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小鬼來襲,耕耘苦
遙想當年那場大火,雙親皆慘死於凜山寺,若棠恨意湧現。
想不到老和尚竟發現了自己,今日顯然是在引君入甕,金剛杵之威迅猛,若非臭道士的過隙之法,自己必死無疑。
夜深人靜,女子取下了發簪,卻不想入眠,夢中那些被鎮壓於凜山寺的皚皚白骨淒苦不已,自己卻又無能為力,當真是種折磨……若棠恨自己是女兒身,當年痛失雙親後,自己在蘇城孤苦無依,險些餓死在街頭,若不是遇見了盜聖,隻怕早已淪為孤魂野鬼。
師傅待自己極好,卻隻傳授了身法遁行之道,皆因那女子不可習武的祖上陳規所致,想到此處,若棠恨得咬牙切齒,師傅早些年離開了蘇城,便再也沒有回來過,若他老人家在此處,自己也不用費這麽多功夫去冒險了,直接送那老和尚歸西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兒。近日裏夢中冤魂頻頻出現,似是在告訴自己沒有時間了,她也不知對錯,隻是朝著花籃樓的柱子下不斷滴入精血,希望能助冤魂破開陣法禁製……今日之後,老和尚斷然會布下天羅地網,自己再無可能接近花籃樓,這該如何是好。
若棠趴在窗邊睡了過去,夢裏爹娘在大火中煎熬,不斷朝自己喊著快逃的話語,臉上的擔憂蓋過了痛苦,待自己醒來時,雙眸濕潤一片。
醜時與寅時之間,陰氣濃鬱,冬風裏青衫巍峨不動,全無寒意。自伏牛山老君閣一戰,自己隱隱到了八品與九品間的瓶頸,想來過些時日便可輕鬆突破,至於九品之上該如何是好,他也不知曉,目前隻得把希望寄托在陶天明身上,若酒聖都幫不了自己,便算是徹底完了。
“嘻嘻嘻……”
女童的嬉笑聲在耳畔回蕩,還伴隨著叮鈴,不止是自己,院中財哥的侍從也被驚醒了過來,這大半夜除非是撞了鬼,哪有孩童會跑出來嬉戲,冬季本就寒冷,這陣陣笑意更讓人毛骨悚然,他們拔出兵刃,四下張望,背貼著背感受到了彼此急促的呼吸。
有個侍從大喊一聲:“喂,我看到你了!快出來,別躲了……”
一聲大喝沒嚇到邪祟,卻把身後幾人嚇得不輕,他們問道:“在哪兒?你看到什麽了!”
那人轉頭眼白上翻,沒了瞳孔,一臉猙獰笑意,嚇得身旁幾人失了魂,繼而又恢複了常態,調侃道:“你們的膽子也太小了吧!我耍你們呢。”
那三人指了指他身後,而後哆嗦著逃進了瀟湘閣內,擅自嚇唬人的侍從感受到了一絲涼意,似是在背後,似是在頸間,他記起了幼時老人家的話語,若是晚上遇見了髒東西,斷然不可回頭,一但與之對視,自己的魂魄便會被勾去……他半步半步朝前走著,似是很費力一般。
陳玉知在樓頂瞧得清楚,這侍從背後駝著三個小鬼,一臉瀝青之色,雙眸漆黑,笑得皺起了法令紋,詭異至極……侍從有些不堪重負,卻也不回頭,褲襠裏漸漸濕潤,心中懊悔不已,早知如此,絕不會扮鬼嚇人,惹得如今進退兩難,萬一丟了小命可就糟了。
一片濕潤腥騷不已,童子尿自古便可驅邪,三個小鬼撲到了遠處,躲著這個快半截入土,卻還是童子的異類。侍從感覺後背沒了分量,一溜煙便跑進了小樓中,緊緊關上了大門。
小鬼朝大門爬去,又發出了慎人笑聲,青衫一閃而至,手中祭出了才出爐沒多久的符籙,狠狠甩了出去,大喝一聲:“誅精破邪!”
破邪符亦稱作甲午陽神破魔符,向來都是用於對付邪修的利器,小鬼見之如遇克星,哀嚎一聲後朝外遁去,陳玉知躍上牆頭,窮追不舍,欲瞧一瞧究竟是何人在此作祟,竟把魔爪伸到了青樓之上,當真可笑。
蘇城一院鄰一院,一橋連一橋,青衫追著小鬼來到了一處院落,而後丟失了蹤跡,院中唯有幾顆冬青樹,別無他物。
若棠姑娘本無睡意,腦中百轉千回,聽到屋外動靜,以為是老和尚發現了自己住處,拔起匕首便迎出了門……見青衫後也不多問,一匕首直接招呼了上去,憑借身法直刺對方喉間。女子見來者不是老和尚,沒了金剛杵的威脅,更是手下不留情。
青衫窮追小鬼至此,把這姑娘當成了老和尚口中的妖女,本還想問上兩句,見對方殺氣騰騰,袖中青罡乍現!
若棠憑借身法避開了道道青罡,卻靠近不了青衫,瞧著牆上被劃出的道道劍痕,她自知不敵,擲出匕首後朝外逃去,消失在了夜色中……沿途見那劍客沒有追來,她有些納悶,青衫看上去一身正氣,怎麽會替老和尚辦事,莫不是被豬油蒙了心?這世道險惡,看人真不能看外表,就像那個臭道士一般,瞧著讓人討厭,卻在關鍵時候救了自己,想到道袍,若棠心裏有些暖意,至少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在江湖飄搖,一朝一夕,何須花前坐,何歎月下逢?
陳玉知沒有去追若棠,而是走進了院中小屋,先見灶台後見廳堂,這似乎是蘇城宅院的標準,小屋不大,卻“幹淨”異常,全然沒有邪氣與死氣,反而有一股姑娘家身上的脂粉香氣,短木杆抵著窗戶,沿邊一株水仙花開得正豔,他碎道:“原來冬季也有水仙會開……”
陳玉知沒有在此處停留太久,他覺得方才那女子不像是養屍煉魂的惡人,亦害怕有人想調虎離山,趁機謀害小雜毛,故而迅速回到了瀟湘樓,此時小樓燈火通明,似是那幾個侍從喊醒了大家,一番神神鬼鬼的言論叫人難以信服,特別是財哥,本欲與小娘子共赴巫山,這才到半山腰呢,卻無端被人拉回了山腳,如何能忍?一夜提槍的熬人功夫白費,青州財主不樂意了,將侍從訓斥一番後坐在了堂前,命人去做些早點果腹,打算一會兒再同小娘子們睡個回籠覺。
青衫破窗而入,確認小雜毛無礙後才放寬了心,索性守在房中,關切之意溢於言表,既然風雨同舟共踏江湖路,那就該相互扶持,從前在盤陽城裏,也聽說書人重叩驚堂木,言道是紅塵一杯酒,不歎血與淚,忠義二字值千金,江湖問路不問心。青衫至今未能想個通透,但自己麵對忠義二字可無愧於心,如此便好。
老鴇端著碗西涼獨有的泡饃,送到了屋中,財哥緊隨其後,言道:“陳小九,吃些東西吧,你這一夜不眠還挺得住嗎?要不要我派幾個侍從守著?”
“沒事兒,幾天不合眼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倒是你一夜辛苦耕耘,累不累啊?”
顧有財坐了下來,幫兄弟掰著饃瓣,碎道:“別提了,本想讓小娘子知道什麽叫真男人,熬了一夜就快到收獲之時,卻被那幾個不成器的家夥打擾了,還說什麽鬧鬼之類的胡話,真是氣煞我也!”
陳玉知嚐了口羊肉泡饃,少了些蒜葉略顯不足,但味道卻還算地道,他怔了怔神色,言道:“他們沒有胡說,方才是有幾個小鬼進了瀟湘樓,我已將之驅走,想來應該與小雜毛受傷之事有關……”
財哥不相信侍從,乃是因為他們實力低微,但這話從他陳小九口中說出,自己斷然不敢不信,財神爺有些膽小,四下張望了一番,言道:“真的假的?這世上真有鬼魂?”
陳玉知指了指胸口,笑道:“財哥,你不必驚慌,惡鬼從來都不在世間,而在心間。”
對於那幾個小鬼,陳玉知也不能判定到底屬於鬼魂還是行屍,但可以確定有人在暗中操縱,這些小娃娃必定是飽受折磨,才會變成這般模樣兒。常言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若心中正氣凜然,邪祟又有何懼?
財神爺若有所思,顯然還是有些懼意,陳玉知三下五除二便將一碗泡饃掃蕩幹淨,打趣道:“財哥,你可做過什麽虧心事?”
男子驚慌失措,罷了擺手,心虛道:“我這人膽子小,從不敢作惡,隻是有些不把銀子當銀子使,這算不算虧心事?”
陳玉知莞爾一笑,拍了拍對方肩頭,言道:“財哥,我要出去一趟,幫我照看一下小雜毛!”
“這天還沒亮呢……你要去哪裏?”
青衫回眸揚起嘴角,似是看穿了財哥一般,知道他害怕鬧鬼之事,笑道:“去找老和尚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