的暈黃。
窗外一片夜幕低垂,偶爾傳來幾聲夜梟啼叫,又迅速被林葉相拂的沙沙碎響迅速遮掩,變得不複再聞。
案上燈焰迷離,既亮且圓,南宮海跟雲疾早已不見蹤影,聶宣倚壁而坐,織錦墊褥披覆周身,裏三層外三層的裹得像個粽子,一手撐著腦袋,昏沉沉的幾欲睡著。
我扯落肩上的氅襟,一絲感動自心底漫延開來,還未伸手將他喚醒,聶宣突然一晃腦袋,悄然睜眼,煦暖的光線中透出幾許剔透光彩,好似驚起了淺淺的漣漪,冶麗異常。
“雪若,你醒了?”
“嗯,看你精神煥發的,莫非也睡了大半日?”
他頗為無奈的擰起眉毛,“瞧你一路上睡的香,害我也犯了瞌睡,這車上又平白無故多了張臭臉,不睡覺還能幹嘛?”
我避開他的視線,關心的話方到嘴邊,出口又變作了莫名其妙的調侃:“也不知道你打的什麽心思,白日裏跟著我蒙頭大睡,是打算太陽下了山再去打理生意不成?”
他雙手一拍,搓出個響指,顯得極為歡喜,“還是雪若善體人意,這麽懂我心思,這輩子若不討你回家做老婆,豈非暴殄天物,平白無故便宜了別人。”
我一時怔愣,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認真的?如今天下各大門派已齊聚半月灣,高手雲集,人才濟濟,我們的目的僅是引出司徒霜的人來,又何必節外生枝作出這許多不必要的舉動?”
聶宣聲音裏隱隱透出幾分無奈:“不搞些動作,又如何能引他們出來,雪若,你平日裏剔透玲瓏,這當兒問我如此傻的問題,可別告訴我你沒睡醒。”
“縱使再聰明伶俐,但若比起妙手無影的鬼心思,自是顯得相形見絀,萬萬難及呢。”我隨口調笑,收拾起貼身行囊,陡然聽到他壓低的笑聲,像極了一隻狐狸。
“這話自你口中說來,就是中聽,即便被罵做是大混蛋大騙子,也是酥酥麻麻的讓人骨頭發軟。”聶宣揉揉臉,揪著氅襟披在肩上,探手將篷車垂簾掀開一線,回頭時聲音又刻意壓低了半分,“那南宮海與楚家二公子有些往來,早先便被親自接引上山,此人看似謙和有禮,不比泛泛,我們若被安排同他住在一處,行事尚須小心防範,以免引起他的注意。”
我點點頭,隨他邁下篷車,不遠處,有人一手打著燈籠,俯身見禮,“公子命小人在此等候,為二位姑娘掌燈引路,夜裏山路難行,還需小心些為妙。”
聶宣稽首回禮,顯得相當客氣,“那便有勞了。”
說話間,右手自氅襟穿出,牽起我的左手。
適才還泛著絲絲冷意的手掌,被一團細膩包裹,逐漸變得溫暖起來,我跟著聶宣拾步而上,跟得極近。腳下棧道不甚險峻,隔著仗許便見石龕對立,黃澄澄的燈暈由下而上,蜿蜒出數百階曲折峰棱,崖頂燈影重疊,環伺著數進宮閣,愈顯得巍峨壯觀,迫人至極。
少時邁進後山偏院,恰好路過正殿鬆雲廳,連帶山壁間懸嶺倚築的偏殿盡皆溶進萬點燈火裏,沉沉夜幕中的飛簷毗連,細數隻怕不下百間,同成為這恢弘山勢的一部份,想必正是後進弟子入住的寢房。
隨著掌燈人一路穿過錯落棧道,繞過前殿,終於在一處精舍前停下,錯落蔓延的滿山燈暈被遮掩過半,四下裏濃墨般的夜色盡垂闊野,雖不及前殿燈火輝煌,卻顯得寧謐雅致,清幽異常。
那帶路的侍從引我們進屋,點燃燈燭,便自告退。
聶宣突然想起什麽,伸手拽住那人半邊袖幅,塞給他一粒銀子,低聲問詢:“這位小哥,我想打聽一件事,今日與我們同行的南宮公子,此刻下榻何處,這隔壁住的不知又是哪路英雄?”
那人一見銀子,高興地眉開眼笑,態度較之方才的不冷不熱又複不同。
“南宮少俠被我家二公子接去了西邊落霞閣,據此往西不過盞茶的工夫,二位隔壁正是翠雲穀的莫少俠,轉首的那間,另有幾位九華宮的首席女弟子。”
聶宣衝我打個眼色,“如此便多謝了。”
等送走掌燈人,我反手鎖好門閂,出自早先養成的習慣,仔細打量起客房布局,意外的,發現裏外間各有兩張籠紗繡榻,中斷另有屏風阻絕,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聶宣的聲音驀地在身後響起:“南宮海的身份並不似表麵這般簡單,在此期間最好莫要跟他走的太近。”
驟聞如此斷言,我不禁回過頭來,“你是擔心我們的動機被人察覺,以致造成打草驚蛇之局?”
“並非如此簡單。”他滿滿沏了一杯茶,剛遞到嘴邊,又放落回去,“南宮海的身份始終成迷,遁影門暗查數月,仍是未果,這當兒咱們羽翼未成,能力有限,總該多多提防才是。”
我忍不住打趣:“天底下竟還有遁影門打聽不到的消息,這倒真是奇了。”
聶宣嘴角隱隱有些抽搐,一臉憋屈的模樣活像是吞了隻蒼蠅,“我好歹也算久走江湖,閱曆不淺,以我的眼力,倘若看不透對方壞了何等鬼心思,那也隻好茶壺煮餃子,憋在肚子裏,豈能胡叫亂嚷?怪我當日自作聰明,不過此刻咱們見機回頭,為時尚且未晚。”
我卸下寶劍,輕手輕腳掛在牆上,心中陡然升起一個疑問,回眸問他:“早先聽你們談及身負所學,此人顯然也位列十大劍客之中,隻是不知江湖威望如何?”
“一指凝冰南宮海,五年前便自成名江湖,行俠天下,扶危救困,替一些幫派平了不少麻煩,委實當得天下英雄盛譽。”
我酌情分析,緩緩道:“他既未少履跡江湖,仍可將身份掩藏的如此周密,想來積財之廣,堪稱富甲天下,除此之外,背後定然還有股極為龐大的勢力,不過適才你也說了,此人一貫行俠仗義,似乎又跟莫大哥交情不淺,依我看來並非強梁之徒,咱們隻需守口如瓶便是,倒不必過多提防。”
聶宣輕舒一口氣,糾結的眉目略見和緩,“如此說來倒也有幾分道理,咱們算是誤打誤撞才算與他相識,倒也不算壞事,你先早些歇息,明日咱們先四處逛逛,確認一些情報,之後再做打算。”
我點點頭,放落繡床紗幔,即便白日裏便睡幾個時辰,終究還是耐不住長途趕路的疲乏,很快又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時已然快近晌午,隔著臨崖而建的階欄,依稀可見山門處擠滿了幢幢人影,自山腳一路延至半山棧道,始終絡繹不絕。比起昨日夜裏滿眼的寂冷,此刻天下英雄盡皆齊聚,山中另有人喝馬鳴,一時端的熱鬧非凡。
驀地裏,頭頂響起微弱的落地聲響,幾不可聞,我循聲回頭,看到聶宣正笑吟吟站在屋脊上,陽光暖暖的鋪在他背後。細膩的肌理溫柔而清晰,映出成片誘人的粉紅,裙下蓮足尖尖,腰肢細幼,固然美態撩人,卻又無時無刻不透露著幾許古怪。
“方才我去廚房討了些細點,這幾日裏飛雲堡倒是有的忙了,咱們自給自足,往後一日三餐可得跑得快些,若是晚了非得餓肚子不成。”
我抬手搭個涼棚,沒好氣道:“你能下來說嘛?梗著脖子說話,我怕會得頸椎病。”
聶宣嘻嘻一笑,眉目間攀上幾分亮色,抬足間輕盈躍下樓頭,胸脯不安分的晃起一片雪浪,短暫的一瞬,幾乎讓人產生了他本來便是個女子的錯覺。
“喏,這是紅豆餅,這是白蓮酥酪,我記得你好像不喜歡甜食,這裏還有鹹味的蝦餃皇,我端了籠蒸一路跑來的,哎?你做啥!”
我抽回手來,忍不住吞下口唾沫,適才黏膩柔軟的手感,決然不似男扮女裝能夠刻意偽造,難不成,這家夥真是如假包換的女孩子?
我搓搓手掌,死死盯緊他飽滿的胸脯,準備再確認一番。
聶宣一張小臉突然憋得通紅,無辜可憐外加泫然欲泣的模樣,不免教人心生憐惜,隻可惜我這回大灰狼是當定了,不上下其手搞個明白,委實難以抑製我支線飆升的好奇心。
“別動!讓我再摸摸。”
眼見快要得手,身後突地斜斜伸過一隻手來,準確無誤取走他懷中的蒸籠,下一秒,滋滋有味的咀嚼聲便在身後響起。
“嘖!味道倒是不錯,你從哪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