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此去經年,無處留戀
蕭齊掐著時間到了彼岸。
一進門,就看見廖晴坐在靠窗的位置,托著腮,目光停留在落地窗外的某一個點上。
蕭齊緩步走過去,站到廖晴麵前,微笑著說,“不好意思,久等了。”
廖晴轉回視線,對著蕭齊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快請坐吧,蕭總。”
蕭齊坐下來,故作嚴肅地說,“取笑我,是不是?”
“哪裏敢。”廖晴衝服務生招手,問蕭齊,“喝點什麽,我記得你喜歡藍山的。”
“嗯。”蕭齊點點頭,“沒有變。”
兩人喝著咖啡,聊著彼此的近況。廖晴是蕭齊在麻省理工學習時的同學,最近剛回國,在叔叔廖明生的公司擔任項目總監,現在負責的項目之一就包括蕭齊他們設計的綠環小區。
“坦白說,你們之前的設計差不多達標的,”廖晴見蕭齊皺了皺眉,接著說道,“我隻是覺得,你的水平應該不僅於此。”
“所以呢,”蕭齊呷了一口咖啡,嘴角扯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就變著法兒的刁難我啊。”
廖晴拿指頭輕敲一下桌子,“喂,你捫心自問,我提的要求你到底能不能做到。”
“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你不了解現在國內的環境。”蕭齊搖搖頭,“算了,說好不談公事的,讓下麵的人去煩吧。哈。”
廖晴用滿是探究的眼神盯著蕭齊看了半晌,“你變了。”
“是麽?”蕭齊滿不在乎地攤了攤手,“何以見得?”
廖晴想了想,“那個時候,你整顆心全撲在設計上了,不光是我,恐怕就連Alex也絕對想不到你會有如今這麽敷衍的態度。”
蕭齊沒好氣的說,“敢問您從哪裏看出我敷衍了?我隻是想把工作和生活分開一點,OK?”
廖晴像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大笑出聲,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
“喂喂喂!”蕭齊扣了扣桌子,“Jean,你告訴我,到底好笑在哪裏?”
廖晴終於不再笑,從手邊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拿在手上反複折疊。過了一會兒,她抖開紙巾,遞給蕭齊,“看得出來我剛才折的什麽嗎?”
“想考我啊,這還是我教你的呢。”蕭齊接過去,仔細看了看折痕,閉上眼想了想,“butterfly。”
廖晴點點頭,“沒錯。”
蕭齊把那張紙拿在手上,想要將它恢複成廖晴折過的形狀。
“Michael,”廖晴看著蕭齊靈活翻轉的手指,“你知道嗎?我跟你相處了一整年,你很少真正地笑過,除了教我折紙的那一回。”
蕭齊其實記不太清那晚發生的事了,隻知道那天是心心的生日,自己喝了不少酒。
他抬眸看了廖晴一眼,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你想太多了吧。”
廖晴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之前我就在想,你到底是個真正的工作狂呢,還是感情上受了挫?”
“所以呢?”蕭齊挑了一下眉。
“你現在居然跟我說要把工作和生活分開。你記不記得曾經說過,三十五歲之前,除了設計你什麽都不會想。”
蕭齊折好了蝴蝶,遞還給廖晴,淡淡地說,“原來我以前是這樣的。”
廖晴伸手去接,指尖相觸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地問,“那時候你說,如果到四十歲我們各自單身就在一起,還算數嗎?”
蕭齊的手輕輕顫動了一下,嘴角卻帶了幾分戲謔,“我醉酒的話,你還當真啦。”
廖晴眼眸幽深,一動不動地盯著蕭齊,“所以,是你有了新的目標,還是你愛的人給了你回應?”
蕭齊唇邊的諧謔驟然消散,周身多一絲冷淩,“Jean,越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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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懇上完課,回到宿舍,隻有夏馨雨一個人在。
程懇放好課本,簡單地整理了一下櫃子,拿了布了灰的碗筷到洗手間裏衝洗。
夏馨雨走了進來,站到她身側,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分手了。”
程懇原本正低著頭搓洗一塊綠色的洗碗布,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抬起頭詫異地問,“你說什麽?”
“我說,我分手了。”夏馨雨看著麵前鏡子裏的自己,表情淡淡的。
程懇不自然地“哦”了一聲,她跟夏馨雨交往並不多,僅限於偶爾一起吃飯、上課,因而對她的私事知之甚少。
“你聽說過槲寄生嗎?”夏馨雨大概急需一個傾訴對象,而程懇是她此時唯一的選擇。
“嗯。”程懇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問,卻還是點點頭說,“一種寄生在其他植物上的植物,靠寄主提供的養分生存。”
夏馨雨掬起一捧水,在臉上用力拍了拍,“其實有的人也是這樣,需要不斷從旁人身上汲取溫暖才能活下去。”
程懇呆呆地望著夏馨雨,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她說的就是自己。
夏馨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不在意程懇的反應,“我早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也願意一輩子當他的寄主,隻可惜,他現在有了更好的選擇。”
馨雨的語氣明明很淡,沒有格外的沉重和悲傷,程懇卻覺得自己透不過氣來。
程懇想到了蕭齊,想起他撞開門抱住自己的慌亂模樣,想起他在寒冷的夜裏尋找自己的那一份灼熱,想起他在音樂響起的那一刹那望向自己的眼神。這一年多來,她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每當痛苦悲傷的時候,她總是無所顧忌地抓牢他,一次又一次地從他那裏尋求依靠,攫取溫暖。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護,卻從未在意過他的感受,也從未對他的期待做出回應。直到這一刻,程懇才覺得自己委實卑鄙。
晚上,幾個室友圍坐在一起,對夏馨雨的男友,應該說是前男友做出猛烈的批判。
程懇沒有說話,坐在一旁默默地聽了好久。她們說的沒錯,要麽愛,要麽放手,感情的寄生蟲是最可恥的。
程懇拉上床簾,靜靜地躺在隻屬於自己的世界裏。良久,她拿出手機,對著顧淮笙的名字看了好久,然後慢慢地,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將他的號碼刪除掉,就好似看著生命中最珍貴的一部分漸漸遠去,撕裂般的疼痛彌漫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