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為她擋風遮雨
入夜的小商品市場裏特別安靜。
因為下雨天的關係，生意很清淡，小商販都在各自的攤位後麵打著瞌睡，沒有人招呼他們。
夏闌珊懵懵地跟在慕夜廷身後。
他走，她也走。
他停，她也停。
有錢人應該都看不上這裏的東西，他應該挑不到什麽的，夏闌珊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悄悄把手放進口袋裏捏了捏自己的小錢包，鬆了一口氣。
“我要這個。”
慕夜廷的聲音炸在頭頂。
夏闌珊恍惚了一下，把錢包捏得更緊了，趕緊伸出小腦袋去看看他買了什麽。
他停在了一個工藝品小攤前麵，手指著一對俄羅斯套娃。
夏闌珊：“……”
一對粉色的木刻俄羅斯娃娃，穿著天藍色的公主裙，頭發披在肩膀上，小臉呆萌呆萌的，一大一小，一模一樣。
她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你確定？！”
“嗯。”
單調的音節，卻透露出了他堅決的態度。
夏闌珊迷惑了，“你該不會是有什麽怪癖吧？”
不然怎麽會買這種小姑娘喜歡的東西？
慕夜廷淡淡地睞了她一眼，“有沒有怪癖，你不是最清楚嗎？”
耳根驀地一熱，夏闌珊紅著臉就趕緊掏錢，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慕夜廷側了側臉，目光在市場裏逡巡了一圈。
“你在找什麽？”夏闌珊有點肉痛地從老板手裏接過找零，“錢不多了，不能再買了哦……”
還有幾個十元的零鈔，以及幾個鋼鏰。
他要是再看上什麽，她可買不起了。
“沒找到。”慕夜廷回頭，看老板把娃娃遞過來，沒有伸手去接，“麻煩找個塑料袋裝起來。”
老板愣了一下，有點難為情，“今天塑料袋用完了，這兩個娃娃不大，你就拿在手上吧。”
“不行。”慕夜廷冷著臉，堅持。
夏闌珊有點尷尬，伸手去接那對娃娃，“要不我來拿吧。”
結果也被他攔住了，慕夜廷很堅持，“麻煩給我們一個塑料袋裝娃娃。”
“……”老板本來想再反駁幾句，結果看了慕夜廷一眼，居然莫名地點了一下頭，“好好好，你等著，我給你找一個……”
邊找邊納悶，這個男人身上到底有什麽魄力，讓人不得不聽他的？
夏闌珊不明所以，隻能在一旁等著。
倒是慕夜廷，依舊站得筆直，神情從容不迫，在這樣逼仄簡陋的地方，也不見局促。
過了一會兒，老板從攤位底下摸出一個小塑料袋，“還有，還是一個幹淨的，喏，拿去吧。”
慕夜廷這才把娃娃和塑料袋一起接過來，“走吧。”
“哦。”
夏闌珊跟在他身後，到市場外麵才發現雨還在下，絲絲縷縷地墜下來，沒有停歇的跡象。
她有點懊惱，站在屋簷下，不動了。
“回哪裏？”他問。
“沈瀟家。不遠。”她局促地低頭，雨水快漫過鞋麵了。
春雨涼颼颼的。
頭上卻突然一緊，她有點蒙圈，看著他的手伸過來，把那個塑料袋套在了她的頭上。
夏闌珊：“……你做什麽？”
慕夜廷抓住塑料袋的兩個手柄，很認真地往下拉了拉，“好了，這樣就淋不到雨了。”
夏闌珊無語，心裏默默地想翻個白眼。
但是為什麽白眼不但翻不出來，倒是心尖上，倏地一暖。
他剛才在商場裏沒有找到的東西，難道是雨傘？
這是他的紳士風度吧？
雖然模樣很滑稽，她卻破天荒地沒有把塑料袋摘掉的打算，反而看了一眼旁邊的玻璃門，“你看我，像不像去打劫的？”
慕夜廷：“……”
“還有點像飛行員呢！”她居然還戴出美感來了，“你覺得像吧？”
“……走吧。”他不忍直視，催她。
“去哪兒？”
“不是去沈瀟家嗎？我順路，也走那個方向。可以一起回去。”
夏闌珊不知道他現在住哪兒，就信以為真，點了點頭，跟著他往前走。
慕夜廷把俄羅斯娃娃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裏，走在她前麵，不動聲色地擋住了春寒料峭的風。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有細雨落在他的發絲上，像蒙蒙的霧，跟他的人一樣，讓人看不透。
夏闌珊跟在他身後，呆萌萌地頂著一個塑料袋往前走，沒有淋到雨，模樣像一顆可愛的小白蘑菇。
天漸漸黑透，路燈的光被雨水打散，沾染在他身上的雨水晶亮亮的，在黑色的大衣上，像星星。
隨著他的步伐，那些星星又飄飄墜墜地落到地上，摔碎。
誰也沒有說話，她行走在他的影子裏，兩個人的呼吸頻率剛剛交疊在一起，又被春風吹碎。
很快到了沈瀟家門口，他頓住了腳步，轉頭看她。
“怎麽了？”夏闌珊呆呆地，都忘記了要問他是怎麽知道沈瀟家住在這裏的？明明這一路他什麽都沒有問過。
“你到了。”
“……”看了一眼門牌號，她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哦哦，那我進去了。”
慕夜廷沒有說話，隻是側身讓了讓。
夏闌珊低頭，繞過路麵上的小水坑，慢慢地走過去。
那雙黑色的皮鞋撞入視線，離她也越來越近，心跳，開始不受控地猛然加速。
嗒咚，嗒咚……
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手，悄悄地收緊。
一米，半米……
近在眼前。
然後……擦身而過。
熟悉的香氣鑽入鼻腔，又急速退去，空氣裏滿是下過雨之後的清新。
她走到門邊，猶豫著要不要再回頭一次，突然就聽到了他的聲音——
“夏闌珊。”
“嗯？”
她理直氣壯地回頭，看著他，藏住眼裏的小火花。
“西雅圖雨水多，別忘記了帶傘。”
慕夜廷勾了勾唇，對她淺淺地笑了笑。
很純粹的笑，是她從未見過的帥氣模樣。
那一瞬，夏闌珊覺得好像落在地上的星星都飛起來了，全部掛回到了他的唇邊。
讓她忘記了要怎麽反應，連一句謝謝，都不知道要說了……
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呆呆地……看著他轉身，離開。
夜風吹過，不知道是要把心湖撩得更亂，還是要吹平那一池早就存在的漣漪……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忘記了要移步……
……
一輛小車停過來，沈瀟從後座下車。
“你傻站在這裏做什麽？闌珊，夏闌珊？！”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輕輕推了推她。
夏闌珊猛然反應過來，“哦哦，沒事，我我，我站這兒吹風呢……”
“吹風把塑料袋套頭上？”沈瀟簡直無語，“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她伸手去要去摘掉。
夏闌珊趕緊往後一退，不讓沈瀟碰到那個塑料袋。
沈瀟：“……”
“沒有，沒有啊……我進去了哦！”夏闌珊轉身跑上樓，關上房門，拍了拍自己紅撲撲的臉，伸手去摸頭上的塑料袋。
明明冰冰涼的，她捏在掌心裏，好燙……
就這麽傻乎乎地摸了一會兒，她才把塑料袋摘下來，擦幹了以後，寶貝一樣地把它疊起來，放進了自己的行李箱裏。
這就是她要帶去西雅圖的雨傘。
……
兩天後，晴空萬裏。
羅永在總裁辦公室匯報工作的時候，明顯發現了自家老板的心不在焉。
還有辦公桌上的那一對俄羅斯娃娃，呆萌呆萌的，跟整體大氣簡潔的裝修風格明顯很不搭。
他盡量讓自己顯得專業，匯報完慕氏集團的一些正事之後，才道，“夏小姐是今天飛美國，我為她選了最好時段的航班，是頭等艙。”
“知道了。”慕夜廷繼續簽字，聲音淡淡的。
“航班號是……”羅永報出一串號碼。
“為什麽說這個？”
“我以為您會問。”羅永低下頭。
慕夜廷放下筆，“她在美國那邊的事都安排好了？”
“吃穿住行都安排妥當了，房東太太是我的舊識，會多照顧夏小姐的。”
“嗯，沒什麽其他事的話，你出去吧。”
“好。”
門被關上，慕夜廷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了自己書桌前的那一對俄羅斯娃娃身上。
一瞬不轉。
……
機場。
夏闌珊清晨就悄悄從沈家出來了，隻留了一封信在那裏，說明自己的去向。
因為她太了解沈瀟，怕她不讓自己離開，又怕看到她哭。
畢竟離別的眼淚，很難忍住。
周遭都是她不認識的人，這樣很好。
坐到上午九點，辦好一切的登機手續，廣播裏也傳來了甜美的聲音——
“乘坐FK231航班飛往西雅圖的旅客，請您坐好準備，我們的飛機將在一個小時後登機，還沒有過安檢的旅客，請您抓緊時間……”
夏闌珊起身，往回看了一眼。
在這座城市裏生活了二十年，她想過離開，卻沒有想過離開的這一天會來得這麽早，這麽快。
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行李箱，她轉身，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沉穩又踏實地往安檢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