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菜刀磨的又快又利,我抽出一把,把一小塊竹炭切了一半,放到已經在蒸米飯的鐵鍋裏。


  蓮藕、黃瓜、萵筍、火腿、各自切成大小統一薄片,分別煮好醃好,找到一個寬邊白色大瓷盤裝進去,一個小碗,香油、醋、醬油、花椒粉、鬆子粉、糖、鹽和少量的蔥薑蒜絲全都小心混合在一起。


  說真的,十一歲小孩的手指做起菜來真是不太舒服。


  安豐卻已經看呆了,他停下手裏的風箱,愣愣的對我道:“哇,你還真會做菜啊,這旁邊村子找來的女孩子,沒有一個像你這樣做菜的,就連普通的佐料調和,她們都認不太全。”


  “可能她們沒機會接觸這麽多這麽好的食材吧?”我順手把蒸籠裏的小碗拿出來,把蒸好的蝦汁蝦黃倒了點在小碗裏攪拌起來,大長今裏的那點小功夫我十歲就看著舅媽做了,韓國人卻還煞有其事一般,有點好笑。


  蝦去沙腸切片,把調味料澆到盤裏,攪拌均勻,再弄得好看一點,最後用鴨兒芹點綴。


  媽啊,第一道菜做完,我的手才不抖,差不多了吧?

  “安豐哥,你嚐嚐味道怎麽樣。”我夾了些菜到一個小碟裏,讓他嚐嚐,安豐嚐了一口,臉上現出明顯的喜色來。


  “好吃!公子會吃的!”


  他會吃不代表他會喜歡,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隻是埋頭準備下一道菜,鍋裏的水開了,我把已經熟了的新鮮肉雞撈上來,撇去浮油,把蔥薑絲扔到已經加了花椒的水裏,這水已經是香醇的雞湯,過一會兒,再把切片的冬瓜和蝦米放進去。


  拳頭大小的南瓜切片和南瓜花一起清炒,完全的素淡,但是很清甜。


  一條活生生的草魚被我開膛破肚,脊肉用刀片的薄薄的,一朵蘿卜花雕出來當裝飾,上好醬油裝碟。


  掀開木蓋,米飯香撲麵而來,安豐抽了鼻子聞個不停,“好香!香的很!”


  哎,以前舅舅家常年用從舅媽老家帶來竹炭和竹鹽燒飯,我自然是個中老手。


  這些菜是不是太素淡了?不過有雞魚蝦,應該還可以吧?


  找了樸素卻別有韻味的盤碗把飯菜盛了,放上竹筷。我忐忑不安的跟著安豐,看他喜氣洋洋的把托盤端到正廳去。


  那公子還在看書,看我們進來,便把書放到一旁,冷淡的讓安豐把木托盤放到他麵前的幾上。


  他掃了一眼飯菜,再看看我。


  我緊張的看著他,渾身都在發抖。


  瞧他的吃穿用度和舉止,這肯定是世家公子,萬一我做的不好吃或者不合人家的意,那我怎麽辦?被趕出去嗎?不要啊!

  他輕輕拿起竹筷,夾了一筷子涼拌什錦。


  吃了一口飯,喝了一勺湯,看那白切雞的時候皺了一下眉頭,蘸料嚐了一塊,那眉頭還沒放開。


  我心跳的這個快啊!

  別說我沒膽兒,在這詭異的地方我孤身一人,還用的是個詭異的身體,目前的情況也很詭異!


  直覺和本能都告訴我,我需要在這個家安頓下來!


  吃了幾口,那公子淡淡開口,“菜做得還成,你點心做了嗎?”


  啊?我抬頭看他,直發愣,安豐拍我一下,咧嘴一笑,開心極了,“公子讓你上點心呢!”


  啊?我才算反應過來,這意思是,我合格了?我快步跑回廚房,去做那道水果羹。


  端了水果羹回來,我再一瞄那盤子,啊哈,我心中有數了。


  盤子裏的菜基本都少了一半,涼拌什錦和魚片都吃完了,白切雞剩下幾塊,冬瓜蝦米湯還剩下大半碗,冬瓜片卻基本沒有了。


  唔,不錯。


  我小心翼翼的把羹碗放到案上。


  安豐笑著對我道:“恭喜你啦!成了!從今兒個起,你就呆在這兒吧!專門伺候公子起居飲食。”


  我急忙道:“可是我做家務不太好。”


  古代的家務和現代的家務是同一概念嗎?

  他們兩個一起奇怪的看我。


  “你看上去不像是富家小姐出身,你爹娘難道都不讓你幹活嗎?”公子淡淡的問道,他的眼睛有點像探照燈,能一直看到我的心裏去。


  這問題我在做飯的時候就想過了,“那個,我爹是教書先生(這個對吧,這個身體原先的主人就是教書先生的女兒嗎!),我會做菜,也是因為我爹由書上看來教我的,要不然鄉下那裏能有那麽多好東西?我爹娘死得早,我被接到舅舅家,他們家窮,沒什麽好東西,所以我害怕……害怕把東西弄壞了。”


  我小心翼翼的看著那公子臉色說話,真是難受啊,這古代帥哥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左右,可是臉色那個深沉!

  “弄壞東西不怕,我謝家是世代王侯,不怕下人手腳慌亂,就怕下人不會兒學著做事兒,就像安豐這一個月找回來的丫頭,都是粗手粗腳,飯也不會做,眼皮子也淺,一看到我就不知道在臉紅發抖個什麽勁兒,一副鄉下習氣,我看你還好,慢慢學吧,不過~”他看一眼安豐。


  安豐對我道:“謝家有個習氣,丫頭小子都要簽死契,你能不能簽?”


  我愣在那裏,死契?就是說買斷一輩子嘍?那怎麽行?寧願沒飯吃也不能沒有自由啊!

  “可是我不想簽死契。”


  “你不簽?不簽就得走,這是謝家的規矩。”公子淡淡的道。


  “我簽五年或七年行不行?實在不行,就簽十年!”我咬咬牙,提出了我的條件。


  安豐一臉見鬼的模樣看著我,叫道:“你不簽嗎?謝家對待下人,吃穿是最優厚的,你為什麽不簽,難道你還想做叫花子?謝家主子對人最好的,你就算自己要走,也都可以自己拿月錢贖自己,主子們都沒有不放的!謝家出來的丫頭,嫁人比一般人家的千金還受尊重呢!不信你去京城打聽打聽!”


  我……我還能真去京城打聽嗎?

  “我~我覺得自由身比吃穿更重要。”我輕聲的道。


  寬厚待下?看來這謝家有紅樓賈家的風範了。那麽,也許行?我現在連個吃飯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再要求這個那個的,似乎有點好笑,可是……


  那公子看我,“沒想到你一個小姑娘卻這麽有骨氣,我謝家要人簽死契,卻也不是不能改的,大半上五年一放,和宮裏是一樣的,隻不過是為了好使喚,你真的不簽?”


  我掙紮半天,“我還是不想簽死契。”聲音已經低的我自己都快聽不到了。


  安豐嚇傻了,那公子看我半天,沉吟一會兒,這才輕聲道,“好吧,既然你不肯簽死契,你明天早上就立刻出去。”


  “公子!”安豐忍不住大叫起來,看看我,他接著叫道,“別傻了!還是簽吧!謝家待下人真的很好,不會虧待你!你一個小女孩,活下去要有多難哦!信不信你出了這個門就能被人計算了?謝家五年一放人,這是鐵打不動的家規,你到時候再走,主子連身價銀子都不少你的,你怕什麽?”他著急的看著我。


  我楞楞的看著他,這個男孩是真心為我好呢,他說他以前也要過飯,卻和家人失散了,他真的很關心我。


  咬咬牙,先安定下來再說吧!賭了!

  “你叫什麽名字?”他看我一眼,從小幾的抽屜裏拿出紙筆。


  我想了一下,“我姓柳,名字是~名字是舒眉。”我看著他寫字,心裏覺得很淒涼。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19歲變成了11歲,還要站在這裏為了自己討價還價。


  “明天你去把這封文書寄到京城去,遷她的戶籍到我謝家名下,安豐,你需要去把她帶到官府去,畫張影圖,你知道怎麽辦,對了,你的名字。”他提筆欲寫。


  我向他伸出手,他詫異的看我一眼,把毛筆遞給我。我飽飽的沾了墨,盡量端正的寫下自己的名字——“柳舒眉。”


  寫的有點不整齊,畢竟好多年沒拿毛筆了。


  隻有名字和靈魂才是真正屬於我的東西。


  看看這三個字,還真有點傷感。


  “我原來叫槐花,現在,我想叫這個名字。”


  謝安懷低頭看了一下,一笑。


  “好,舒眉,我叫你眉兒吧,從今天開始,你就伺候我。”他淡淡一笑,“我叫謝安懷,字問柳。”


  我瞪大眼看他,啊?


  怎麽這名字有吃定我的嫌疑?


  “安豐,帶她下去量量身材,叫本家送東西來吧。”


  他又看了一眼我,我明白了,我真正的留下來了,而且,我被我自己給賣了。


  賣給了一個叫謝安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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