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純陽劍碎
若說這下山猛虎如何巍峨,在場中人隻覺得比先前塌了的天師府稍大一些,若說這猛虎不大吧,卻又能讓整個江南道之人瞧得清清楚楚!
古語有雲,視真龍近小遠大,春風時登天,秋風時潛淵,今日這龍虎山氣運倒也驗證了這個說法的真偽,虎哮聲裏充斥著興奮,這氣運也清楚如今的局勢,隻要他能吞了黑袍一眾,此後天高地闊再無束縛。
陳玉知微微皺眉,方才為了出一口惡氣並未以雷霆手段一招製敵,此時漸漸有疲憊感襲來,他知曉這是境界將要散去的前兆,故而想到了武當鯪魚氣運,誰知尚未出手便被小道士給攔了下來。
文曲星可洞察此間萬物,當即言道:“陳玉知,鯪魚氣運與這猛虎不同,決不可用來爭強鬥狠,若被其侵蝕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以張天師為首之人皆一指朝天,傾一山修為於氣運之中,人人指尖湧出一滴最為珍貴的精血,老道瞪著雙眼陷入癲狂,笑道:“今日龍虎山雖亡,但爾等也休想活著離開!”
陳玉知瞥了瞥身旁氣定神閑的小道士,問道:“齊白斂,這老雜毛發了瘋,現在該如何收場?”
小道士索性將道經收入袖中,指了指另一位劍客,言到:“請師兄出劍!”
武當一行人齊齊立於黑袍身後,一人抱劍而出,陳玉知雙眸泛起波動,激昂道:“終於到你拔劍之時了,且讓江湖瞧一瞧無悔一劍之後,更為卓越的風姿吧,呂靈匣!”
龍虎山小輩們失了精血一個接一個倒下,張昏年桀聲厲喝:“呂祖配劍又能如何,今日大不了同歸於盡,你武當也休想好過!”
齊白斂雙手負於身後,直視整座龍虎山與猛虎氣運,以武當山掌教的口吻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呂靈匣咧嘴一笑,終於到了解封之時,此時他要比所有人都激動,試問一個劍客若不能拔劍,還有什麽比這更痛苦的事情?或許這一劍後又將止步不前,但隻要綠水長流間天下記得他今日一劍便可,就如同陳玉知一般,天下事有得必有失,豁達一些反而更好……
“我呂靈匣雖不能比肩呂祖,卻也配得上這一柄純陽劍,今日且看一看,我能否一人敵一山。”
“猛虎下山稍緩,遇我也須回頭!”
純陽劍倒懸於前,劍客左手掐劍指定於胸前,將心境保持在一種極為空靈的狀態,右手漸握劍柄,緩緩拔出!
轟隆!
古樸長劍每出鞘一寸,江南道天空似乎便會塌陷一分,有人驚呼:“快看,天要塌了!”
待這劍客徹底拔出封劍已久的兵刃,蒼穹似乎已經抬手可觸,然而道行高深之人都能發現端倪,此景不過是持劍之人的劍意達到了天地巔峰,令人間一方難以承受了而已。
呂靈匣一膝微曲,一膝稍抬側過小腿,劍指不收,右臂懸劍,橫過額前如彎月,劍尖低垂至腰下三分。
在所有人眼裏,此時劍客的姿態堪比呂祖轉世,這聞所未聞的出招之法更令人琢磨不透,身後似有四象八卦若隱若現!
王束殿這才反應過來,驚歎:“師傅當年出劍之時便是如此!”
陳玉知臨危不懼,問道:“這是入道了?”
“沒錯,這便是以劍入道後才會有的景象,師弟在劍道上的造詣當真了得……”
劍勢已蓄,隻待出招,呂靈匣露出少有的笑容,言道:“實不相瞞,從封劍至今胸前便有一口淤氣難以舒展,今日得償所願甚是快活,哪怕這是呂靈匣此生所能出的最後一劍,亦無憾矣!”
“一山修為疊氣運,那就瞧一瞧孰強孰弱!”
若說先前陳玉知乃是天地一劍收於手,那此時呂靈匣便是人間一劍斬於前,所露之鋒芒橫跨江南道以西八百裏,硬生生在末日景象中劈出了一條大道,就算有人說這劍氣可以撼動日月也未嚐不可!
鋒芒與猛虎獠牙撞擊,兩股威勢之間的拚鬥不分上下,堅持許久後似乎有微弱的碎裂聲傳出……
陳玉知指著猛虎獠牙喝道:“快看,那獠牙似乎出現了裂縫!”
張天師此時已無道人模樣,披頭散發雙眼凹陷,祭出此生最後一輪法印,淒笑道:“今日,誰都別想活!”
龍虎山所繼承天師渡之人,並不僅僅是單純的修為傳承,更能將老一輩的記憶片段與術法一並寄於新任天師,而這一輪法印便是龍虎山最後的秘密,血祭鴻運,長盛不衰!
一團團血霧湧入氣運之中,本就如末日的江南道更是雷雨交加,虎嘯之後獠牙上浮現出詭異符文,破碎聲愈發清脆,黑袍一眾個個舌橋不下,張曼青口中喃喃:“呂祖佩劍,竟然碎了……”
呂靈匣一口精血噴出,身形倒退數十步,若不是一行人合力卸去猛虎威勢,隻怕武當又將折損一人,但此時這劍客心中充滿不甘,手中仍舊緊緊握著一把沒了劍身的劍柄,虛弱道:“我對不起師傅!”
江湖刀劍榜上更迭不斷,唯獨第一席純陽雷打不動,然而今日事出突然,天道似乎受到了波動,各州之上百曉閣所立劍碑轟然碎裂,似乎天下萬劍在齊齊悲鳴。
黑袍緊皺雙眉,又站在了眾人身前,凜凜言道:“李道長,四象之中白虎占據西南位,這兌坤之位最懼風雷,可否與我合力施展雙風攜雷之法?”
李道子如今騎虎難下,此時陳玉知仍有洞玄之力,而自己距離地仙僅差一步,若與他兩人合力施展此逆天之法,真不知後果會如何,興許整個江南道,或連同整個江東……都會陷入受波及的範圍。
當下唯獨身為文曲降世的齊白斂麵無波瀾,他伸出一指輕輕點了點師兄的額頭,似乎在告訴他應該保持冷靜,隨後言道:“師兄……唯劍之道,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還記得當初手握鳴淵時的心境嗎?”
呂靈匣渾身一怔,一息憶起當年武當之巔,師傅傳授劍道於紫氣東來時,時常告誡自己入道後便該不滯於物,呂祖佩劍也好,鳴淵劍也罷,所謂兵刃不過是武者溝通天地的橋梁,本身並無強弱之分,若自己心懷天地,若自己便是天地,又何須一劍在手方有底氣?
一陣狂風從揚州西邊掃到了揚州東邊,將之貫穿。
百裏晴空取代末日景象,道袍手中空空,若依舊擺出了握劍的樣子,他凝視龍虎山氣運許久,傲然道:“從今日起,我便是呂祖佩劍!”
“入道又出道,這才是人間驚鴻該有的樣子!”齊白斂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