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嫁禍
次日午時,孟錦雲剛陪蕭翁業在章德殿用完膳,就見王安進來打躬道:“奴才查問過了,有一個小黃門昨日下午瞧見於婕妤的宮女如萱接觸過禦馬。”
這真是出乎孟錦雲意料之外,一臉不相信:“怎麽可能會是她?!”
蕭翁業心知孟錦雲和於妙珍走得較近,她膽敢指使宮女做出謀害公主之事,的確有點離譜,不過為查明事情真相,還是道:“既然是於婕妤的宮女有嫌疑,你即刻帶她來見朕。”
王安答應一聲,雷厲風行地去了。
永怡宮裏,慶容華陪坐在於妙珍身側,閑話家常。二人交情不算深,隻因都是未生養之身,倒有點同感。
於妙珍撫摸著有些陳舊的幾案,發出輕微沉悶的摩擦聲:“外人都以為進了宮的女子是享福了,其實呢,還不是一群身披華麗外衣,內心空虛的可憐女子罷了。”她看看慶容華,“算起來,皇上已多日未去妹妹那兒了吧?”
慶容華似乎不大在意,淡漠道:“我本來就是個不大會承寵的人,現在年齡大了,也不指望再得皇上寵愛。”她有點怨意,“當然要不是有侯昭儀在,姐姐的日子或許還好過些。”
於妙珍聲音裏含著絲絲恨意:“這宮裏有幾個不恨她的,隻是這麽一個正得寵的人,無人動得了她。”她有些無奈,“或許像我們這樣無子無女的侍妾,隻能孤獨終老了。有時候本宮挺羨慕皇後兒女雙全,你看長公主就知道,皇上對她的喜愛都勝過對皇子。”
慶容華亦不免羨慕:“人家是皇長女,又有和親的功勞在,皇上對她自然不一般。”她眉間有疑雲浮起,“說來蹊蹺。昨天長公主出嫁時,駕車的馬走得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發狂?”
於妙珍眸中流露出一絲祈盼的光:“好像是有人給馬車做了手腳,蓄意謀害長公主。我猜啊,敢動這個心思的人,應該隻有侯昭儀了。”
慶容華有點幸災樂禍地道:“謀害長公主的罪名可不小,要真查出是她幹的,倒合了宮裏姐妹們的心意。”
二人正說著話,驟然見王安領人進來,都感意外。於妙珍問:“王公公怎麽來了?”
王安打躬道:“長公主出嫁受傷一事,可能與您的宮女如萱有關,奴才這是要帶她過去問話。”他扭頭吩咐跟在身後的兩個小黃門,“帶走!”
於妙珍還未及反應,如萱即被他們帶出去。
如萱畏畏縮縮跪在地上,蕭翁業含怒而問:“有人看到你昨日接觸過禦馬,可有此事?”
如萱囁嚅著道:“確有此事。”
蕭翁業厲聲問:“你去幹什麽了?給朕說清楚。”
如萱遲疑半天,才道:“婕妤時常向奴婢抱怨她無所生養,又不得皇上眷顧,因嫉妒皇後娘娘兒女雙全,又怨恨昭儀娘娘過於得皇上寵愛,就想了一石二鳥的法子。婕妤心知別人都以為她與皇後娘娘關係好,斷不會疑心是她所為,定要去懷疑昭儀娘娘,這樣她才能撇清幹係,成為一個局外人……”
“你胡說八道!”卻是於妙珍氣急敗壞地闖進殿來,照著如萱的臉就是重重兩記耳光,大聲怒罵:“你這賤婢,是聽了誰的唆使,竟敢誣陷我?”
如萱不敢躲閃,生生受了她的打。
有兩個小黃門已飛步上前將於妙珍拽開,欲將她帶離。
如萱神色謙卑地道:“婕妤,事到如今,您還是認了吧。”
於妙珍極力掙紮,哭喊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根本就沒動過要傷害長公主的念頭,臣妾是被人誣陷的啊!”
孟錦雲心有疑惑,婉聲道:“皇上,於婕妤素來與臣妾交好,現在雖有如萱這個人證,但沒有物證,臣妾並不能盡信是於婕妤所為。皇上不如先聽聽於婕妤辯白,或許她真是被冤枉的。”
蕭翁業覺得應該,叫小黃門放開於妙珍,道:“你說你冤枉,那你可有證據證明你是清白的?”
於婕妤哪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撲倒在地上,眼望蕭翁業:“臣妾並無證據,但請皇上相信臣妾是清白的,臣妾絕對沒有想要傷害長公主之心!”
蕭翁業冷然道:“於婕妤,你既然沒有證據,朕便不能相信你的話。”他看向如萱,道:“你的供詞朕也不能盡信,可有物證?”
如萱稍稍思慮,道:“奴婢沒有,不過這事是婕妤吩咐奴婢去做的。奴婢本來不敢,可婕妤拿奴婢全家性命相要挾,奴婢迫不得已才做下這種虧良心的事。”她伏下身體,深深叩首,“奴婢犯下大罪,請皇上責罰。”
於妙珍恨得咬牙切齒,就欲撲上去:“胡說!全都是胡說!”她被王安等幾個黃門及時拉拽住,口中仍怒罵:“你這忘恩負義的賤婢,我並未薄待你,你為何要誣陷我?”她淒厲呼號:“皇上,一定是她嫌臣妾沒能幫她把兄弟從獄中贖出來,懷恨在心,才想到這麽個毒計害臣妾!”
孟錦雲的目光冷冷掃過如萱的臉,道:“臣妾覺得如萱一個宮女,為一點私人恩怨不會輕易報複在自己主子身上,或許另有原因。”言下之意自然是認為如萱的身後很可能有指使者。
蕭翁業微微沉吟,對王安道:“你去搜查永怡宮,看能搜到什麽。”然後問如萱,“於婕妤為何要叫你去做,而不是別人?”
如萱幾乎不假思索,一五一十地道:“奴婢是婕妤的貼身侍女,家中親人又離都城不算遠,衝這兩點別人不比我更合適,婕妤自然會選擇奴婢做籌碼。奴婢為保全家人,不得不聽婕妤的。今日事發,奴婢心中難安,才敢告知皇上。”
於妙珍氣得臉色慘白,癱軟在地上,淒惶叫道:“你這是要害死我啊!”
如萱含悲含怨地道:“婕妤,奴婢把做下的事已抖出來,請恕奴婢不忠。”
蕭翁業聽如萱說得誠實,又信了二分。
孟錦雲心下狐疑,對二人所言都不敢相信,隻能等王安回來再說。
不多時,王安回來了。蕭翁業問:“你可搜到什麽沒?”
王安立即上前,將一個小包從袖中取出遞給蕭翁業:“皇上,這是奴才在婕妤殿內櫃子中發現的。”
蕭翁業接過打開一看,道:“是五石散?”
王安應道:“是。”
於妙珍驚惶道:“不會的!不會的!我殿裏怎麽會有五石散?”她手指如萱和王安,憤恨地道:“一定是你們想加害我。”
蕭翁業厭惡地喝道:“閉嘴!”
於妙珍生了幾分怯意,不敢再言語,隻惱恨地瞪視著如萱。
蕭翁業把藥包擱在幾案上,道:“傳太醫令來。”
太醫令陸逸夫很快到來,他仔細查驗過藥後,躬身答道:“皇上,這五石散跟禦馬所食是同一種。”
蕭翁業將那包藥擲在於妙珍腳邊,散落於地,冷冷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於妙珍驚恐不已,膝行到蕭翁業麵前,拽住他袍角大哭:“皇上,臣妾真的是被人冤枉的啊,皇上!是有人誣陷臣妾的……”
蕭翁業十分曾恨,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你還敢說自己冤枉?像你這種心思歹毒的女人,不配做朕的嬪妃!傳旨下去,廢於氏為庶人,即刻遷往冷宮,朕再不想見到她。”
於妙珍還欲哀求,王安遞一個眼色,兩個小黃門迅速捂住她口,將她架了出去。
蕭翁業向如萱道:“你雖叛主,但揭發了於氏,朕就恕你無罪,去吧。”
如萱未被治罪,大喜過望,再三謝恩,才被王安帶出去。
蕭翁業握一握孟錦雲的手,溫然相對:“傷害陽則的人已被朕處置,這下你可以心安了。”
孟錦雲眼見於妙珍被打入冷宮,是該心安,可隱隱又覺得這不是事情的真相,隻是眼下沒有佐證可以證明於妙珍是清白的,唯以沉默相應。
昌泰在自己殿裏整理醫書時,芊月及時把這個消息告知了她。昌泰感到痛快:“有鐵證壓在她身上,就別想翻身。於氏一進冷宮,皇後就少了一個親近的人,真好。”
芊月含笑道:“長公主受傷這事,怕是很多人都在疑心娘娘。如今於氏無知無覺就做了娘娘的替罪羊,哪怕還有人懷疑,也不會抓到我們的把柄。”
昌泰眸中閃過一絲清寒的光:“事情已了,人留著已無用。不管用什麽法子,你務必要不留痕跡地把此事辦妥。”
芊月沒有絲毫遲疑,立即答應了下去。
孟錦雲在陽則出嫁遇險一事後,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大對頭,正想吩咐大長秋曹彬悄悄把如萱找來問話,卻見曹彬進來道:“冷宮傳來消息,於氏已於昨晚在冷宮自裁。”
孟錦雲微微一怔,有點惋惜,歎道:“她可能是感到人生無望了,或許隻有死,才能得到解脫。皇上可知曉?”
曹彬道:“是。皇上沒有過問,隻讓人草草埋葬,不準入妃園。”
君恩真是寡淡,孟錦雲心中拔涼拔涼的:“這麽說,皇上認定是她做下的了。”她覺得很有必要澄清此事,不能就這麽算了,道:“你悄悄把如萱找來,本宮有話要當麵問她。”見曹彬站著沒動,問:“你怎麽還不去?”
曹彬稍稍遲疑,道:“如萱已經死了。”
孟錦雲意外:“她死了?”
曹彬口吻淡淡的,不大在意:“永怡宮有人說今早看到如萱到井邊取水,半天沒見回來,過去才發現已掉到井裏淹死了。可能是井沿濕滑,不慎落井的。”
孟錦雲疑道:“怎麽會這麽巧?昨晚於氏剛自裁,今天就輪到她落井。”
曹彬未多想,道:“宮人們都道她雖是受了於氏脅迫,但這事到底是她做下的,這是報應。”
孟錦雲情知已死無對證,不會再查出什麽來,隻能把如萱的死當成是一個意外。她沉默片刻,道:“去請國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