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終究漸行漸遠
“再不出來,今晚可就要去家訪了。”鄒恒的目光並不隻盯著一個地方。
桑晚有些拿不準來人到底是誰,不過既然說到家訪,想來是他的學生,提起的心髒,慢慢放回原處,都怪在她來之前,羅雅給她普及過了頭,有的沒的,一股腦全說了,不過這山裏還確實是真的沒信號,一直握著手機的桑晚,因為掌心的手汗而將它又放進了口袋裏,中午十二點一刻了,時間還真是過的不一般的快。
“鄒老師,我隻是順路,見到漂亮姐姐不自覺的就……”麻花辮隨著稚嫩的聲音,在綠色的濤浪中前後擺動著,襯的那雙明亮的眼睛,美好而狡黠。
茂密的枝葉,因為常年無人修剪而團成鬱鬱蔥蔥的綠色圓球,上空的熱浪在經過這些枝葉的過濾後,吹在冒出熱汗的肌膚上,瞬間清涼一片,甚至讓桑晚還覺得有點冷,但又因這清脆聲音包裹下的甜言蜜語,暖的笑了又笑,看的身旁的鄒恒,一時,在沒有言語。
“鄒老師快看,那不是村長家的牛車嗎?”那麻花辮隨著又蹦又跳的腳步,躍動的更加勤快,徑直奔向鄒恒,樂嗬嗬的拉住他的胳膊,指給還在發呆的他看。
“牛車?”桑晚震驚的向二妞指的那個方向看去。
“是啊,村長是我們林家村最厲害的人,旁人每次到大忙的時候,都要去村長家借牛車,每次要給村長五塊錢,所以村長家是我們這裏最有錢的。”
“正好可以搭個順風車,省些力氣,順便也好陪你到周遭轉轉,多了解點,豐富一下你的采訪報告。”鄒恒提著行李箱,對著前方招招手。
於是,桑晚坐上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牛車,漿泥簇擁下的車木板,在顛簸的路上,停停走走,看得出來,前麵的黃牛拉的很吃力,但終究還是怕她前方那位頭發花白老人手中的鞭子,不得不喘著厚重的粗氣,深一蹄,淺一蹄的在坑坑窪窪的地麵上行進,隻是木板搭成的簡便交通工具還是太過簡陋了,從車輪裏,飛出來的泥漿水,透過木板的縫隙,很快就將桑晚幹淨的衣服,染上一片黑黝黝,綠乎乎的泥草漿漬。
桑晚並不是很在意身上衣服是否潔淨,此時的她,完全被身邊咯咯的純淨笑聲所吸引,那是遠離所有憂愁與困頓,化於青山綠水中的直白,願是一棵草,願是一朵花,願是山間一束光的自由,不需追逐,不需忍耐,甚至不需為求而不得的東西而苦楚,那是她曾經擁有過的笑容,隻因喜歡上一個人,它就忽然間消失了,有些莫名其妙,卻也是應該如此。
鄒恒看著身旁,突然頻頻發呆的桑晚,眉間也跟著糾結在一處,他知道她在想誰,也唯有那個男人,能讓她露出這般憂傷的神態,可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那次方家主母邀約的時候,他聽到了很多不該聽到的話,其他人他可以不管,但是……鄒恒目光溫柔的將桑晚細密的圈在他的眼裏,這樣的她不該被卷入那個人的戰爭中,她是那麽的寶貴,該是收藏起來,精心的去嗬護才是。
鄒恒將桑晚起先拿著的那個蘋果,用水洗了洗,在二妞與村長驚詫的注視下,遞給了桑晚,桑晚雖然好奇,但是也沒有多想,急忙收拾好情緒,坦然的又將蘋果送給二妞。
二妞扭捏了半晌也不伸手去接,因為她明白那蘋果的珍貴性,最後還是由鄒恒給她們倆掰成兩瓣,才終結了這場,你推我嚷的讓蘋果畫麵。
二妞和桑晚吃的很開心,許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影響著桑晚,所以,她隻覺得這個蘋果,是她吃的最甜的一個蘋果了,而二妞則是因為蘋果上殘留的水以及它自身帶著的水份而開心,不過二妞也隻是咬了兩小口,便不再繼續吃了。
桑晚雖然好奇,但是並沒有主動的去問原因,主要是她怕問到什麽不該問的話題上,從而導致現在這個動不動就會回頭瞪她的村長,將她趕出這個村落。
“晚晚?還有其他同事會過來嗎?”桑晚被這親密的稱呼弄的上下不得,但是對方看起來卻一點都沒有在意,剛才的稱呼是否有什麽不妥的地方,表情淡淡的看向不遠處,參差不齊的村落。
桑晚心底有些自嘲,做什麽這稱呼就不能讓其他人叫?名字不就是為了讓別人稱呼的嗎?早過了該矯情的年紀了,是時候放下這一切無關緊要的外在東西了,否則她的生活永遠不會上前。
鄒恒頗緊張的,借著身前的行李箱,遮擋住自己攥緊的手掌,以及繃直僵硬的後背,忐忑的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一般,往前方看去,即使自己的眼睛裏,什麽都裝不進去。
當然這些桑晚,自然是不會知道的,畢竟鄒恒偽裝的就連自己差點都被騙了。
“沒了,我們公司就派我一個人來,為期大概是一個星期左右,具體還要看我的報告,要是主編滿意了,就能回去了吧,你呢?你打算什麽時候回環城?”桑晚蜷縮在車板外的腳,由於牛車顛簸的厲害,已經開始發麻了。
“腳麻了?”鄒恒扯過身下的凳子,遞給二妞。
本來上車之前,三個人就在為這個凳子的歸屬起過爭議,最終因為二勝一,鄒恒迫不得已才坐了上去,如今的他,肯定是不會再接著坐下去了。
二妞當然不願意讓他們的老師坐在車板上,而自己卻坐在凳子上,再加上剛才,桑晚問她喜歡的鄒老師,什麽時候離開他們,這就更讓她不安了,在她的想法裏,鄒恒是要一直陪他們長大的。
“聽老師的話,能長的既高又漂亮。”作為她的老師,鄒恒清楚孩子們心底的想法,是最基本的要求,所以此話一出,就成功的讓坐立不安的二妞,乖乖的坐下。
“還有多久能到?”刺心的麻痛感,一陣一陣的自腳往心頭襲來,讓桑晚很不舒服。
“快了。”鄒恒安慰著桑晚,隨後又輕輕的將桑晚的腿,放到自己的腿上固定住,避免它直接接觸,上下顛簸著的堅硬木板,減少震動帶來的刺激。
沒有一丁點防備的桑晚,被抓個正著,耳朵嗡的一下,開始爆鳴,潤白色的肌膚也瞬間浮上淺淺的胭脂色,且越來越深。
她想要將自己的腿給縮回來,可是,鄒恒顯然沒有放手的那方麵意思,而她的動作也不能太大,前麵的村長離他們很近,旁邊還有他的學生,最後,桑晚隻能默認鄒恒的好意。
“謝謝。”直到她說這一聲謝謝,鄒恒提著的心髒,才安穩的落下,雖然他仍然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多少有點心虛。
A市,灣島小區內,薑遲在沒有開燈的書房裏,聽著朱強的匯報,黑色的軟沙發椅,高高低低的帶著修長的指尖起起落落,忽尖忽沉的噠噠敲擊聲,在這兒不算明亮的書房內回蕩著,他麵上的表情很輕,幾乎連呼吸帶起來的麵部肌膚的震動,都被壓抑的絲毫不現。
“她開心就好……”黃梨木雕刻而成的古樸書桌上,井井有條的陳列著各色信紙,清新的顏色,讓人一看就知道寫信的人,一定是個女孩子,而且還是個他喜愛的姑娘。
每一封都被按照日期,裝進真空相冊中,每一分封的底下他都給她畫上了兩隻兔子,除了前麵幾張的兔子線條比較笨拙外,剩下信紙上的兔子或圓或胖,或白或黑,嘴裏叼著東西,或者沒有叼東西,總之他們都會成雙成對的出現,並且總會有個或近或遠的漂亮小窩。
說完這句話的薑遲,手機自動關機了,大概是昨晚聽金陽的匯報,太耗電了,不過他好像並不在意似的,轉頭看向相冊,也不知信件上的人,跟他說了些什麽,玫瑰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上斜的弧度,流暢,圓潤,眼底的懷念與向往,在那刹那間達到頂峰,歡快的敲擊聲,咚咚作響。
這樣的愉悅與放鬆,本以為會持續好一會兒,隻可惜,他倏然的停了,一點預兆都沒有,戛然而止的聲音,似乎還在回響的書房內掙紮,慢慢消散的餘韻,又在牆壁上突然響起的電視聲中淹沒。
稍長的前發,由於薑遲頭部動作的前傾,遮住了亮暗不明的右眼,所以現在隻能看清,室內唯一的光源,映襯下的閃閃爍爍的左眼,此時正在注視著什麽。
牆壁上首先出現的是一位走路有些不穩的背影,單從後麵來看,挺拔的身姿讓他從眾多前來酒店的人中,脫穎而出,暗夜替其染色般的黑發與潔白幹淨的白色襯衫,遙相呼應,俊朗深刻的側顏,在酒色與大堂燈光的熏染下,微紅。
他好像在和前台說話,習慣性的在話的末尾處,敲那麽一兩下,看到這兒的薑遲下意識的收回書桌上的指尖。
他好像拿到了房卡,逐漸淩亂的步伐,因為醉酒而東搖西晃,可能是頻率太快,身體的平衡終究是跟不上了,就在他要跌倒的時候,一個擁有窈窕的身姿的女人,快步走上前扶住了他,隻一眼,薑遲就將金陽寄過來的錄像給關了。
時間,空氣仿佛在錄像關掉的那一秒沉澱,薑遲就像歲月裏停止不動的風化石,佇坐在軟皮沙發椅子上,本以為他會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誰曾想,在他指尖落桌之時,書房裏立刻傳來,乒乒乓乓東西墜地的聲音,隨後更是狂風過境般的風卷殘雲,也不知道這絕望的聲音,響了多久才慢慢消停,總之大概,是在薑遲想要把自己的胃吐出來時,他就耗盡了其它毀滅,發泄性的力氣,空留自我厭惡的疲乏無力了吧。
身在林家村的朱強,詫異的看著突然被掛掉的電話,一時摸不準他家上校在想什麽,側著頭看了看已經黑了屏幕的手機,停頓半晌後,眯著細長的眼睛,抬頭透過層層疊疊的綠蔭,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金色的光暈,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