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永不熄滅的煙火（二更）
幾乎是瞬間，夏闌珊劇烈掙紮起來，想要脫離他的懷抱，但是根本無法掙脫，他的力氣太大了。
慕夜廷眸色晦暗，擔心夏闌珊掙脫摔出去，隻能匆匆將她抱到床上放下。
水珠從夏闌珊長長的睫毛上滑落，看起來就像哭一樣。
可事實上，再次重逢之後，他的夏闌珊變化很大，成熟了很多，成長了許多。
很少哭了。
慕夜廷站在一邊，背對著夏闌珊，等待著她慢慢地把自己擦幹淨，然後裹緊了被子。
黑暗中隻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夏闌珊很快穿好了睡衣，背對著慕夜廷躺著，隻是緊緊地靠著另一邊床沿，也不怕自己掉下去，並且渾身僵硬如石像。
……
慕夜廷轉過身，視線落在將被子裹成蠶繭，隻露出小半個頭頂的夏闌珊。
她的整個脊背都繃直了，還有些輕微顫抖，連帶著被子都微微發抖。她渾身僵硬成鐵板，完全無法放鬆——
因為他的緣故。
床很大，兩個人如果睡在一起，他完全可以不碰到她。
可是慕夜廷就算稍稍碰一碰床邊，夏闌珊都會渾身立刻繃緊，而他也好像能夠感覺到她全身的那股緊繃一樣。
輕不可聞地無聲歎息。
慕夜廷捏了捏拳頭，眼眸裏劃過一絲晦暗與苦澀，想要觸碰她，然而如果他在這裏，哪怕是呼吸同一片空氣，夏闌珊晚上都有可能無法入睡吧。
他隻能拖著步子，沉重地走了出去，並為夏闌珊關好了房門。
關門的聲音傳來，夏闌珊整個人放鬆了一下，可還是盯著頭頂的天花板。
四合院裏保持得纖塵不染，過了五年，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隻是他以前答應過帶自己回來，卻從未再回來……
她一整夜未曾睡好，昏昏沉沉的，夢見的全都是過去的事情，那些朦朧的片段越發清晰，她整個人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根本沒睡著，翻來覆去，腦仁疼。
清晨的陽光照進來，她才掙紮著從床上起來，捶了捶自己的額頭。
呆滯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夏闌珊才下床穿了拖鞋，輕輕開門。
卻沒想到，一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坐在門外台階上的身影。
慕夜廷高大的身軀蜷成一團，窩在屋簷下的柱子旁邊。
此時天際還沒全亮，淺淺的月亮還掛在天邊，四合院屋簷下掛著精致的蓮花燈，燭火微漾，落在慕夜廷身上，將他半個俊俏側臉照亮。
夏闌珊手指抽搐似的，蜷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就要關門躲進房門，但是慕夜廷已經醒了。
他微眯著眼睛，似乎剛從夢靨中醒過來，還帶著幾分神誌不清的孩子氣，見了她，臉上先是露出幾分欣喜，問：“闌珊，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夏闌珊微愣地看著他，腳下的步子也忘了繼續移開。
可幾秒之後，慕夜廷已經清醒過來了，他的視線落到夏闌珊想要逃跑的姿勢上，微微眯起眼睛，眸子裏的欣喜宛若被涼水澆透，變成了複雜難言的晦澀。
“吃早飯吧，傭人應該已經做好送過來了，早點吃，你有低血糖。”他站起身，低聲道，身體有些不易察覺的僵硬。
聲音裏的輕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沉重。
難不成在這裏坐了一整晚麽？夏闌珊怔怔地想。
視線落到屋簷下一堆煙頭上，碾碎了的煙頭，顯示著主人昨晚的心煩意亂。
夏闌珊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她隻知道，她的心湖已經泛不起波瀾了，無論慕夜廷此時如何，她都已經徹底心死——
夏闌珊神情恢複冷淡，轉身朝房間裏走，準備洗漱。
……
四合院的每一個角落，夏闌珊都太熟悉了，她時常盯著每一個角落，就會走神。
盡管她並不想去回憶那些過去，但是那些過去就好像植入了她體內一樣，每時每刻都會自己跳出來。
好像傷口被撕開，鮮血淋漓，內裏已經潰爛，但表麵卻看不見分毫。
夏闌珊微微垂著頭，臉上是平靜的麻木，將手中碗裏的粥一口一口往嘴巴裏送。
慕咩咩夾了好大一塊藕片放在她碗裏，眼睛亮晶晶的，說：“漂亮姐姐，多吃點兒，這裏的阿姨做的早飯可好吃啦。”
夏闌珊神色這才有了些波動，對著孩子笑了笑，問：“你們昨晚睡得好嗎？”
慕喵喵塞了好大一口包子在嘴裏，兩個腮幫子鼓囊囊的，含混不清地道：“睡得好，我喜歡在四合院住，這裏的床睡得舒服。”
聞言，夏闌珊勉強笑了笑。
如果喵喵喜歡在這裏住的話，她提出要回去，反倒會讓兩個孩子傷心吧。
正當她怔忡地戳著碗裏的米粒時，慕咩咩突然驚訝地叫起來：“爸爸，那是什麽，上次來怎麽沒見過？”
慕喵喵也十分興奮，頓時就跳下椅子，跑到那邊去了。
夏闌珊回眸，才發現客廳裏放了偌大的一個玻璃壁櫥，銀質的光澤流光溢彩，裏麵不是裝的魚和水，也不是裝的假山花草，卻是裝的燃燒的火焰，仿佛不熄不滅般，照亮了她的眼眸。
此時已經秋季，天氣微微變涼，隔著一層特殊玻璃，感覺不到火光的熱度，卻能看見火光的美麗。
火光燒到玻璃上，宛若紅色流雲朝兩邊淌去。
夏闌珊清澈的眼眸裏落下兩團星火。
她想起來，那天她說——
不喜歡煙火，因為會滅，喜歡火光，因為能夠帶來溫暖。
於是他就在這裏放了永遠不熄滅的火嗎？
夏闌珊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緊緊捏住了勺子，一時無法言語，喉嚨裏卻有什麽哽得不行。
她沒有去看慕夜廷，隻是回過頭來，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低頭，繼續喝粥。
一口一口地喝粥，但是卻味同嚼蠟，接下來吃了些什麽，喝了些什麽，她都不記得了。
慕夜廷坐在對麵，安靜地看著夏闌珊纖細白皙的脖頸，以及對著他的一小片頭頂。
他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吃著自己的。
兩個大人，美麗的火光，兩個吵鬧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