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千年恩怨 (四)
白童子一口精血噴出,失去了說話的力氣,隻覺得與幡旗失去了聯係。
萬千劍魂層層重疊,似乎一麵巨型盾牌,牢牢捍衛蘭青黛一人,待一陣石灰散去,她揮手在麵前扇了扇,笑道:“小家夥,你來自何處?”
小家夥一頭栽在地宮中,不省人事。
見得不到回答,素衣女子搖頭冷笑,悲歎當下中原人才凋零,斬龍奪運又能如何?還不是與當年一般,盡是些三腳貓的功夫,竟把當年自己隨手繪製的小玩意當成了法器,實在可笑……
方之鑒一刀脫力,連提刀的臂膀都開始顫抖起來,不禁吼道:“你到底是誰,究竟想做什麽!”
蟲潮淹沒人群,她獨自一人緩緩離去,誰都瞧不見那一絲落寞與失望,隻留下一句:“九黎女魁,千年血債必報。”
漸離崖底暗流,緩入地宮半腰,陳玉知瞧著身旁丫頭,言道:“小毒,沒想到你穿中原的衣衫如此合適。”
丫頭嘟著嘴巴,似乎沒了半點殺氣,碎道:“莫要套近乎……”
陳玉知無奈苦笑,亦十分珍惜這短暫的寧靜,忍不住低頭,朝盤龍玉言道:“小泥鰍,快出了見一見你小毒姐姐。”
當年在八荒嶺,這小家夥與丫頭鬥智鬥勇,可謂是最先相識的朋友,而事後陳玉知身旁不乏女伴,但青衫能感受到小泥鰍的心思,在它那一對黑豆眼下,感覺最親密之人乃是月小毒。
小家夥畏畏縮縮,探頭探腦不敢放肆,似乎被先前的一劍嚇得不輕,來來回回思慮了許久,終於竄到了丫頭肩膀上,吐出蛇信蹭了蹭她的臉頰,似乎十分想念。
女子不識小金蛇,卻也沒有將它趕走,暗自打量一番後,靈光一動,言道:“這是金仙蛇王?”
青衫雙眸盡是柔情與不舍,卻又故作歡笑,言道:“當年你入涼州八荒嶺追捕這小家夥,誰知在機緣巧合下被我所得……可我瞧得出它對你甚是親密,此前小泥鰍不要命一般朝你竄去,這可做不得假。”
丫頭沒有理會陳玉知,反而逗起了小金蛇,玉手輕輕點了點它的腦袋,問道:“小家夥,你真的認識我?”
月小毒有些可愛,與小泥鰍說話時露出了往昔神色,這骨子裏的天性興許會被淡忘,但絕對不會消失。
其實丫頭自己也有了感觸,突如其來的感觸……想她與青黛師傅入中原後,便手持黑劍殺戮不止,平日裏也少有交流,當下的平靜深深用心體會,自然能明白來之不易。
靈宮大殿一聲巨響,武帝石棺墜落,蘭青黛將之一把甩出密室,絕不讓亡者有半分短暫安寧,而後她便一人立在石棺上,靜靜等待這陳玉知入甕,身後眾人尚未遇難,卻被嵌在蟲潮中不得動彈,僅留一息生機。
這靈宮並無殿門,亦沒有一尊石俑矗立,似乎這武帝誌不在江湖,死後也不想千擁外戴,僅希望一人在此獨處,地宮外的歲月更迭皆與自己無關,王朝興衰他不感興趣,江山紅顏他不曾留戀。
半晌後,在小泥鰍的領路下,兩人緩緩踏入靈宮,一入此地便見女子立棺、蟲潮蠕動,陳玉知瞥見紅顏與兄弟奄奄一息,當即抬手一聲咆哮:“劍來!”
劍鳴聲久久不散,在地宮中來回環繞,一柄黑劍入手,陳玉知抖動袖袍,衣衫與青絲齊齊飄動,重拾往昔青衫黑劍之姿,亦在月小毒身前找回了曾經不願意麵對的劍心……而丫頭癡癡凝望前往,眸中不自覺瀠滿淚水,她能體會此時的情緒並不悲傷,而是無邊無盡的真摯感動。
蘭青黛睜開雙眸,碎道:“金仙蛇王?你這小子倒是好運氣,渾身藏滿了寶貝。”
陳玉知可不想與她廢話,當即便有劍意拔地而起,這黑劍與主人久別重逢,此時震顫間竟有淩冽劍罡無端湧出,絞碎了周圍許多碎石,就在這劍拔弩張之時,月小毒站了出來,她擋在了青衫身前,望著師傅,問道:“青黛師傅……小毒想問您一件事。”
“您先前告訴小毒關於他的往事,是不是都在騙我?他究竟是不是我的夫君……失憶之事又是為何?”
蘭青黛死死盯著陳玉知,似乎想一口吞了他一般,顯然是在責怪他多嘴多舌,將往昔之事重提,不禁怒道:“小毒,這天下男子皆是負心人,乖乖聽話,莫要走師傅的老路!他從前沒有保護好你,如今也一樣!”
這話顯然是默認了丫頭所問之事,而還不待月小毒反應,蟲潮便將她牢牢禁錮。
原來這家夥說得都是真的,原來自己真的與他成了親,原來清水河畔真的下過如白綾一般的大雪,若這一切都是真的,眼前這位葬劍伴妻的癡情郎,當時在身上紮出一個個血洞之時,究竟該有多傷心欲絕?思君催人老,歲月忽已晚,丫頭雖然沒有記起珍貴回憶,卻尋覓片段與情牽淚流滿麵……
一聲龍吟宛如咆哮,陳玉知出劍便是霸龍吟,也不去理會經脈淤塞的問題,隻想將這素衣女子絞殺,而這龍影不知為何竟生出了金色鱗片,威力與往昔相比判若天地。
蘭青黛眯眼皺眉,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熟悉氣息,當即五爪一叩,整個手掌仿佛覆蓋了一層厚玉,她以單手硬抗霸龍吟,對抗幾息後將龍影朝靈宮後方甩去,碎道:“沒想到你還有些手段,可還是不夠看!”
女子閃身,原地留下一道殘影,身影卻忽然出現在了陳玉知上方,一爪狠狠朝他天靈蓋擰去,若被這一招擊中,縱然有武當老掌教撐腰,也難以活命。
往昔無數次徘徊於生死之間,留後手早已經成了習慣,更別提是麵對這樣詭異的高手之時,陸小音一眾個個都是通幽境,蘭青黛能將所有人一網打盡,實力可見一斑。
三清法咒早已默念數遍,陳玉知抬臂拍出兩道雷符,一雙長靴陷入地麵,如細雨般的雷芒朝四周擴散,一條雷龍從符籙中湧出,瞬息吞噬蘭青黛,險些將地宮穹頂擊穿,近距離受此一擊,陳玉知有自信,這蛇蠍心腸之人必受重傷。
然而青衫卻在下一刻見到了生平最不敢相信的一幕,這女子竟張嘴將雷法吞得一幹二淨,而後立在半空笑眯眯盯著他,吐出一口濁氣,言道:“你可知雷法也起源於九黎,乃是當年祭祀天地而生?千年間中原依葫蘆畫瓢衍生出符籙之道,沾沾自喜的樣子真是可笑至極!”
這一幕後,饒是陳玉知這般心性堅定之人,都生出了一絲蒼白無力,從前對陣胡車兒或千軍萬馬,都未曾有過的蒼白。如今自己已然黔驢技窮,經脈淤塞之下已然無法再使出殺招。
武當老掌教在禹洪強行蘇醒,此時必然幫不了自己,轉念間便被一爪撕碎了胸口,黑劍哐啷一聲脫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