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久違故裏
大街上的人流量越來越多,五六月的天兒說句溫暖都是假話,牧落熱得直拿手扇著風,街上已經逐漸開始有與她同齡的男孩兒女孩兒穿著夏季的衣服,到了這個季節她還穿著針織毛衣牛仔褲,全都是來自於小胡的天氣預報。
很顯然,得到錯誤消息的小胡也沒好到哪裏去,上上下下的休閑服全都是早春時的布料。她本想假意生個氣唬唬小胡來的,可一看見小胡那額頭上焦灼的汗水就繃不住臉,邊笑邊插著腰,“帶我來這兒幹嘛呀?”
小胡抬手擋在額前,“你再等等。”
“今兒可是端午節,每逢佳節倍思親,小胡大叔您就不陪陪家裏人?”
“我媳婦兒今兒回老家了,我雖然是個司機,可再怎麽說也是個軍人,哪裏能隨心所欲地想回家就回家。”
牧落微微張嘴,想了想後又閉上,小胡太適合司機了,這都快忘了他還是個軍人。
她斜睨小胡一眼,“那您上次五一就是隨隨便便的回了一趟家不是?”
小胡這人,忒不仗義,說走就走,前一天還約好了倆人一起去玩北京城,這第二天就立馬改了口風。
小胡被噎住,冒出一句,“五一上校回來了,特意讓我回家看看家人的。”
牧落沒聽出什麽玄機,“你這軍人可舒坦,別人辛辛苦苦地訓練防衛保家衛國,你可倒好,全天下來除了陪著我監視我,別的沒幹,特務能幹的全幹了!”
小胡驚愕於牧落什麽都知道的同時,又被牧落給懟了,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吧,是文藝兵,軍藝團裏麵我唱歌不算頂好,跳舞也不算突出,就想著轉個行,後來……後來就給上校當司機了……上次五一我是真打算陪你去玩玩的,誰知道上校打了個電話,說什麽也要我回一趟家。”
兩件事兒都給解釋了,牧落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勁兒,這把小胡給弄走了,她又不同著代明洋他們一起鬧,可不就一個人落了單……她有些費解,自己閑不下來這件事兒是顯而易見的,閑不下來就指定會跑出去溜達,這溜達著溜達著一個人就覺得無聊了,然後可不得去找南度嗎?
嘶——她百思不得其解,南度什麽時候這麽神機妙算了?就料到自己一定會找他?這還竟然是個套呢!
難不成給她下個套的目的就是為了見見他的兄弟?她撓撓額頭,嘴角溢出了一絲笑。
相對於牧落,小胡在一旁顯得很是焦灼,牧落始終持有懷疑的態度麵對著小胡今日怪異的行為。
要說起這個,還得從今兒早上說起。清早八晨的她還躺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小胡的敲門聲給吵醒,說是要陪她過個端午節,畢竟有前科在,她說什麽也不信,最後是被小胡唱歌給唱醒的。
小胡雖然被叫做“小胡”,可怎麽也有三十好幾,跟個小孩兒似的,玩起來一套一套的。
她閑暇地靠在一個柱子上,等著小胡說的驚喜,對麵有個大熒幕,不斷閃現著來自五湖四海的遠方的親人的祝福,熒幕下麵是超市搞活動免費送粽子,這樣的配合之下,十分地應節氣。
小胡一直盯著那大熒幕,然後她就跟著小胡一起盯著那大熒幕,仿佛能盯出一個花花來。
熒幕不斷地變幻著,由最初的紐約、倫敦、巴黎等等世界各地的華裔,到最後的北京、上海、天津、澳門、貴州……
小胡嘴裏念念有詞,她仔細一聽,是在數著數呢,等到小胡數到“15”時,突然拉過了她,指著大熒幕歡呼著,“小落小落,你看那是不是你們雲南瑞麗?!是不是!”
牧落也看呆了,滯在了原地。
那是最具特色的民族服飾,曾經在瑞麗的街市上隨處可見,他們用自己的民族語言說著祝福的話。她當年離開瑞麗,背井離鄉,可到底一兩三年的歲月也沒能改變那座小城的大街小巷。
小胡看上去很是高興,指著中間那套傣族的衣服說,“哎,你是那個民族的?”
“……小胡,雲南也有漢族。”
大熒幕上是不斷閃過的瑞麗小鎮的風景,有她兒時踏過的小巷街口,也有她再熟悉不過的山脈平川溪水河流,她記得以前自己家裏隔壁就住了一家傈僳民族的人,時常交流說著她永遠也聽不懂的話。
她笑了,2000年,在北京這座城市裏——久違,我的故裏。
——
小胡問,你們瑞麗人是不是端午節都不吃粽子賽龍舟的?
當時她就笑了笑,回了一句,我是中國人謝謝。
小胡又說了幾句,問了她幾個問題,到了最後繞來繞去,話題竟然被小胡繞到了明年高考的事情。她心中一陣悲鳴,“這不都還早著呢嘛,到時候再計劃也不遲。”
小胡嘿嘿一笑,“上校說了,也不需要你要考到那座城市,就想問問你到底想幹什麽職業。”
牧落冷哼,“上校說上校說,你當我傻呢,他有那麽多時間給你打電話給你下命令?!別什麽事兒都推給南度!你想問就直說。”
小胡特委屈,“真是上校說的,上次五一臨走時交給我讓我探探口風,昨天回來的時候又問我打聽得怎麽樣了,我這沒問出來我……”
她腦海裏突然抓到了那幾個字,話都沒讓小胡說完,“昨天回來了?!”
“啊?”小胡大驚失色,不自然地握著方向盤,“誰回來了?”
“他人現在在哪兒呢?”
小胡吞吞吐吐,“嗨!我胡說的,你別當真,誰知道上校這會兒在哪呢。”
她仔細瞧著小胡的臉色,這人回來了還不讓她知道,神神秘秘的。
好奇心害死貓,小胡越不說她就越是好奇,盤問了大半天,直到小胡把她送到了樓下也沒問出個什麽所以然來,最後是小胡一句“上校沒回就沒回,就算是回來了沒通知你那就是臨時調配,別瞎摻和了啊!”將她的問題悉數堵住。
小胡這個人容易心軟,既然耐不住她的軟磨,能說出這句話已經是最大的限度。南度能放下他那邊的事情被臨時調配回了北京,這事情一定不簡單。
她當天夜裏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就想著為什麽南度突然就回了北京,要不是小胡一時說漏了嘴,沒準兒誰也不知道他回來的事兒。
今年的夏天仿佛來得比往年的早,陽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從寫字大樓裏出來,南度的肩頭就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過頭。
謝司令樂嗬嗬的,“臭小子,一開完會就跑那麽快,幹嘛去啊?”
南度微微笑了,叫了一聲,“謝司令。”
“今兒我可沒帶司機,怎麽樣,有勞南上校把我這個老東西送回家了。”
謝司令和南父南母同住一個軍區院裏,年輕時是一同參軍,南父是前軍區司令,因公受傷就提前退了休,謝司令就升了上來,兩個人再加上一個遠去的赴職的公安方山,可都是一路走過來的摯友,方山當初沒報軍校,改報了警院,這事兒他從小就知道,大人們也不願意說為什麽,他也沒有去多嘴過問長輩的事兒。南度尋思著,這一送回家,指不定就得被家裏那兩位人精兒給活逮了。就這麽糾結的這一會兒,謝司令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冷哼一聲,“怎麽,長大了升官了還降不下這身段了?”
“哪兒能啊,您這話說的!”南度趕緊開了車門,“您請。”
上了車,南度平穩地開著車,就聽見車後座的謝司令發話了,“這次行動,你是總指揮官,可得好好表現,別丟你爸媽的臉。”
南度朝車外看了一眼,又直視前方,“我做我的事兒,怎麽就丟我爸媽的臉了?我爸媽也沒拿著他們自己的臉去保證這次的行動不是?”
謝司令被氣笑了,“嘿!你這小子,伶牙俐齒!”
“我這實話實說不是。”
“行吧,我就看你這小子還能狂多久,這次行動你可別給我搞砸嘍,上麵可都是盯著的,要是出了岔子,我一把老骨頭了可不保了你。”
南度頭腦一轉彎兒,麵上笑嘻嘻地,“不能啊,謝叔您這正是精神頭兒的時候,可強健著呢。”
南度這一口的“謝叔”叫的那個親熱勁兒,一嘴話的討好,謝司令聽了笑了,也知道南度不是沒有分寸的人,說這話就是圖個保障,不禁罵了一句,“你小子!”
南度也是這恍神兒沒看清前方,正要把車開出大門,就看見從旁邊跳出來了一道身影,直直地攔在了中間,南度嚇得全身血液倒流,死死地踩下了刹車,頓時一陣頭皮發麻。
謝司令在車後座也給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怎麽這是!”
南度眼前有些發黑,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那人影實在是太熟悉,的的確確就在他的眼前。
透過那一道擋風玻璃,一張臉笑靨如花,陽光格外刺眼,那笑容卻能比過陽光去,他聽見,“嘿,臭南度,被我蹲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