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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緋聞(二)

  最近許多亂七八糟的事兒都聚在了一起,她走到哪裏都能頂著別人異樣的眼光。公司內部開始重新整頓股權劃分,她如今自然不能成為最高董事,代明洋如今占有30%的股權,已經達到了可以控製董事會的程度。


  她咋舌於代明洋短短的十幾天內將新城的多數股權收入囊中,而自己再不濟,如今依然是最大股東,代明洋拿著股權沒動靜兒,她猜度著就隻有一個目的。


  他沒興趣管這爛攤子,他可以隨時轉讓這些股權,她和那幾個董事,不過是他一念之間。而代明洋真正想要做的,就是盛樂陵的名聲。


  董事會的人看出代明洋的想法,開始對著監事會下手。新城如今四分五裂的局麵,無非不是因為她的負麵影響,再讓她繼續成為管理者,除去難以服眾以外,負麵影響隻會多不會少。


  這些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公司門口圍了一群媒體記者,就等著她進出大門。


  盛樂陵因為她而無故受牽連,怪不得代明洋出手,她反而很感謝代明洋替她控製住局麵,至少不會輸得太狼狽。


  路信起訴卓桑的事兒傳遍了整個圈子甚至上海社會,卓桑背後有人撐腰,兩方勢均力敵不相上下,這一仗,打了很長的時間。


  監事會想過這幾年她在公司裏幹過的好幾件事兒促進過公司的國際發展,他們不理會那幾個董事的胡鬧,等待著法院的最後判決結果。她心裏麵有了決定,反而不去在乎那些得失。


  卓桑在官司期間,名聲大噪,從當初一個不入流的十八線男星一躍擠進二線,她看新聞時微微冷笑。


  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公道。


  無論是私了還是公了,她和卓桑這筆賬,她都得討回來。


  那一晚的照片在法庭上就是鐵證,無論說破了嘴皮子,銷不毀那些照片,就無法構成卓桑的刻意侵犯。


  局麵陷入了僵持。


  從頭至尾,她都沒有出現過,是Eva代替她奔走,她在家裏,夏珨和穀心然的電話都來過,她沒有接,唯獨他的手機號碼沒有顯示來過。


  沒有他消息的時候她想,這也許是好事兒,她可以安慰自己他並不知情。


  李楠的律師四處搜尋證據,來上海找過她,問過她一些細節,後來那律師去酒店裏找當時給她下藥的那個人,後來聽說那人原本打算跟著他們出庭指正,可臨時反悔,倒咬了他們一口。


  這局勢更加困難,眼看就要敗訴。


  晚上她一個人待在房子裏,正義陪著她一起打遊戲,這種激昂澎湃的賽車遊戲能讓她暫時忘掉那些煩惱。


  她很久沒出門了,門口扔了一堆外賣盒子,正義想要出去溜達,她就牽著他繞著房子走幾圈,看見人了,能厚著臉皮迎上去,可下一秒就拖著正義回了家。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激昂澎湃的心情。


  她踹了踹正義,正義“嗷嗚”一聲,跑去開門,靈活地拉開了門栓,她聽見盛樂陵的聲音,“哎,正義!”


  然後人狗打招呼,盛樂陵走進來,她看見她的手裏提了一大口袋的生活用品,她咂舌,“你買這麽多,打算和我一起住?”


  盛樂陵放在桌子上,拿出裏麵的火腿腸給正義喂食,邊剝邊說,“我跟你一樣很久沒出過門了,董事會打壓我的工作,我能有什麽法?找你來解解悶兒,順便就給你買了。”


  她終於衝到了終點,關了電視機,“我呆這麽久,要算看得順眼的活人,就隻有你一個。”


  盛樂陵笑道,“我也是。”


  她挑眉,“代明洋沒陪著你?”


  盛樂陵摸著正義的頭,沒說話,手裏靜靜地喂著正義,好半天才說,“他不該插手這麽一腳,把你逼上絕路。”


  盛樂陵作為一個行外人,看不透其中的潛規則她倒也理解,代明洋這舉動外人看來的確有些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可身在局勢裏的人才明白,他奪了她的股權,又收了那幾個董事的股權,兩方製衡,其實主權掌握在他的手裏。而她與代明洋之間除了有同學的關係之外,代明洋也明白,隻有她會願意保住盛樂陵。


  她蹲下來,猛搓正義的狗頭,“怎麽,吵架了?”


  盛樂陵沉默。


  她笑道,“你看你,平時多聰明多機靈一姑娘,一遇上代明洋的事兒,就全線崩潰,犯傻啦?”


  “代明洋剛回國就收了對手臻榮的股權,如今又開始控製新城股權,哪一次,你不是在風口浪尖上?他對你是真好,咱做人不能沒心沒肺,固然他當初不辭而別,可有時候一個錯誤是不值得計較一輩子的。那時候誰都對他們家裏避之不及,就你一個傻丫頭往上衝,他不躲你,躲誰?”


  盛樂陵的手頓在正義的毛上,她就地而坐,“你們倆這麽多年,他陪著你這麽多年,總不能一朝說翻臉就翻臉,你的家庭給不了你依靠,除了他,還能有誰?”


  “咱倆都別擰巴,我是沒法,我這樣了也沒臉回去見他,可是你不一樣,你從來都是主權方。”


  盛樂陵看著她,反駁,“落落,要是真愛你的人,是不會相信你做這種事兒的。你不要太患得患失。”


  “你好歹也得去公司,就算是如今輿論滿天飛,可你還是董事會的人,梁珈铖要單幹,蔣涵的那些活動也得讓你來過目。咱就算是輸也得輸得有骨氣。”


  她嘶了一聲,“誰輸?能不能說好聽點兒?”


  盛樂陵笑道,“那我不能,這都是事實了。除非代明洋把股權重歸於你,看你這狀態,是不是也不打算回董事會了?”


  知她莫過於盛樂陵,一語戳破她的小心思。


  她歎息,“怎麽這麽直白?真不給我留點兒麵子。”


  盛樂陵輕哼,“得了吧你,我走了啊,照顧好正義。”


  盛樂陵走後,她又和正義大眼瞪小眼,起身去翻盛樂陵給自己買的東西,除了零食和冷凍速食之外,還有一些生活用品。


  她翻出一包餃子,問正義,“咱今晚吃蝦仁餡的,還是白菜餡的?”


  正義看著兩包餃子,然後撲上來抓她手裏的白菜餡。


  正義很好養。


  她去廚房煮餃子,等著水開的過程裏,手機響了,她走到客廳裏,正義在手機周圍隨著音樂胡亂蹦躂,她拿起來,備注顯示“親愛的”。


  她莫名地晃了一下,這麽多年,他的電話在她處境最是困難的時候響起來。


  她磨蹭了一會兒,沒敢接。


  她盯著屏幕上對方掛斷,不出幾秒,又打了過來。


  盛樂陵那句話也開始在腦海裏浮現,她清清嗓子,然後接起來。


  她不知道說什麽,等著對方先開口。


  已經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場合,他先聯係她,是他主動求和的態度,而她願意接起來,也是她願意接受的態度。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她聽見他微微歎息,接著就是他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落落,回北京吧。”


  她這麽多日來的所有委屈和煩悶,在聽見這句話後,全都化作了牽動著自己的萬千柔腸。


  她微微一笑。


  兜兜轉轉,從那一年初到北京再到如今的四麵楚歌,原來北京,才是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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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是快要過年的時候,走在街上隨處可見紅色燈籠和喜慶的音樂。


  機場也掛起來紅色玲瓏的燈籠。相較於一月份,此刻似乎更冷。


  南度的車開過來的時候,她其實有點兒懵。開車的還是那個司機,南度坐在後麵,下車,替她把行李抬進了後備箱。


  南度見她愣那兒不懂,挽過她的肩膀,將她塞進了車裏。她回頭看他,他繞過車,坐到了她的身側。


  她囁囁地說,“都是媒體瞎寫的,沒那回事兒。”


  說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南度能主動找她,那能是在乎這些事兒嗎?她自己主動提起來,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裏送嗎?


  南度問,“親你了嗎?”


  她一愣,“沒呢,沒親著。”


  南度:“那行,姑且不抽他大嘴巴。”


  “……”


  她以為南度這是氣話,也沒當真,誰知道車開到了新野後,他就說,“人我給綁到北京來了,這會兒在酒吧裏。有仇趕緊報,哥幾個要抽人。”


  她震驚了,“你怎麽把人給綁這兒來的?”


  南度很平靜,說,“我沒動手,是段暉叫上了幾個道上的朋友。”


  她仍舊有點懵,懵神的時候,她還抬起頭,說,“這就是你的意思對不對?”


  他沒吭聲,她低下頭就笑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拉住他,對上他疑惑的眼神,她說,“你進去吧,我就不進了。惡心。”


  南度很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開門進去了。


  這牆壁隔音,她也聽不著什麽,無聊地靠在牆壁上,手還真有點兒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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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暉像個二大爺似的坐在沙發上,和葉先進倆人一邊一個伸手攬住了中間那個人。


  “哥們兒你膽兒挺大的,”葉先進冷笑,“知道她是誰嗎就敢動?”


  段暉輕嗤,“不知道也沒關係,爺爺我今兒個就跟你科普一下,什麽叫軍嫂嘿!”


  卓桑僵硬地坐在中間,聽見段暉說,“刑法236條,侵犯婦女的要判3到10年,軍嫂從重處罰,你那照片上咱都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兒,別說路信現在你惹不起,將來也有的是辦法勝訴,你就說,怎麽辦吧?!”


  葉先進輕嗤,“兄弟,攤上事兒了嘿!人小倆口都計劃好把年一過就上民政局登記去,被你這麽一攪和,”說著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自求多福吧啊!”


  “知道你背後有人撐腰,你也給我記住咯,這一位你是真惹不起!”


  話音剛落,就有人開門進來,邊走,還邊擼起了袖子。


  就那身板那氣勢,那張麵無表情的臉,若有若無的怒氣和暴戾,明眼人兒都能瞧出,這是正主來了。


  李楠一旁也開始擼起袖子,對著角落那個四肢被捆綁封住了嘴瞪大了眼的人說,“別急,下一個就是你。”


  說完,操起啤酒瓶就朝著那邊砸過去。


  ……


  段暉甩甩手,看著地上趴著不動的人,“老子文明這麽多年,這好不容易打一次人了,都得不上勁兒了。”


  葉先進和南度什麽都沒說,手不疼氣不喘的。


  李楠招呼人進來把地上那兩個人抬走,南度抬手製止,“記得送回去的時候帶個話,什麽人碰得什麽人碰不得,注意把握分寸。”


  葉先進在人走後,轉頭問道,“雖然人打完了,但我還得問一句……特麽的後麵咱揍的那人誰啊?”


  南度:“作偽證第一回敗訴的那個。”


  葉先進恍然大悟,“那該!”


  段暉拿起衣服,搭肩上,“走了走了,回家陪老婆孩子了。”


  葉先進笑罵,“得,咱這幾個人段段年齡最小,竟然最早當爹。”


  李楠在旁邊幽幽來了句,“自己單了這麽多年,都三十好幾的人了談過幾個對象?哥幾個就你最丟人!”


  葉先進:“……”


  眾人笑罵著,正要散了的時候,門開了。


  她站在門口,往後望了望,“我看見那倆人被抬走了,我……”


  葉先進幾個人朝她揮手,“客氣什麽,讓你揍人你不揍,你男人替你討回來了。”


  她笑著給他們讓道,南度在最後麵,兩個人對視一眼,很是自然地抱在了一起,葉先進萬年老光棍,見到這一幕,受刺激離開了。


  像是之前倆人鬧的不快全都忘了,南度低頭親她一口,她問,“剛聽見你們說葉先進?他還談過女朋友?”


  南度聽她這語氣評價葉先進,沒忍住笑出聲,“有過一個。”


  “就一個?”她驚愕,然後小心翼翼地問,“許笙?”


  南度好笑地搖頭,她又問,“還有誰?”


  南度摩挲著她的後腦勺,目光有些悠遠,“是個女軍官。”


  “十年前執行任務犧牲了。”


  她愣住,“葉先進他……”


  南度:“和你一樣,總覺得對方沒死,總覺得自己應該等下去。”


  可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和她一樣,真的能等到南度,有的時候,人死了,就真的沒了。他的一息一毫,都能在這個世間蕩然無存。


  她突然想起,當年南度走的時候,葉先進的心裏該多難受?


  她把頭埋進他的懷裏,“幸好你回來了。”


  就算是葉先進要一直等下去,南度至少還能給他希望,她默默地說,“那以後我不和葉先進吵架了,對他好點兒。”


  她聽見南度胸腔裏的笑意。


  回了家她手機就來短信了,是Eva發來的消息,“有圈內人說,卓桑被綁架了。”


  她抱著手機心頭一顫,看向南度。


  她故作淡定地給Eva回過去,“查出是誰了嗎?”


  “查不出來,據說是路信的人。”


  她還沒來得及回複,Eva又發過來,“咱能逆襲了。”


  這個年也能過得舒暢了,她想。


  她這算是提前放假,Eva和全公司上下的人都在忙活,她作為董事會的人,卻再沒出現過公司裏,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可是她占有部分股權,說的話也沒人敢忽略。


  她張開手朝著南度,委屈,“我現在都快什麽都沒了。”


  他就過來抱著她,“還會有的。”


  很難再有了,她想。自己曾經抵達過最高處,這一腳摔下來,就是一場磨難。


  再後來,是那一位酒店服務生主動自首,說自己作了偽證,要求重審。而重審的結果,是卓桑構成犯罪事實,判處有期徒刑五年。


  這結果再次引起軒然大波。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個時候有一位律師突然站在了人群高處,向北京市某檢察院大檢察官提出訴訟,罪名——故意傷害罪、貪汙罪兩大罪名,請求法官判處無期徒刑。


  原告,李信。


  被告人,宋文理。


  兩方背後勢力牽涉甚廣,在政界摸爬滾打多年的法官們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於是推辭受理,年後再審。


  她得知這個消息後,正好在審判結果書上簽完字,轉頭就看見李信拿著資料走了過來。


  她掛掉了盛樂陵的電話,還沒想好怎麽開口,李信就笑道,“好久沒見,在這兒碰見了。”


  “是很巧,”她說,“你這樣,會不會……”


  李信:“這麽快就知道了?”


  她點頭,“太冒險了。”


  據她所知,李信始終未曾和家裏低過頭,她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複雜的家庭血親關係,可李信這麽多年都不肯服輸,作為父母,是失敗的,從來不關心李信的檢察長,這次能不能站出來保住李信,成了她最大的疑問。


  李信笑道,“沒有關係,我搜集了這麽多年的證據,本來還想在等幾年,可是宋文理對你下手了,今後還會有更多的機會,我不能坐視不理。”


  離開之前,李信還說,“我還沒有給南參謀道過謝,貪汙的證據,多謝他出手。”


  她聞言疑惑的轉過身,李信已經匆匆離去。


  南度在法院外等她,李信的話還纏繞在她的耳邊,她不知道怎麽開口問他,就說,“我碰見了一個老同學,他讓我感謝你,”偏過頭,“為什麽?”


  南度表情疑惑,“什麽?”


  她冷得吸吸鼻子,真能裝。


  李楠段暉入股了一家山莊,能滑雪,還能泡溫泉,葉先進跟著湊熱鬧,順便也叫上了南度,南度不喜歡滑雪,就被慫恿去泡溫泉,可當時她看南度那模樣,似乎連溫泉都不想泡。


  開車往山上走,彎彎繞繞的林間路,在即將到達的時候,她看見了雪山的峰頂,在太陽下麵反光刺眼,她探出頭,突然意識到為什麽南度不愛滑雪。


  “回來!”


  南度拉回她,正好有一輛車從她旁邊飛速駛過。


  “想什麽呢?”南度問,“開車不能把頭探出窗外,怎麽活得連個小學生都不如?”


  她瞪他一眼,“我看風景呢。”


  “待會兒上山了風景更好。”


  南度沒騙她。上了山後,風景更好了。


  銀雪覆蓋的山頭插著彩旗,那是滑雪的通道,山底下的山莊環境很幽靜,雪後的鬆林鬱鬱蔥蔥之間夾著絲絲白雪,雪地裏一腳踩進去“咯吱咯吱”響。這地方還好,積雪沒到她的小腿肚子處,走上了道後,有被人清理後的濕漉漉的公路。


  李楠選中的地方一定不能差,她走進去,被服務員領到了一個房間,接著就對南度說,“先生,您的房間在隔壁。”


  不僅僅是她,就連南度也愣住。


  見他們兩個人都愣神,那位服務員很是不解,“李先生說,二位還沒結婚,沒有打算住在一起,讓我們給您分開住,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她“噗嗤”笑了,李楠這就是變相的催婚。她等著南度的反應,南度看她,“不用,我們倆住一起。”


  說完,就兀自進了房間。她對著那位服務員輕輕點頭,說了聲“謝謝”。


  南度進屋後第一件事兒就是開暖氣,她坐在床上,把帶的少許行李交給他整理,常年的部隊生活下來,南度給整理得有條不紊動作利落。


  她隨口誇了一句,“真賢惠。”


  然後他就頓住了動作,停下來,看著她的眼神十分危險。


  她慫,從床上滾到另一邊,“李楠他們呢?不是早就來了麽?”


  “李楠那倆人滑雪去了,段暉陪自己的妻兒泡溫泉。”


  她扭頭,疑惑,“那葉先進呢?”


  “睡覺。”


  “……”


  這地方倒是很適合睡覺,環境雅靜,睡覺都能有好心情。


  “那咱去哪兒?”她看出了他眼裏的欲言又止,頓時拉下臉,“你要敢說睡覺,我就捧一堆雪扔你被窩!”


  南度啼笑皆非,“這地兒有條街,先去逛逛。”


  “好的嘞!”她一個翻身,換上了自己的一身裝備。


  她興致勃勃地拉著南度,南度出門前戴了一個口罩。


  那條街無非不是當地人賣的小飾品和小吃。她最喜歡小吃,吃了個遍,最後對著南度抱怨,“真難吃。”


  南度笑著把她摟進懷裏,她沒興趣逛了,就去滑雪場找李楠。


  穀心然本來想邀請她和南度一起滑雪,李楠頭疼如今智商越來越下滑的媳婦兒,嫌她丟人,拖著她走了,走的時候對南度說,“你們倆可以去溫泉,哪兒有按摩師……”


  說到一半李楠就說不下去了,那兩人的表情那就三個字兒,不願意!

  其實她是很願意的,溫泉泡著睡覺舒服,可南度不願意,她就不願意。


  她問,“為什麽不去溫泉?”


  “你覺得你很安全嗎?”


  她嘟嘴,“這就點事兒還能吃醋。”


  她不依他,非得去溫泉,換了自己帶的泳裝,剛換好就被南度一浴巾給包裹得嚴嚴實實。她瞪大眼睛,氣結,“你!”


  “你是最怕冷了嗎?”南度沉著臉,“你去吧,據說泡溫泉對身體好。”


  她摟著南度靠近自己,“一起?”


  “不。”


  不去就不去,她輕哼,自己去。


  溫泉裏的水很舒適,她閉著眼睛,拒絕了軒軒的誘惑,選了一個隱秘舒適的地兒開始補覺。


  自己的事兒都解決了,纏繞著自己這麽久的壞事兒今兒做了個了結,渾身輕鬆,睡覺的時候做夢也輕飄飄的。


  等到自己醒過來,已經是黃昏後。


  夕陽落了下來,映射在雪地裏,遠處的雪山金頂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她頭昏腦漲,這偌大的溫泉,就剩了自己一個人。


  扯過一邊的浴巾,她裹著自己往屋子裏走,途中經過一片鬆林,她聽見有人說話。


  本沒有在意,可是那一道熟悉的聲線吸引了自己。


  有南度在的場合,她總是控製不住自己。


  南度和李楠背對著她,在冰湖上釣魚,她驚異這兒有一片野湖,早知道就該陪南度釣魚,泡什麽勞什子溫泉?

  李楠問,“最近感覺好些了嗎?”


  她看見南度搖頭,李楠歎口氣,“如果好不了,你就打算這樣拖多久?”


  她聽不懂倆人的對話,朝著他們走過去,怎麽也得打個招呼。


  南度搖頭,“不知道。”


  李楠又說,“你和牧落兩個人能走到一起不容易,你別老是把她推得老遠。”


  她腳步頓住。


  南度說,“我並沒有想過把她推開,有的時候想想,隻是覺得對她不公平。”


  李楠輕嗤,“你不說,才是對她不公平。人姑娘當年等得都快灰心失望了,以為你真走了,現在兩個人在一起了,牧落比誰都珍惜。你自己不也說過,很慶幸自己還能活下來嗎?”


  南度很久沒說話。


  她覺得自己就快要觸碰到什麽,那些自從重逢以來不斷纏繞著自己的難題的答案,似乎正在朝著自己邁步而來。


  而她沒有準備。


  南度開口,“活下來固然是好事兒,可活著就有活著的代價,我當年九死一生,本來可以逃脫,可是那塊石頭砸下來,我後來都不知道是怎麽被救,又是怎麽被一家野戶發現,這些至今我都沒有清楚。”


  “我說過,你被埋在雪堆裏,當時野戶家養的藏獒嗅到了人氣,你不信,這些年失憶到現在,能活下來就成,”李楠說,“我想起自己收到通知的時候,是真不信,到了後看見你躺那兒什麽都聽不清,耳朵都快被凍廢了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你還活著。要是牧落知道你耳朵現在聽不清,該多難過?”


  “許笙給的心理輔導有用嗎?”李楠轉頭問,“現在還會有幻覺,還會幻聽嗎?”


  “偶爾。”


  “阿嚏!”


  突兀的噴嚏聲從兩個人的背後傳來,南度突然之間脊背發涼,這聲音,又怎麽會是一個熟悉了得?

  兩個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睛看到了不可思議。


  牧落裹著浴巾站在兩個人的不遠處,她被發現了有些心虛,可是聽到的內容讓自己難過震驚,她不知道怎麽打破這場寧靜,張張嘴,說,“你不是聽不清嗎?怎麽我的噴嚏,聽得這麽清楚?”


  他常常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因為耳朵聽不太清;她在歡樂穀看見他吃的藥,因為常常出現幻覺;他不敢開車,甚至和許笙的關係不錯,都是因為心裏頭的幻覺和幻聽。


  記憶裏的片段和她剛剛聽見的那些話重合,她驚愕得快要癱軟在地。


  他把自己推開,說出那樣的話,隻是因為覺得對她不公平?怎樣的不公平,自己會嫁給一個怎麽樣的人而覺得對她不公平?覺得她其實應該找一個更好的更適合自己的才公平?

  她看著南度。


  冷風穿過鬆林向她吹過來,浴巾沒能裹住的小腿處已經開始被凍得發紫,她沒有了知覺,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從一開始聽到,到現在,她的注意力就沒有因為寒冷而轉移過,


  南度趕緊走過來脫了外套給她披上,他的溫度隔了一條浴巾傳過來,她看著他,問,“你……”


  她想了想,卻什麽都問不出來。


  現在問什麽,都會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她低下頭,心疼到眼眶變紅。


  南度將她擁入了懷裏,她隔著毛衣聽見了南度不安的心跳。她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南度盯著她的眼睛,“我怕你後悔。”


  她聽出了南度聲音裏麵的惶然,她想起自己當時在歡樂穀裏想要離開時,南度的眼裏,是真的很怕她離開。


  原來她心裏一直很剛硬的南度,愛起人來也會這麽卑微。


  那一句“我怕你後悔”在她的心裏翻來覆去地品味,她想,自己找到了原因。


  她低聲說,“我冷。”


  南度給她收緊了衣服,將她橫抱起來,她挽住他的脖子順力而上,在他的頰邊輕吻。南度愣了愣,她說,“我有過吸毒案例,你沒嫌棄我,如今遇上了這樣的事兒,我們倆吵架了你仍然沒有放棄我。做人得公平點兒,談戀愛也是,你隻要一天不嫌棄我,我就一天不後悔。”


  “你南度成什麽樣子我都不管,你是我這輩子的親人,我隻有你。”


  這不是偏執的想法。


  十五歲起遇見他,她告別了曾經所有的一切,阿爸、童哩、童奶奶,他的出現就像是為了不讓她的日子變得孤苦無依,出現得正是時候,讓她認識到,原來有一個人,是可以讓她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南度快步將她帶回了屋內,屋內沒關暖氣,是剛剛他出門前怕她回來沒有暖和的空氣一直開著,她被卷進了被窩裏,南度從外麵提了一壺水,滾燙的白開水,他自己先沾了一點,才極快地敷在她的手上,身上的溫度開始從手掌心漸漸回溫。


  他認真的眉眼是極其好看的,在她的心裏,南度與其他人都不一樣。


  曾經她最想要的,也不過是他的溫柔與疼惜。


  她問,“你還有什麽事兒沒告訴我嗎?”


  南度抬頭,微微一笑,“我媽讓我過年帶你回家,這算嗎?”


  她聽了,倏地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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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大院裏過年格外熱鬧,當初院子裏最鬧騰的那幾個小子全回來了,拖家帶口的,竟然也開始長大了,成家了。


  最喜慶的莫過於舒慧秀。


  前幾年南度失蹤的時候,家裏兩個已經快要半百的父母傷心得連出門的心情都沒有,南司令的難過不表現在臉上,都憋在心裏頭,可舒慧秀卻整日待在家裏,翻著南度小時候的照片,到初中高中,最後上了軍校後,照片愈發稀少,隻有一張畢業的時候拍的軍裝照。


  這些年母子總是分分合合,見的麵都少,又哪裏來的合照?

  當時院子裏的人提起老南家總會唏噓一番,其中以謝司令最為不甘,“南小子優秀又有福氣,能找到一個這麽好的媳婦兒,馬上就要結婚了,誰知道出了這麽一個事兒!”


  後來南度回來了,舒慧秀當場就抱著南度又哭又大,罵他沒良心,連老南都眼裏含著淚說,“回來了好回來了好。”


  人回來了,舒慧秀比誰都開心,自己兒子都三十好幾,至今還沒能有一個可以帶回來的對象,唯一一個,還是那個丫頭。


  舒慧秀問過他,怎麽現在回來了,還不把人姑娘往家裏帶了?以前他不挺著急的,現在反而倒不上心了?

  那時候牧落在上海,去了一趟西藏,心裏頭真的已經絕望,甚至打算開始接受新的人。


  南度沒回答,轉開了話題。


  舒慧秀知道南度的病情,歎惋,可惜了。


  上次元旦她聽說兒子又和那丫頭和好了,他回來的時候就問了一句,當時他也沒回答,舒慧秀還想著準沒希望,誰知道南度除夕當天打電話說,把人領回家了。


  她趕緊張羅著年夜飯,之前打算來家的大舅和小姨都來了,南度那堂弟還等著看新嫂子。


  牧落下車後有點兒忐忑,畢竟自己那是風口浪尖上過來,南度家這樣嚴謹的軍人家庭,當初好不容易取得了認可,現在要是又不同意了,指不定得多困難。


  很顯然她這是胡思亂想,南度牽著她,提了一堆禮品,她問,“你真能保證阿姨不嫌棄我?”


  “她現在比較嫌棄我。”老大不小了人段暉都有孩子了老段都有曾孫抱了,他卻連一個結婚對象都沒有。


  來開門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眼睛黑溜溜地看見了南度喊了一聲,“哥!”


  然後就撲了上來,南度抱起他,那小孩子就看見了躲在南度身後不敢見人的她,當時小孩兒就朝著裏麵大吼,“二姨!我嫂子你媳婦兒來啦!”


  大舅走過來就是一鋼鏰,“小屁孩兒懂得還挺多。”


  大舅算是老來得子,可對自己兒子一點兒也不珍惜,大大咧咧地就拎著堂弟著了地,然後也衝著裏麵喊道,“南小子的媳婦兒來咯!”


  舒慧秀睨了這父子倆一眼,然後給她拿出了拖鞋,一雙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就放在了腳邊,舒慧秀說,“快進來進來。南度說你怕冷,我特意給你準備的。”


  牧落盯著那粉紅色的兔子,“……”


  南度是在很努力地憋笑,她暗暗地抓緊了他的衣服,“謝謝阿姨,您費心了。”


  舒慧秀對著做飯的阿姨說,“菊姐,您回家吧,剩下的都交給我。”


  南度覺得自己不用介紹,就她掌管的新城影視文化,那都是名氣和身份一對一,最近那事兒雖然鬧得不開心,可都是明白事理,也明白規則的人,後來李信和宋文理鬧的時候,大家也都明白了其中緣由。


  她就是兩家相爭的犧牲品。


  小姨立馬諂媚,“這就是上次給玥玥要盛荷子簽名的那個是吧?”


  大舅媽說,“還給我家琪琪要了一張梁珈铖的簽名專輯,那專輯現在才往市場上賣呢。”


  她當時給南度的簽名專輯不知道他送給了什麽人,給得挺多,原來被他一一分發到了有用的人的手裏。


  那時候也想過把她帶回來不是?她笑著看他一眼,舒慧秀將她拉進來,直接忽略了南度。


  南度:“……”


  就隻有一個堂弟和他不離不棄,可問的也是,“哥,你上次不是說嫂子是幹警察的嗎?怎麽轉行了?”


  “……”


  牧落想著自己以前也沒少應付客戶,這見家長和見客戶都是一個道理,她也落落大方地坐下來,南度頭一次推開了自己的堂弟,在她的身邊坐下。


  “這姑娘可真能幹,”小姨夫說,“年級不算大,能管理新城這麽大一企業。”


  南度給她一一介紹著這些親戚,南正遠家中的親戚除了遠親,近親的這些年都離開了不少,除了那幾個老朋友,要說每年來家裏熱鬧的親人,就隻能是舒慧秀的娘家親人。


  牧落來之前已經打聽清楚,這會兒自己落落大方地和周圍人一一問好。


  這是堂弟琪琪就湊上來,問,“嫂子,您這麽漂亮,為什麽不當明星自己捧自己?”


  “……”


  大舅又是一鋼鏰兒,“瞧你這張嘴,誇人嫂子長得漂亮,是這樣誇的嗎?”


  琪琪不滿意地捂著頭說,“爸!我會被您給敲笨的!”


  大舅媽果然聽不得兒子受委屈,對著大舅就是一頓訓。


  牧落沒感受過家庭的親情濃鬱,她從來都是形單影隻一個人,她的眼裏,就算是這樣的一個小拌嘴,也算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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