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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大漠孤煙

  奔行不過數日,已到河北境內,常山一帶道路四通八達,眼前秋末的圖景,的確是滿眼蕭索。


  我拍拍胯下馬兒的頸子,不由地生出幾分感概,沉聲吟道:“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沫兒長長歎息一聲,突然笑道:“知州範文正可謂當世大家,僅是嚴謹治學、舉賢任能的作為,便值得朝中官宦廣為施用,這《蘇幕遮》原是康定元年才得以現世,姐姐知道的真是不少。”


  “不過是胸有積鬱,一吐為快罷了。”我淡然接口,冷不防瞥見聶宣詭異地瞟了過來,也不知道哪根神經出了毛病,居然很心虛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幾番搜索枯腸,從記憶中去找到好些說辭,腹稿打得差不多時,才準備好應對聶宣接下來的疑問,卻不料他馬鞭一揚,當先奔上山坪,指著不遠處籠罩在暮色下的小鎮,笑著說:“今晚就在這裏過夜,明早繼續北上,我先去買幾樣物事,你們在客棧等我。”


  我點點頭,同沫兒交換過眼色過後,策馬便往鎮上最大的客棧行去。


  跨院三間甲字號上房,毗鄰而建,隔著南牆的後巷街口,是一排經營綢緞的老店,夜色未臨之前,倒也算得上十分清靜。剩下的房間兩人是如何分配的,我已無從知曉,因為第二天醒來時,聶宣已給馬匹換了嶄新的鞍子跟馬蹬,沫兒正在一旁打著下手。


  此後一路北上,聶宣居然當起了善後的管家,每當途徑城鎮時,所需的用度總能在第一時間置辦齊整,倘若遇到風雨耽擱行程,野外一些基本的求生技能,也全然不在話下,獵捕到的兔子跟山雞,總是分出大部分給我和沫兒,倒是沒見到他自己吃過多少。


  正胡思亂想的當兒,發覺一張嬉笑的臉突然放大在眼前,我蹙眉轉頭,捕捉到他臉上隱隱顯露的疲色,柔聲道:“這幾天,辛苦你了。”


  “有兩個大美人相伴左右,可是天下千萬男人做夢都得不來的,怎麽會辛苦?”他眉梢一挑,笑得越發不可琢磨,“不過有我跟在你們屁股後麵,被別人看到難免會胡亂猜忌,一則,我沒有更大的能耐,拖累你們吃這等苦,第二,你們名份上頭太委屈,亦斷不可!”


  我迅速理解過來他話中深意,這家夥,不過是想借著頻獻殷勤來占沫兒跟我的便宜而已,“咱們都是江湖兒女,誰會計較這些。”


  “但這種情況雖說罕見,卻絕非沒有先例,若是被那些長舌頭的傳了出去,到底不太好,你說對麽?”


  “既有先例,那就不必再有顧慮……”我平靜相應,想瞧瞧他到底在玩什麽鬼把戲,“你先說,我聽著。”


  他咂著嘴低頭嘟囔,“起初咱們認識的侍候,對你的稱呼,一直叫姐姐倒不是說吃虧,隻是你我都是同一輩分的人,把你叫得太老委實過意不去。 所以……要不……那個……你試著叫我倆月哥哥!把多餘的年齡拋給我算了!我可不賢吃虧!還有你!”他抬頭瞟向沫兒,故作肅然道:“不要再把我叫的那麽老,論年齡,我頂多比你大兩三歲,要不以後我叫你姐姐,你叫我弟弟?這樣顯得咱們都更年輕些。”


  我翻著白眼轉過頭去,懷疑這家夥是不是被天上的列日曬昏了頭,滿嘴跑火車,尚不等我發言,沫兒突然笑道:“你喚我姐姐,頂多在旁人眼中年輕幾歲,若是喚我做姑奶奶,老祖宗,豈非要年輕百八十歲,這樣劃算的生意不做,可是吃了大虧呢!”


  聶宣差點沒一口噴出來,顯然被沫兒噎得不輕,好在他天生有幅玲瓏心思,話題轉的十分及時,“我的身體比你們都好,不過塞外苦寒,風沙漠漠,幾百裏荒無人煙,那種淒涼畢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本來我便是準備去跟雪若去吃苦的,隻要她開心,一切都會甘之如飴,眼下這下勞累,也算不得什麽。”


  “我也是準備去吃苦的。”沫兒很快地接口:“你是為了報恩,我隻是為了顧全私誼,何況一路作伴,苦也苦不到哪裏去。”


  “回來之後呢?”我低低沉吟:“說不得便是踽踽涼涼的一個人,屆時該當如何,你們可有仔細考慮過嗎?”


  “怕什麽?我們三人此刻生死與共,有什麽困難不能克服?隻要咱們能活得好好的,豈非比什麽都強?”


  沫兒抬起頭來,神情凝肅,“往後的計劃還須見機而行,眼下實難細說。再說自河東到西域,一路至喀納斯以北的白沙湖,往返少不得便得半年光景,途中需要逗留多久、行事是否順利,這等事俱是難以揣測,依我所見,最好能及時派人搜集姐姐需要的物事,一路令人隨時密陳。”


  聶宣淡淡策馬前行,不再多言。想必他也知道此行泄露的嚴重後果,然而途中的危險又難以逆料,在與柯玥會合之前,我隻是不願表現得太消極而已。


  又過幾日,已不知不覺進入肅州西夏領地,由此西出陽關,處處可逢戈壁荒漠,習慣了中原煙雨的溫存,初到塞北時滿眼便隻剩下荒涼和破落。天是灰的,地是黃的,生命黑白黯無光澤。所有的風景除了靜躺著的黃土便是漫天亂舞的砂石,淒涼得令人窒息。


  十五日清晨上路,天色為時尚早,銜天吞地的沙粒在豔陽下映著一簇簇輝芒,長河落日,大漠炊煙,一路疏曠盡收眼底,偶爾傳來幾聲孤鴻嘶鳴,便得這本便人跡罕至的荒漠,再添一份淒涼。


  聽著遠處牧羊人若隱若現的笳聲,我忽而感懷莫名,開口低吟道:“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兮旃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居常士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鸝兮,歸故鄉。”


  沫兒一聲輕歎,戚然道:“皎皎此心,天日皆鑒,漢室利用女人去平定天下,朝野末落,倒也實屬情理之中了。”


  聶宣奇怪的看過來,像是敏感地發覺了什麽,“是文人都有一股騷氣,要不然怎麽會被人稱為‘騷客’? 太騷了就成衰了,就成悲了,再美的詩詞讓人看了也高興不起來。”


  沫兒眸中殊無笑意,隻牢牢瞅著聶宣,肅然道:“舞文弄墨本與習武練功是一般道理,隻有甘於清苦與寂寞,方可集千百武學之大成。”


  “話雖如此,但世間文人多生前貧窮至極,死後名傳萬裏,有句俗話說得好,詞窮而後工,不窮就不能成詩人。你盡管把銀子全拿過來,去當你的大才女,可別把我的雪若拉下水。”


  沫兒不怒反笑,“文人有別於村夫野叟,吃食自然也別有一派,按當下的說法該是講究,你若瞧不起文人,今後便不要再吃我做的飯了。”


  “我自然也有自己的講究,酸甜苦辣全在一心,雖是望梅止渴,卻也可解燃眉之急!”聶宣侃侃而談,突然扭頭衝我咧嘴笑道:“你方才的詩,香味是有了,可吃起來有點苦。倒不如每天看著雪若,以美下飯來得自在些。”


  我訝異的揚眉,失笑道:“請便!”


  剩下的路,隻能聽著他們兩人不停拌嘴。臨近日暮時分,聶宣找了處避風的沙丘淺壑,支起皮帳準備過夜。沫兒拖著疲憊的身子下馬,翻出細心包裹在行囊中的小灶,見我正一瞬不瞬望著她,突然嫣然笑道, “趕了大半日的路,便是鐵人也得發虛,姐姐口福不錯,今天有炮豚可以吃,這可是天下的至味,連師父都不曾嚐過。”


  我聽說過這種北周珍饈的做法,但此地本是荒漠,縱算不缺食材,卻也毫無必要來做這麻煩的東西,本想開口拒絕,卻見她輕笑著躍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幹柴,熟練地搭起火堆來。


  此時夕陽西下,夜幕漸次低垂,淒冷的晚風逐漸變得凜冽,吹在身上略有幾分生寒,我不覺環住雙臂,輕輕坐在篝火前,恍惚的看著滿地跳躍的妖紅,連短劍落地也毫無察覺,隱隱然,聶宣的喉音透著獨特的慵懶,突然將我喚回了現實,“打晌午開始你便一直沒說過話,有心事?”


  我微微扭頭,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我在想,司徒霜武功高絕,機智更在咱們之上,慫恿我西行必有什麽用意。”


  “不知信任為何物之人,才會為人所用而不自知,但你大可放心。”他怡然一笑,柔聲續道:“俗話說美色醉人,司徒霜肯給你解藥的配方,許是受了你裙下之臣的要挾,這跟我醉心於你的美豔一般,你隻要稍用心機,日後縱算有什麽凶險惡戰,也能兵不血刃,輕鬆脫身於困厄之中。”


  “你也覺得我很美麽?”


  “天下美人千千萬萬,可在我心目之中,隻有你和沫兒丫頭兩個人而已。”聶宣雙唇勾起的弧度攜著張揚,烘熱的吐息噴在我臉上,惹得耳根一陣酥癢。


  聶宣見我不語,難得沒插科打諢,沉吟道:“此去西域迢遙,途中還不知有多少險阻,我隻希望你步步留意,勿中他人暗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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