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九公子 第六章 無字墓碑
神機縱橫裂石,北風刺痛人心。
那日盤陽城百姓皆見一幕,九公子陳玉知抱著一位奄奄一息的青衫女子,走遍了大街小巷,走遍了醫館跌打行,撕心裂肺地喊著“誰能救救她。”
大雪堆積下的青石板道,已經淹沒了靴子,也不知是那青衫女子的血還是九公子的,血紅腳印遍布盤陽,但很快又被大雪掩蓋。
很多人想不明白,平日裏那心比天高的紈絝皇子怎會落得如此。
此後盤陽再無九公子,隻有少數人知曉那王府別院內多了一塊無字墓碑,碑前斜插一柄寶劍。
“公子,青蘿好想陪你走下去,去看一看盤陽五郡之外的天地,不要喝太多酒咳咳咳,再喝醉該沒人做醒酒湯給公子喝了”青蘿身中十二箭,彌留之際對著自家公子說道。
相比邙山之行前,此時的王府死氣沉沉。
陳玉知終日醉臥於那無字墓碑前,不停與那堆黃土說著話。
“你知道嗎,我這些年從未後悔過什麽,要說唯一後悔的,便是將你從柳枝巷帶回了王府,你就這樣把我丟下了,以後天冷誰給我暖被窩,你這丫頭,信不信公子我你快醒醒,我娶你可好你何為不說話,是不是怪我,若不是我去奪那承影,也不會如此,都怨我。”
葉湘南手裏提著一個錦盒,來到了墓碑前,對著陳玉知說“玉知哥哥,這是單兒姐姐托人捎來的。”
陳玉知沒有理會,癡癡出神。
葉湘南將錦盒放在一旁,獨自離去,“玉知哥哥,你若是這般消沉下去,那青蘿妹妹的仇,便由我來報。”
王府屋簷之上,兩道身影矗立,她們遠遠看著陳玉知。
“姐姐,拉住我,他這般模樣,叫人看了心疼。”單兒流著淚說道。
“報仇!”陳玉知突然清醒,眼中一片赤紅。
他將一旁的錦盒打開,盒中放著之前抵押給憐香閣的雙股,還有一封信。
信中沒有多言,乃是蛟分承影的劍法真意,字跡娟秀,想來是單兒寫的。
“你們都要離開我了嗎?”雪花打在信紙之上,化成了相思雨。
陳玉知默然起身,抽出雙股,在大雪中揮出一道道刀芒,直到力竭。第二日,他便恢複了往常神色,隻是換上了一襲青衫,隻有變強才能為青蘿報仇。
演武堂,乃是皇室所辦,王孫子弟皆可學習,內閣之中秘籍數不勝數,隻是大多數有資格進入的人不識其中珍貴,而知其者又不得入。
這天陳玉知去了演武堂,想挑幾本刀譜瞧瞧。
演武堂內,聞肖冉拿著幾本弩法精要,不斷與身邊的人說,等本公子把這神機弩法融會貫通,定要那陳玉知喝上一壺。自從五皇子贈了把神機弩給他後,他便苦心鑽研弩法,卻不知自己早就成了別人布下的一顆棋子。
陳玉知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演武堂,他低頭站在聞肖冉身後,長發遮住了臉,沒有人知道此時的陳玉知在想什麽。
“你的神機弩,哪來的?”一句低沉冰冷的聲音傳到了聞肖冉耳中。
他回頭一看,發現陳玉知站在身後,渾身哆嗦了一下,剛剛說的話他豈不是都聽到了。
但身邊一群跟班都在,他想著陳玉知聽到了又如何,還能把他怎麽樣不成,畢竟這盤陽公子哥之間,臉麵還是很重要的,於是聞肖冉壯了壯膽,說“與你何幹。”
陳玉知一步上前,大手捏著聞肖冉的臉,一把將其摁倒在地,“說!”
這聞肖冉也不是好惹的主,被摁倒後也不掙紮,反而獰笑起來,說著一些殺人誅心的話,“陳玉知,聽說你那丫鬟死了,真可惜了那張俏臉。”
陳玉知的逆鱗,便是青蘿,他將雙股抽出,抵在了聞肖冉脖子上,刀鋒已然見紅,“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不說。”
聞肖冉見紅後,似瘋了一般,對著陳玉知大吼道“你有種就殺了我,若不然,來日必將你碎屍萬段!”
“住手,這演武堂內豈容爾等放肆。”一位常年駐守演武堂的老者緩緩走來,他指尖一彈,便將陳玉知震離了聞肖冉。
誰也不知這位老者的來曆,但他那一指震飛陳玉知的手段,已是不凡。
“散了吧。”
聞肖冉見此,對著陳玉知露出一臉蔑視,他心想打不過你又如何,隻要這老頭在場,你陳玉知又能奈我何。
他大搖大擺走過陳玉知身旁,對跟班說道“走,回府上練弩。”
此時陳玉知再也控製不住心中殺意,一股氣息爆發,雙股朝著聞肖冉當頭劈下,這一刀沒有一絲留手,殺意一往無前。
那老者也沒有想到陳玉知會如此狠辣,大手一揮,一股無形的壓力將陳玉知震飛出數米開外,隻是那聚滿殺意的一刀來的太突然,想要完全救下聞肖冉已是無力。
陳玉知被老者震飛,吐出一口鮮血,昏死了過去。
而刀芒過後,一道血柱噴湧而出,聞太師之子聞肖冉於演武堂內,被斬下一臂。
聞太師攜眾黨羽一日內上書一十七次,共表九皇子陳玉知目無王法,演武堂內公然行凶,必當嚴懲。
禦書房內,晉王喚來曹宣兵,“傳令下去,九皇子充軍西涼,終身不得入盤陽。”
“陛下,這”曹宣兵心想,這充軍是小,可就怕九皇子撐不到入涼。
晉王眯著眼睛,說道“讓王越暗中護送,直至西府軍中。”
“諾。”老宦官緩緩退下。
這自古帝王之家最是無情,為了廟堂之內所謂的平衡,犧牲在所難免。
陳玉知在牢獄之中渡過了幾日,直到曹宣兵前來,告知了其晉王的決策。
“九皇子,今日便要上路了。”曹宣兵說道。
“公公,可否讓我回一趟府上。”陳玉知想在離開之前去那庭院之中看上一眼。
曹宣兵陪著陳玉知到了府邸,沒有入府中,而是在大門口等候。
陳玉知來到無字墓碑前,“青蘿,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下次再回盤陽,定將這乾坤顛倒,仇怨必報。”
一道身影奔向了陳玉知,從後將他抱住,“玉知哥哥,你要走了嗎。”
“小葉子,好好照顧自己。”這男女之間的情事最為折磨人,明明心中有萬語千言,可真要到了該說的時候,卻開不了口。
“山不向我走來,我便朝它走去,玉知哥哥,總有一天我會去找你的。”小葉子含著淚,轉身離去,直到最後陳玉知出城,都沒有出現。
百名黑騎在都尉王前羽的帶領下,候於盤陽城外。
黑騎曾是晉王手中一把利劍,在與吳蜀大戰時,曾有一夜連破七城的戰功,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大戰平息後,黑騎便消失在了大眾的視野,今日這一小隊現身於盤陽,為的不僅僅是護送陳玉知入涼,更多的是為了告誡廟堂中人,晉王依舊還是那個殺伐果斷,手中握有利劍之人,這太平盛世,以殺戮與血奠基,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盤陽城內,盛傳九公子將被充軍至西涼,平日裏與陳玉知有些交集之人,今日都來到了城門處,相送最後一程,還有一部分未能見識過九公子風采之人,也是聞訊到此,想最後瞧一眼這個曾經被評為盤陽三絕之一的男子。
曹宣兵與陳玉知一路走到城門口,那街道兩旁早已被圍的水泄不通,可這曹宣兵似有一股無形之氣,總是能在人群中分出一條道路,陳玉知緊隨其後。
憐香閣眾女今日為九公子踐行,敬酒三杯,一杯願公子不忘往日情誼,二杯願公子平安抵達西涼,三杯願公子常有佳人相伴。
都說這商女無情,可在陳玉知眼中,這盤陽最有人情味的地方,便是那憐香閣,今日這一幕也必將成為佳話,流傳於大大小小的酒館之中。
城門邊站著一位廚子,他手中提著兩壺酒,一動不動。
“餘杭,我沒能保護好青蘿。”陳玉知一臉歉意。
廚子沒有接話,說“以前我總是蹭你的酒喝,今天我請你喝一壺,雖不是仙人醉。”
陳玉知接過酒壺,兩人一飲而盡,北風中圍滿了百姓,青衫少年與廚子飲完了那一壺酒,與那日夕陽下一般豪氣,隻是身旁少了一位女子。
廚子一拳打在了陳玉知胸前,“這一拳,我替青蘿妹子打你,她若還在,也不願見你如此。”
廚子酒量不好,搖晃著身子緩緩離去,我曾以為人世間的感情,就像我鍋子裏的菜一樣,食材新鮮了,炒出來的色澤鮮豔,食材不新鮮了,炒出來的便會淪為殘羹剩飯,我不想做菜,隻想做那掌勺的廚師,炒出自己的情情愛愛。
陳玉知長發闌珊,遮住了滿是淚水的眼眶。
廚子漸行漸遠,隻是最後一句話說的決絕,“我要做一名劍客,保護自己所珍惜的人。”
九公子那一日在盤陽城門處站了好久,時而默不作聲,時而仰天狂笑,最後抽出雙股在城牆邊留下了幾行字,與黑騎絕塵而去。
“我有故人抱劍去,斬盡春風未肯歸。”
盤陽城頭,老乞丐孫王羨望著九公子遠去的背影,“龍歸江海,七殺入世。”
陳玉知府中庭院,一雙芊芊玉手拔出了承影,誓要一劍斬破蒼穹。
王前羽攜一眾黑騎與陳玉知踏上了入涼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