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晚嫁將遲> 第一百五十章長夜何其漫漫

第一百五十章長夜何其漫漫

  薑遲從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由自己的父親,親手終結。


  “這就是你打電話讓我回來的目的?”


  薑遲的語氣雖然不算特別親近,但是,基本的恭敬還是有的。


  王婉清全程都在低著頭,他們父子二人,一眼未看。


  薑正華背對著薑遲,站在落地窗下,借著湧不盡的燈輝,看向寥寥天地間,紛紛奔赴黑暗裏的雨,手中拄著的拐杖,一動不動的筆直矗立著,過了今晚,他薑家的地位,在A市,再無動搖的可能,這一切的犧牲,也都是值得的。


  薑遲不知為何,心髒跳的及其猛然,且呼吸不自覺的急促,窒息起來。


  “要是沒有事情,我就先走了。”薑遲不願多呆,他想立刻回去,見那個可以安撫他心髒的人。


  “坐吧。”薑正華轉身,坐在就近的沙發上,正對著低頭的王婉清,她心裏不好受,自己何嚐不是,但是,有得必有失,誘餌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他能決定的,怪就怪,他們二人,的確沒什麽緣分。


  “薑首長,要是沒什麽事情,我就回去了。”再次強調的話語,依傍著雨聲擲地。


  “你即使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薑正華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抿了一口,沁潤後的嗓音,非但沒有一絲清透,相反,增加了無數的厚重感。


  王婉清再也受不住的哭了出來,她從沒想過,要將她兒子的幸福賠進去,她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在看到兒子願意為那人,付出生命代價的時候,她早已不再反對他的愛情,隻是,終究還是晚了一生死步。


  “什麽意思?”薑遲的手,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要怪就怪你自己,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太過注重兒女情長。”


  茶杯碰擊茶幾的咣當餘韻聲,清脆的刺耳,灑落的碧湯,遮住了上下旋轉,不安的茶葉。


  “薑正華……”


  王婉清突然憎恨起眼前這位,她愛了半輩子的男人,這發生的一切,全都成了他的精心策劃,他比任何無心的人,還要冷血,算盡親人,同時也包括了,他那心愛的女人。


  “媽,對不起你,你快去救她,心許一切還來得及。”


  悔恨而又心疼的王婉清,心髒,強烈的絞痛了起來,一陣陣揪心的麻痛,讓她的臉色,一片慘白。


  “還站在門外做什麽?趕快給夫人拿藥。”拐杖的敲打聲,嚇壞了一眾門外的傭人,但顯然不包括李嬸。


  李嬸處變不驚的從角落裏端著藥,向著王婉清,走過去。


  “你們都是一夥兒的,走,走開……”王婉清費盡力氣,單手抓住心口,推開那藥。


  她一直都知道,李嬸是薑正華,派在她身邊監視她的人,可,她從沒想過,她會聯合薑正華,一起算計她,直到自己因為見過花曉冉,十分不舒服後,想拿陸薇給的藥,緩解疼痛的時候,才發現藥吃光了,無奈之下,幸好遇見了那個,給她兒子看病的王老醫生,及時救了她,事後也在他隨行的夫人要求下,去了醫院,進行全麵檢查,誰知道竟然會是那麽個結果。


  而那藥,她臨走的時候,是李嬸親手交給她的,她不信她會犯下那樣的錯誤,毒品,原來她一直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吸了毒,而那剛從馮家大院裏趕過來見自己的陸薇,同時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供認不諱,隻是還沒等她開始害怕的時候,她就和那陸薇,被一群人綁架,關進了黑屋子裏,數小時後,她被接回了馮家,最後又被軟禁了起來,直至今日,她才被允許從那間,麵部全非的臥室裏出來。


  “不吃藥,你的身體受不住。”


  李嬸在薑正華的示意下,再次靠近。


  “薑正華,事到如今,用不著,你在這裏假好心,我們就此作罷,就當是我以前欠你的,我放過我自己,離婚.……”豆大的汗珠,自蒼白的額頭凝聚,墜落。


  窗外的雨勢,一發而不可收拾。


  “少爺,您帶把傘,傘……”


  原來,薑遲早在李嬸端藥進來的時候,在王婉清的示意下,逃了出來,隻是,薑正華哪裏會那麽輕易,不設防,就讓他跑出去,破壞他的計劃,所以,他逃了一路,同時也打了一路,左臂與右腿,同時折斷,可是那個大門,他還是跨不出去,沉重的鎖鏈,漆黑的深洞,數不盡張狂的雨水,將他身上,裹著的血色,衝刷殆盡。


  耗盡力氣的頹廢跌倒,讓口袋裏的手機滑落,悶沉的墜地聲,讓薑遲如遇救命的稻草,他艱難的背對著聲勢浩蕩的雨群,弓起身,將手機置於胸前,顫抖紅腫的手,除了傷口,隻剩下,不住滲出血的傷口,在蕩滌,沉澱,滲血中輪回。


  在這五十六秒的嘟嘟聲裏,前五十秒,他覺得自己過了一生。


  “他會死,你不信?” 陸薇將枝枝連連,纏繞成一團的菠菜,全都夾盡了碗裏。


  “你也嚐嚐?”陸薇對著桑晚笑了笑。


  桑晚收回目光,對著玻璃窗外,霓虹燈下的雨,一陣發呆,餘光裏的那個女生,她好像在哪裏見過,無聊而又愜意的眼神,讓這場漆黑的雨,瞬間透明了起來。


  那個姑娘,在經過的三三兩兩人裏,伸頭縮腦的,找尋著什麽似的,一會兒跺腳,抖落避無可避的雨水,一會兒,又伸出手,去碰那冷的,紮骨的大雨珠 ,可單單就是不進去,即使她冷的需要,時不時的摸摸自己單薄的臂膀取暖。


  桑晚摩挲著,亮起的手機屏幕,悅耳輕快的鈴聲,讓周圍的食客,看了她好幾眼。


  趴倒在地的薑遲,心下涼了個透徹,撕心裂肺的低吼聲,將他的聲線,完完整整的劈開,獨留沙啞的鎖血聲,彌於枝頭被砸落的綠葉之上。


  “薑遲?”好似吵醒時的迷糊聲,低壓壓的軟糯。


  善於偽裝的女人,是天性使然,還是命運所迫?桑晚自己並不十分的清楚,窗外的那個姑娘,鑽進了敞開風衣的男人懷裏,濕噠噠的發絲,蹭了來人一臉,再轉身,依然淺意深然的笑容,將他們前方的雨水融化,劃出一條安靜而與往常一般的道路來。


  環城的梨花,何時才能再能與那人看一次?

  “你在哪?”熬成血紅的眼眶,止不住的燙意,灼燒著薑遲的靈魂,斷臂斷腿的疼痛,在淒寒的落雨中,麻痹。


  “睡覺呢!”桑晚適時的打了個哈欠,抬頭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這個點,她是該早就睡了的。


  “真的?”急切想要辨別真假的薑遲,再次向她征求確定。


  “喵!”溫熱的貓身,順著被蹭的腳踝,一路爬到桑晚觸摸冰冷手機的指尖上。


  她低頭瞧了一眼,是個可愛的小奶貓,鼻尖上還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小黑斑,長的和小白小時,一樣可愛。


  “斑斑過來!”老婦人的聲音,狹且長。


  桑晚在她開口的一瞬間,轉移到更靠近屋外,雨的窗口處,霹靂嘩啦的聲響,頓時,溢滿薑遲的耳朵。


  “小白在你臥室?”桑晚隻覺得薑遲的氣息,太過粗重與壓抑。


  “外麵下雨了。”桑晚的眼裏,全是那一把把,來來往往的七彩傘。


  陸薇裸露在外的纖細腳踝,被那隻小奶貓的尾巴,圈住後,渾身僵硬的,木直直的將腿側了過去,放到那隻貓,碰不到的地方。


  薑遲耳朵裏的聲音,嘈雜而紊亂,包括搜尋他的腳步聲,但更多的是,占據他腦海的雨聲。


  “晚晚,你在家等我.……”


  “嗯……”桑晚對著已經沒有信號的手機,嗯了好幾聲,直至,手機屏幕的光亮,完全消失。


  沒聽到桑晚回答的薑遲,同樣一連重複了很多聲,直到前來阻攔他的警衛員,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薑正華,你會後悔的……”被強行灌下藥的王婉清,雙眼無神的看著近處的薑正華。


  她兒子該是出不去的吧,他這人,心思一貫緊密,做事也滴水不漏,那沉重的大門,今夜怕是再也開不了了。


  “滾,都給我滾開……”


  他應該留些力氣,逃出這裏,去找那個女孩的……


  什麽樣的血,才會如此之豔的極速綻開?一滴一滴,在奔赴地麵的途中,開出妖冶的絢爛?


  “王婉清,你敢?”薑正華的拐杖,不知何時,被他棄於身後,踉踉蹌蹌的步伐,讓眼前人的鮮血,塗於一地。


  薑正華,這下你該滿意了,解脫的滋味可好?

  “張嘴,王婉清,你給老子張嘴……”


  王婉清隻能勉強看到他在張嘴說著什麽,卻聽不到,他的聲音,上挑的眼尾,說明她此時的心情頗好,即使下巴被卸了,她也察覺不到痛苦,見了兒子的她,其實留戀也就減少了一半,隻可惜,另一半可惜的點,她可能是看不見了,畢竟……


  被迫仰起頭的王婉清,看了一眼,華麗的天花板,還當真是中看不中用,瞧瞧,還漏起了雨,這位置的沙發,她也不能再繼續躺了,果然還是睡慣了的床,比較適合她。


  環城的梨花雨,她最是喜歡,來年春天,她想坐在躺椅上,迎接那場不一樣的香雨。


  “為什麽?”桑晚淡然的將手機放回隨手的那個包裏。


  “你果然什麽都不知道,既然不懂,為何還要選擇相信我?就不怕,我是在騙你?”


  陸薇在桑晚接電話的時候,又叫了一盤苦瓜,翠綠色的皮,青綠色的液,碧綠色的肉,隔著潮濕的雨汽,都能聞到它澀澀的苦味。


  在桑晚的注視下,陸薇夾了一片,放入口中,這樣初夏的時節,終究在雨的清洗下,涼了點,要是盛夏的光景,不僅苦瓜不再讓人難以接受,就連那雨,也會成了甘霖。


  陸薇那樣聰明而又自負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桑晚的心思,也許這就是正確的,愛一個人的方式吧,對於任何一種傷害對方的可能,她都不願意去讓那人冒著一絲概率,去以身涉險。


  她羨慕嗎?應該是羨慕的,許是有更苦的地方,所以,口中的苦瓜,竟然異常的可口。


  “不問我為什麽?”


  “你都不怕我報警,問不問也沒什麽必要,至於真假,如果我今晚能安全的回到家中,自然也就有了結果。”


  桑晚也學著陸薇,從盤子裏夾了一片苦瓜,放入口中。


  “大概是出於同情,所以才想讓你做個明白人。”


  “他不僅僅隻是醫生吧!”


  “嗯。”陸薇回答的很幹脆,絲毫不見拖泥帶水。


  桑晚低下頭,又吃了一塊苦瓜,她早該想到的,那人身上到處都是傷疤,後背上,也從來不是完完全全的光滑,按理說,他那樣的身份地位以及家世,再怎麽樣,也不該淪落到,還有一處極限接近死亡的傷疤,那時的她,還以為是他小時太過頑皮,做了什麽調皮搗蛋的事情後,被製裁的,如今看來,到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的事情了。


  “他的另一個工作,和醫生這個職業無關吧。”


  “嗯,同樣是值得尊敬的職業。”


  “那你呢?”


  桑晚的好奇,不無道理,畢竟,陸薇好似什麽都知道一般,從開始,到現在,也幾乎都是她在引領話題。


  “我是他的對頭,俗稱壞人。”


  桑晚覺得陸薇的笑容很是奇怪,就這麽看她一笑,自己的心髒,就像被冰棱刺了一下,驚覺醒神之際,便是後背一陣發涼。


  “你嫁給他,是為了做內應,還隻是因為喜歡?”


  桑晚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她不喜歡有別的女人,惦記著他,那樣,她會嫉妒的不像原本的自己。


  “出國之前,是因為得不到的執念,出國之後,是因為還未曾迷途知返,回國以後,迷迷糊糊,稀裏糊塗,你問這個,對你的人生安全,著實沒什麽太大作用,倒不如問問,我為什麽選擇了你,相信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你一定很喜歡。”


  陸薇始終沒有正麵回答桑晚的問題,她這人太過貪心,偏偏以為什麽都不會變,即使自己一直在變,那樣不堪的自己,她一點都不想回憶。


  執念早已散,等到知曉心裏的最終決定之時,已是晚到絕望之期,該走的路,全數被封,該回的路,全數掩埋,她除了變成那人的無數棋子中的一枚,仿佛再無其他對他來說是有價值的作用。


  薑老爺子贏了嗎?不,他不會成為這場盛宴的最終勝利者,因為那人,比他更無心。


  “漫漫長夜,何以寂寥,桑晚,你說是也不是?”


  話音剛落,桑晚就不知不覺的昏睡了過去,徒留一耳雨聲。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