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輪回
“你知道，有什麽比饑餓更加可怕嗎？”
“嗯？”
宋樂低頭看了看艾比的側臉，艾比安然坐在他的懷裏，沒有抬頭，全神貫注地盯著站台上睡神暴君與不滅孽蜥的可怕戰鬥。
‘真是奇怪，艾比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問我這麽一個奇怪的問題？’
宋樂如是想。
“你餓了嗎？”
他在艾比耳邊輕聲問道。
沒有回應，艾比淺金色的瞳仁在追隨著不滅孽蜥的一舉一動，玉石般的鼻翼不時翕動。
顯然，她很緊張。
‘難道，艾比是在擔心睡神暴君會吃掉不滅孽蜥？’
宋樂的腦海裏又冒出了這個奇怪的念頭。
搖搖頭，然後很認真地想了片刻，他輕聲回答道：“應該是恐懼吧。”
“什麽？”
艾比側過臉，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著宋樂。
宋樂回以注目，然後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比饑餓更可怕的是恐懼。”
“噢。”
艾比敷衍地回應了一聲，然後轉過臉繼續關注戰鬥。
“不對！”
宋樂這次真的是驚訝了，甚至超過了剛剛那次看到sc-173。
‘艾比明明沒有張開嘴巴，我卻聽到了十分清晰的反駁聲。是我的眼花了，還是我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不對！”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然後非常肯定，甚至有些狂熱地繼續說：“饑餓最可怕，不會有什麽比饑餓更加可怕！”
宋樂百分之百地肯定艾比沒有說話，但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艾比，你在跟我說話嗎？”
沒有艾比的回應，什麽都沒有，宋樂眼前的一切忽然全部消失不見，眼前空空如也，如果不是邊緣處有些許暉光，他甚至都沒發現還有一個漆黑的、連光都逃不出來的黑洞。
‘怎麽……’
連宋樂的意識也消失不見。
“3……2……1。”
冥冥之中似乎有聲音響起，然後宋樂的意識回複，看到黑洞消失，一張奇怪的、如同遠古雕塑般的石質麵具出現。
“饑餓最可怕，不會有什麽比饑餓更加可怕！”
它再次重複，語調和語氣沒有任何變化，比最精準的錄音機還要準確。
“你是誰？”
宋樂知道自己沒有嘴巴、沒有耳朵、沒有腦袋、沒有身體，但他還知道自己能夠清晰地自己的問話。
“你是誰？”
那張石質麵具憑空轉身，向著宋樂這邊看了過來，並且用和宋樂一模一樣的語氣反問。
“我是宋樂，來自主世界，是一名輪回者。你是誰？”
宋樂很慶幸自己還有記憶，很慶幸自己還有感情，更加慶幸自己還能意識到這一點。
在他之前那些經曆中，他見識過比這個更加可怕的事情。
雖然他最後還是堅持了下來，但是每每回憶的時候都會覺得後怕。
而現在，他還沒有那種感覺。
然而下一刻，他便慫了。
石質麵具像是被烈火熏烤的雪花一樣瞬間融化成水，瞬間蒸騰成五顏六色的蒸汽。
瞬間之後，那些五顏六色的蒸汽在他的麵前化作和山川一樣巨大的可怕怪物。
它有十張巨大到可以吞噬天地的大嘴，有二十張銘刻了神秘而又晦澀符文的麵孔，有數不清的、好似深海章魚一樣的、碧綠色的腕足，有著突破了時空限製、絕對不可能用文字描述的鱗片……
一切的一切都在糾結、纏繞著，和以那詭異之極的混雜顏色，讓人聞之欲吐的腥臭氣息，仿佛無盡的阿鼻地獄才有的景象。
哪怕隻是看一看、哪怕隻是嗅一嗅，甚至隻是聽說這樣的情景，都會讓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宋樂發誓，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曆，包括他短短的27年生命，以及在無數個世界裏漫長的輪回。
他以為這已經是最可怕的景象了，卻不知道，後麵還有更加不可理喻、無可名狀的存在。
它昂首看向九天，所有的嘴巴都在蠕動著，或呢喃、或嘶吼、或尖叫，或莊嚴宣告；
它的那些麵孔表露著完全不同的神情，或悲痛、或歡喜、或哀愁、或苦苦冥思；
那些流淌著黏液的腕足扭曲著探向天空，像火焰燃燒、像狂風咆哮、像無數支向上天控訴的人類手臂；
每一塊鱗片都是一副精致的畫作，感人肺腑，撻人靈魂。
那都些是什麽樣的慘狀啊，沒有人能夠完整地看守它們而不會痛哭流涕，企圖剖開自己的心肺向上蒼祈求寬恕。
荒涼的大地，骨瘦如柴的孩子，用冰冷眼神凝望孩子背影的禿鷲……
漫天的蝗蟲，幹涸的河道，一具又一具肚大如鼓的屍體……
幽暗的囚牢，斑駁的牆壁，還有牆壁上那道道流淌著鮮血的抓痕……
“看到了嗎？”那個有些狂熱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些，全都是饑餓！”
“可是……”
宋樂想要說些什麽，他也覺得他應該說些什麽。
但是張開嘴的時候，他頹然發現，他什麽都不能說。
“饑餓、饑餓、饑餓……”
那個聲音越來越大，振聾發聵。
它張開十張可以吞噬天地的大嘴，黑暗和死亡如同洪流一樣噴射而出，瞬間便覆蓋了整個天空。
深紅的火焰、翻騰的烏雲，還有數之不盡的膿液狂暴地衝刷著一切，山川、河流、城池，還有驚惶逃躥的生靈、無聲哭喊的人類……
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溶解了，化作濃綠色的、不停地泛著惡心的氣泡的沼澤，然後朝著它的那些大嘴奔流而下。
當全世界都消失在那些可以吞噬天地的大嘴裏時，黑暗和死亡的膿液依舊沒有停止噴射。
然後很快，那些鱗片、那些腕足、那些麵孔，還有大嘴本身，也全部化作不停奔騰的膿液……
最後，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漆黑的、連光都逃不出來的黑洞。
聲音再次響起，“看，這也是饑餓！”
“醒醒，醒醒！”
宋樂聽到一個似乎有些熟悉的聲音，他回過神來，四處張望著，發現周圍的一切都看不清楚，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奶油泡沫，像是隔著一個世界那麽遙遠。
“這一次是生化危機的第一部，菜鳥們，你們得運氣可真是好啊，第一次進來就遇到了這麽輕鬆的恐怖片，即使是死也會很輕鬆才對。”
聽到身邊響起說話的聲音，宋樂用不存在的舌頭舔舔嘴唇，瞪大了沒有瞳仁的眼睛，轉動著沒有耳膜的耳朵，四處尋找著發出聲音的地方。
然後，一個接一個的念頭出現。
“我是誰，我來自哪裏，我要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