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因為愛,拒絕愛
人生總有很多無奈和遺憾。很多時候,我們想當然地以為那個相伴一路的人不會走遠,卻未曾發現已在不知不覺中遺失了對方。說什麽一生一世,不過是悲傷還未來得及轉頭而已。
蕭齊的身體已經醉成一灘爛泥,意識卻愈發清醒。雙重的折磨幾乎讓他頭痛欲裂。好不容易摸索著回到住處,卻隻能躺倒在沙發上,望著雪白的天花板發呆。
寂寞的夜是可怕的。風吹草動中,似有一頭潛伏的怪獸,睜著血紅的眼,伺機便會撲過來。就連那天花板中央的吊燈影子裏,也似隱藏著令人心悸的殺機。
蕭齊狼狽地一坐而起,打開燈,神經質地將窗簾拉緊再拉緊,直到一絲縫隙都不曾留下。
重新躺下,腦子裏依然嗡嗡作響,卻絲毫不妨礙他留意到靜謐的夜裏,睡眠模式下空調輕微的運行聲,以及窗外山風拂過,樹木花草的淺吟。
久違的雨,終於在這個夏末秋初,蕭齊久久難眠的夜晚,酣然而至。
這真是一場及時雨,以至於蕭齊煩悶的心,也因雨後的清爽空氣舒坦了不少。當然,這場雨不是關鍵,重要的是,當蕭齊第二天下班後再次轉道來到石頭店時,店門居然是開著的。
蕭齊的心輕輕跳動著,帶了幾分難得的雀躍。她不是為了再次躲開自己才關店的,這個認知讓他幾乎要大笑出聲。
蕭齊停了車,幾步衝進店內。程懇正在清點東西,顯然剛剛回來不久。
四目相對,蕭齊有刹那間的恍惚,就好像程懇從未離開過,而一切也似乎未曾改變。
“心心!”
程懇的確才回到店裏,卻沒想到剛一開門,就會和蕭齊碰了個正著。程懇全無準備,生生驚了一跳。
按捺下咚咚亂跳的心,程懇轉過頭,神色漠然,“你怎麽又來了?”
蕭齊的欣喜戛然而止,口裏發苦,“心心,你這些天去哪兒了?我好想你。”
程懇凝望了他半晌,眼眸轉深,透著哀傷,“哥哥,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放手?”
哥哥?蕭齊愕然當場。她,好像總是能夠輕易抓住自己的弱點,給他致命一擊。
程懇走近兩步,盯著他的眼睛,“我真的不明白,我這樣的人,到底有什麽值得你念念不忘的。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根本已經不愛我了,不肯放手隻不過是因為你不甘心。又或許我也不愛你了,你這樣一再勉強,到最後又有什麽意義?難道你真打算這樣一輩子執著下去?”
耳畔嗡嗡作響,蕭齊已經聽不清程懇到底說了些什麽,眼睛裏隻看得到她清冷的顏,嫣紅的唇。
他一個急撲上去,將她緊緊地箍進懷裏,覆上那日思夜想的柔軟,肆意碾壓。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讓程懇心頭一窒,下意識地就要掙脫開蕭齊的鉗製,臉上卻突如其來地劃過一道清淚,淌進交纏的嘴角,又苦又澀。
“心心,”蕭齊離開了她的唇,卻仍將下巴抵在她的額角,“如果狠狠傷我可以讓你解氣,那就來吧,我不痛的。至於有沒有意義,我自己心裏有數,我愛你,隻要我愛你就夠了。不管你現在愛不愛我,以後愛不愛我,我都依然愛你,到死都愛你……”
大滴的淚伴隨著哽咽的語調,沒入程懇烏黑的發絲裏。
蕭齊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將整顆心完全袒露在程懇麵前。他已經不懼一顆真心盡付流水,隻想將心中所想全都告訴她,匍匐在她的腳下,任她垂憐,或者踐踏。
程懇心裏痛極了,他的懷抱溫暖如昨,他的坦白真摯動人,他甚至為了她黯然落淚。她知道,自己不是不能原諒他,自己也可以試著努力回到他的身邊。可是,僅憑這樣,那些她一想到就會痛不欲生的往事,就真的可以一筆勾銷嗎?而誰又能保證,曾經的傷害不會再卷土重來?
程懇顫抖著手,撫上蕭齊英俊的臉龐,微涼的指尖緩緩揩去那滾落的淚。
蕭齊怔怔地望著程懇,還來不及喜悅,便在她殘酷的話語裏連連倒退了幾步。
“放我走吧,難道,你想看著我再死一次嗎?”
原本就支離破碎的心,稀裏嘩啦摔了個粉碎。蕭齊淚如泉湧,嘴唇顫抖著,卻拚湊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她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的心,他卻感受不到了。
曾經以為隻要使盡招數在她身邊賴下去,就可以守得雲開。可現實的殘酷,最終讓他明白,一廂情願隻能是一廂情願。
腳步聲漸行漸遠,程懇背過身,捂著臉,喉嚨裏發出近似哀鳴般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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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的畫室即將開業。
頭天傍晚,林笙來到程懇店裏,再次對她發出了邀請。
不怪林笙謹慎,而是從這兩天跟程懇發的信息看來,程懇於他,較之前生疏冷漠了很多。
“程懇。”林笙心情不錯,天氣漸漸涼爽,畫室雖沒正式營業,卻已經有很多學生前來谘詢。
程懇托著腮,沒有回應。
林笙走近幾步,“程懇!”
程懇依然支著手臂,像是沒有聽到林笙的聲音。
林笙轉到程懇正麵,心中微微一沉,那張臉毫無表情,冷得讓人心裏發寒。
“程懇?”林笙拿手在程懇麵前晃了晃,“你怎麽了?”
程懇這才回過神,“哦,你來了。”
臉上的寒冷收起一分,卻依然保持著難以言喻的漠然。
林笙皺眉,“你這是怎麽了?”
“沒怎麽。”
“之前提過的,明天我的畫室開張,你還記得吧?”
程懇眨了下眼,“哦。”
“那你可要賞臉過去。”
“好。”
答應得比想象中要痛快,可是那語氣,卻讓林笙不由得生出一絲疑慮。
“你心情不好。”林笙用了肯定句,“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你解決?”
程懇微笑著搖搖頭,並沒打算多說,但林笙卻那微笑裏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距離感。
沒來由地,林笙心中有些難過,但終究沒辦法套出程懇的話,隻能轉了話題,“晚上一起吃飯吧?”
程懇怔怔地看著林笙,直把林笙看得心內發毛,她今天的表現實在太怪異了,“怎麽了?”
“我們是朋友!”
“嗯?當然。”
“我們隻是朋友。”
林笙明白了。因為是朋友,所以她會參加他畫室的開業儀式;因為隻是朋友,多餘的約會,她不再回應。
“為什麽?”林笙很失落。
程懇不想回答,林笙卻顯然想得到一個結果,“總有個理由吧?不然我可不會輕易放手。”
程懇垂下眼瞼,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或許,我的心已經死了吧。”
“那算什麽理由?曾經,我也心死過。可現在不也有了起色?人,總要往前看,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程懇抬起頭,看著林笙,“真像你說的那樣嗎?”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程懇的神色有些戲謔,但那一刻,林笙卻真的沉默了。
“你先別急著下結論。”林笙抿了抿嘴,“多給自己一些機會,說不定會有不一樣的心得。”
程懇淡淡地搖頭,食指抵住胸口,“這裏,早就空了!”
她的語調很平淡,卻又像是有了魔力,林笙感同身受,思維一下回到了多年前,自己痛失摯愛的瞬間。
“時間會治愈這一切的,不要放棄希望。”
程懇對這個全家都非常滿意,卻在最後關頭依然被自己否定的人回以微笑,“或許吧。”
四年時間,沒能讓她放下,再過一個四年,就真能放下了嗎?
“那明天?”
“放心吧,一準到。”程懇哭笑不得,他還真是執著。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程懇就約了宋妮一起去林笙的開業展覽,因為劉佳佳對林笙頗有好感,也連帶著一起叫了。至於曾黎,程懇沒提,宋妮和劉佳佳也默契地沒有問起。
畫室比程懇想象的大很多,臨近一所中學,不但兼營畫作銷售、代理等常規業務,也會招一些學生進行藝術培養。
三人到的時候,林笙正在接待客人,看到她們幾個,跟人告罪一聲,便迎了過來。
“還以為你們不會來了呢?”
宋妮搶著道,“大帥哥的新店開張,怎麽能不來幫忙撐場子?”
劉佳佳滿目笑容,“就是啊,你看我,算不算不請自來?”
林笙笑道,“請都請不來呢,隨意參觀吧。”
三人進了畫室,發現裏麵的畫作分門別類,比程懇想象的也要多。她原以為展覽隻有林笙的作品,沒想到裏麵除了林笙的,還有很多別的作家的作品,琳琅滿目,目不暇接。
她們對書畫沒什麽研究,但經林笙的介紹,也不斷地發出感歎。一幅畫作便是一個故事,程懇怎麽也沒法想到,原來畫畫也是這麽有意思的一件事。
劉佳佳驚歎於林笙的畫作,雙眼冒星星的樣子直讓宋妮不斷地敲打她“要矜持要矜持”。
誇張的讚歎讓林笙這個海龜都有一點不好意思,“你可別太誇張了,我離那些真正的藝術大師,差老遠呢。”
宋妮和程懇在旁邊偷偷地笑。
幾個女人在林笙的陪伴下,欣賞著不同風格的作品。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程懇無比熟悉的聲音。
“林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