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戰備
“這可是林姑娘的鞋子?”
我微微頷首,權作道謝,從她手中接過白靴,隻注意到她臉上戴了層柔薄清透的雪紗,露出麵紗的鼻梁秀挺又細致,眉目清麗出塵,嫻雅中透著三分英氣,說話更是平平淡淡的不見喜怒,隱約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認得我?”
那白衣女子波紋不驚,淡淡作答:“此前洛陽花掌門壽辰,你我曾有過一麵之緣。”
我回憶片刻,立時恍然,“是了,我記得那日你與靜塵師太曾一道前來,所為正是峨眉派三名弟子遇害一事。”
她一稽首,抱拳見禮,“峨眉派大弟子陸璿瀅,正是在下。”
我抱拳回禮,衝她投以感激的一笑,“適才多虧陸姑娘相救,來日必定不忘大恩。”
“區區小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她似有意若無意的衝竹林深處一瞥,那雙古井無波的妙目中,竟陡然讓人生出一絲柔情款款的錯覺,“適才出手的俠士並非在下,如非他不願透露姓名,此際當不至對林姑娘守口如瓶。”
錯愕之間,我才依稀想起那神秘笑聲雖不甚響亮,但卻極為清晰,音節鏘然,粗糲豪放,絕非眼前這玲瓏端麗的女子所能發出。
我套上長袎薄靴,將裙幅下擺的水漬擰幹,一轉眼瞥見她彎彎的上揚的眼角,忽而覺得十分好奇,大刺刺地直言相詢:“恕我多言,陸師姐可是今日才趕到飛雲堡?”
陸璿瀅仿佛感歎似的垂下濃睫,雙手交握在一起,捏得指節一片青白,“不錯,當日幸蒙林姑娘盡實相告,敝派總算查到一些線索,當日便立刻調動門下弟子追緝元凶,隻是未曾想賊人詭計多端,使人防不勝防,好幾次都險些落入他們陷阱之中,那幾日連遇伏擊,且地形愈走愈險,為免人手失散,我便下令將五十裏內的弟子複合一處,並且沿途多留心思,唯恐中了賊人奸計。”
“後來呢?”
“之後抵達鄂州洞庭湖,便失去了一切線索,毫無任何蹤跡異兆可尋,我們便蟄伏在嶽陽城中,整日明查暗訪,最終仍是全無所悉,不想三日後有人送來消息,稱要與我們在‘洞府之庭’廟堂約見雙方,我擔心是賊人故布疑陣,意圖將我們調虎離山,是以便獨自依約前往。”
她不禁輕歎,“即便我千算萬算,仍是不慎中伏,虧得全力撞破鏤窗,僥幸並未落入那女人手中,但之後藥力發作,便立時陷入昏迷之中,此後的一切,難免涉及對恩公一番允諾,請恕在下不便透露。”
若水神宮行事素來詭詐多計,對於易容暗殺之術更是極為精擅,這類旁門左道的絕藝本非名門正派所長,陸璿瀅會落到如此田地,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將得到的消息分析一番,良久才衝她淡淡一笑。
“據我所掌握的線報,當日洛陽城中命案,元凶完全意在故施迷團,她以昔年魔教絕技留下線索,你們峨眉派聞得風聲,自然便有憑證可查,試想這神秘組織意圖在武林中掀起風波,一經炫露,勢必會被正派追查到底,這嫁禍之道可謂布置得天衣無縫,任誰都會認定魔教是幕後黑手,如此一來,十大門派一切矛頭俱會指向魔教,那神秘組織為何迄今尚未露出水麵,這便是其中高妙的掩飾手段之一。”
陸璿瀅錯愕不語,眉心間堵了一層淺淺的詫色,遲疑半響,才開口細問:“這一切林姑娘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我心念電轉,腦中飛快的晃過數個念頭,最終還是決定將此事坦白。如今峨眉派旨在報仇,如何也不會坐視真凶逍遙法外,某種程度上同我的初衷不謀而合,倘若有峨眉派互為協助,取得陸璿瀅的信任,從而聯手結成同盟,之後的把握便會大上幾分。
“實不相瞞,我體內蟄伏著某種奇毒,藥力一旦發作,雖未見得見血封喉,卻會生生痛苦致死,此前我曾通過遁影門買來情報,才獲知猶有一線生機,除了那神秘組織擅使此毒之外,料想武林中無人可解。”
陸璿瀅默默端詳我良久,容色清冷依舊,眉間的愁結卻一寸寸消褪不見。
“請恕在下多嘴,這奇毒為何會在林姑娘體內?可是有些難言之隱,此刻不便說明?”
我徑自一歎,抬眸深深瞧進她眼中,回答得異常誠懇:“此前我記憶盡失,亦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得知自己身中劇毒,如非受人脅迫控製,便是早已被視為棄子,如今真相仍似一團迷霧,也許咱們互為策應,才能將此事徹底查個水落石出。”
她眸中浮現出絲絲許許的了然,話語中卻蘊了幾許蕭索的意味,“我明白了,這般說來,你倒是有極大的可能是屬於那組織的暗探,隻是不知因何緣由失去記憶,斷了與她們的一切聯係。”
“正是如此。”
“適才的黑衣怪人是何來曆,可與此事有關?”
我沉吟良久,不覺搖頭,“料想此人絕非等閑之輩,反之,必是江湖上極有來頭的人物,適才僅僅過了三招我便相形見絀,那人隻字未語,來意亦是不明。”
那張雪紗後的水眸微微半闔,晶亮的眼縫間飛速閃過一絲澹然,“林姑娘既有意合作,此刻我便拿出誠意來,設法助你查證此人。”
她輕撫鬢發的指尖一頓,神色倏然變得凝肅萬分,“你此番前來飛雲堡,不知目的可否見告?”
我屏氣凝神,運功傾聽周遭動靜,直到確認這竹林安全無虞,才將近日以來擬定的計劃詳詳細細地同她說了一遍。
陸璿瀅仍是那副淡定若初的模樣,口唇輕輕歙動,語聲平穩嫻雅,絲毫不辨喜怒,“設局作餌?武當派若隻損失玄絲拂塵,便可順利引出賊人,這筆買賣倒也算是十分劃算,依我看來,目前尚且瞧不出計劃有任何疏漏,隻是若然不慎走漏風聲,便會前功盡棄。是以我們需有萬全把握,此前切勿妄行動手,否則似這等好狡多疑的組織,一旦聞到什麽風吹草動,若再想請她們自行入轂,便再無如此輕易了。”
聽她話中似乎蘊了幾分深意,我趨近兩步,正要開口,卻聽陸璿瀅又自續道:“今夜我會秘密調派人手,扼守飛雲堡幾處出入必經之路,另外堡中雖有暗樁,但在此期間群豪畢集,尚不至逐個清查,因此你們隻需低調行事,便不會輕易敗露行蹤。”
我讚同地點點頭,旋即指出不足之處:“今夜與她們的密會地點,亦需在附近加派人手監視,以免賊人驟出不意做出些危險舉動,另外,派出的人手須得以功力深厚紮實的弟子為先,倘若敵人得以分身逃脫,一切當以監視為主,萬勿直攖其鋒。”
陸璿瀅在溪前來回踱著步子,像似下定決心一般,沉聲道:“等到事成之後,你須得將賊人親手交予我處置,不知這要求是否為難?”
我思忖了一會,覺得此舉並無不可,立時欣然應允。
她衝我略一頷首,“事不宜遲,我即刻去著辦此事,林姑娘若有什麽需要,大可來後山觀心海閣尋我。”
等到送走陸璿瀅,出得竹林時,偌大的山坪已然毫無人跡,滿山隻剩下綿綿的細雨聲,整座山城濕漉漉的盡是灰色,倒更像是副水墨畫,益發透出幾許洗盡塵垢的清透,淡雅似畫,素淨怡人。
做了大半日的準備工作,地圖的內容早已完全爛熟於心,我交出地圖讓聶宣來印證自己學習的成果,驚得他一愣一愣的,連聲讚歎不已。
瞧他從懷裏摸索一陣,掏出方略顯殘破的書卷,我忍不住心中好奇,湊近去看,“這是什麽?”
“適才那地圖被我排布的雜亂異常,你竟能在短短半日內便有如此成果,我想試試看這十大門派中的絕學,你又能記住幾分。”
我微微一愕,伸手接過書冊,扉頁第一行隻字未書,偏生隻在第二頁擠滿密密麻麻的小楷,題記的位置用筆蒼勁古拙,飛揚恣肆,點畫雖顯得有些潦草,仍不難辨出寫的是:‘飛雲堡鎖魂箭,青雲劍法精要’幾個大字。
信手翻過書頁,也不曉得是當初訂裝時采用的材質殊異,還是後來頁冊沾過水,入手感覺頗為厚糲,映著剛剛點燃的燭光,正巧發現記載心法招式的位置紙色早已泛黃,與上方命題的嶄新紙質截然不同,顯然是後來被人用漿糊一類的物事沾貼而成。
再看第二頁,製成工藝幾乎與前頁如出一轍,隻是內容相去甚遠,寫的是:‘九華宮撫影劍法二十一式,劍雨落塵總章’寥寥幾字。
我略略一掃眼,將翻閱過的前兩頁招式大致記在心中,趁著感覺猶存,一字不差的背述而出。
聶宣瞪大眼睛看我,眼珠子都像要掉出來一般,“心法口訣這種東西,可不同什麽詩詞歌賦,一瞧便知,你竟然能瞧這麽幾眼便背的滾瓜爛熟,老實說,為何不將剩下的全都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