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後悔走下來
王怡涵和王子不在家這幾天，竇子萍每天都是下班就回家，盡管爸爸沒有一天晚上能回來和她共進晚餐，她還是願意呆在家裏，反正平時也不認真吃晚餐，隨便弄點什麽，就當是在減肥了。沒有王怡涵和王子的家讓竇子萍呆得安心。
可是好景不長，爸爸打電話說今天王怡涵和王子回來，竇子萍就在外邊晃蕩到很晚，她先和萌萌還有她男朋友一起看了場電影，又吃了一頓烤串，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半夜了。
打開房門，屋子裏照例黑乎乎。那次“榴蓮殼事件”以後竇子萍曾經建議大廳裏留一盞夜燈，就算人都不在或者睡下了也點著。住人的地方總要有點光亮，不能像墳墓一樣漆黑一片吧？可是沒有人在意她的建議，爸爸太忙了，心思不在家裏，王怡涵和王子怎麽會在乎她說的話呢？況且如果是他們娘倆存心使壞，就更不會有任何改進了。
因為太晚了，竇子萍還是沒有開大廳裏的燈，她打開手機電筒，換了鞋，爬上樓梯。剛走兩級台階，二樓爸爸和王怡涵臥室裏說話的聲音就灌進她耳朵，顯然那不是一般的說話，是在爭吵，而且比較激烈。竇子萍每天盡量晚歸就是不想聽到、甚至看到他們爭吵，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小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吵架，吵來吵去就離婚了。竇子萍想起那天王子和她說的話，知道母親經常和她的丈夫吵架，王子的心情可想而知。離開親生父親的時候他還太小，對父母離異還沒有清楚的認識，可是在一個不是自己爸爸的男人身邊長大，對於天生就會有戀母情結的男孩子來說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況且弄不好他的母親有可能還要經曆一次婚變，而這一次的全過程王子都是親眼所見。短短十幾年的生命裏就要經過如此多的波折，王子也算是個可憐的小孩，可是他可憐也不能遷怒於別人呀！
竇子萍正想著這些，“嘩啦”一聲，什麽東西墜落在地。“他們已經動手了？”竇子萍在走到自己房間門前的時候聽到那聲音，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打開自己房間的門，邁步走進去，然後輕輕關好房門，從裏邊反鎖。現在看來她被榴蓮殼絆倒劃傷手掌也沒人過問是活該，她自己不也是見死不救的主兒嗎？
自從住進這個大房子，竇子萍就已經決定持房客心態，各過各的日子。她本來可以不住在這裏，隨便租個房子，就算不再啃爸爸，自己的工資也可以負擔房費。但最終還是決定住進來，理由就是她發現爸爸和他的二婚小老婆關係不是很融洽，而且王子已經進入青春期，看他的眼神和對人的態度就知道那孩子不是個陽光少年。她不想幹預父親的生活，但是她想親眼看著，至少在這個敏感時期留在爸爸身邊。
“哐當”，有人摔門從臥室出來，聽腳步聲一定是爸爸。爸爸重重地從竇子萍門前走過，下樓去了。竇子萍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開大門的聲音，說明爸爸沒有離開家。
竇子萍照例衝了澡，抹了護膚品，爬到床上，關了燈，準備睡覺。可是她卻睡不著，翻騰好半天，還是沒有睡意。
好吧，不再掙紮了。
竇子萍重新開燈起來，穿好睡衣睡褲，然後輕輕推開房門。二樓的走廊還是漆黑一片。竇子萍拿起手機，打開手機電筒，走向樓梯。
因為有落地窗，而且沒有拉窗簾，從黑暗的二樓走廊出來以後，一樓大廳反而顯得比較亮堂，基本可以看清裏麵的情況，剛才進來的時候怎麽沒覺得？竇子萍關了手機電筒，扶著樓梯扶手慢慢走下去，她看見父親麵朝窗子坐著，煙頭在閃亮，煙味已經彌漫了整個大廳。
竇子萍走過去，父親一直沒有回頭。
竇子萍坐在父親旁邊的沙發裏。這個時候竇誌堅轉頭看向她。
“還沒睡？”
“睡不著。”
“吵到你了。”
“也不是。”
長長的沉默。竇子萍有點後悔走下來。自從爸爸和媽媽離婚，她就再沒有好好和他們聊過天，中間出國6年，回來以後更是感到代溝深重，文化差異巨大，她有點刻意避免與爸爸單獨相處，特別是遠離那種能促膝交談的場景。至於媽媽就更別說了，她一直都在躲著媽媽，一直。
“爸爸老了。”黑暗中爸爸的這句話更顯得蒼涼無比。
“誰說的，50多歲的男人屬於中年，正是男人的大好時光啊。”竇子萍盡量保持自己的嘻哈風格，想在這個黑夜中挑起一點亮色來，但是並不怎麽成功。
“老了就是老了，我自己知道。”
“你感到哪裏不舒服嗎？”
“和那個沒關係。”爸爸把煙頭按在煙灰缸裏，然後用手把竇子萍附近的煙趕開。“你總回來這麽晚，是不願意看到他們嗎？”
“也不是。年輕人不都喜歡在外邊瞎逛嗎？”
“瞎逛倒是沒什麽，就是要注意安全。這麽晚，有人送你嗎？”
“基本都有。”
“必須得有人送才行。看你寫的那些文章，每年出多少事兒呀，可得小心點。”
“行，我以後回來晚一定找人送。”
“這就對了。”
爸爸又把手伸向煙盒，不過半路停下了，收回手。兩個大拇指相互纏繞著轉來轉去。
“抽吧，我不在乎。要不，我也抽一根？”
“你抽煙嗎？”
“不是正經抽。不過在一屋子人都抽煙的時候，我也會點一支，不是說被動吸煙吸得更多嗎？我也得讓他們吸點我的二手煙，不然太吃虧了。”
爸爸笑了一下。“懂得不吃虧就好。”可是爸爸沒有拿煙，竇子萍也就沒動。
又是沉默。
“你們是因為王子出國的事吵架嗎？”竇子萍小心地問。
“那件事也提到了。她一吵架恨不得把所有的事都翻出來喊一遍。”
“爸，我能幫上你什麽忙嗎？”
窗外的亮光照在竇子萍和竇誌堅身上，他們可以看到彼此的樣貌，但是卻看不太清楚彼此的眼睛。
“沒關係，你爸挺得住。你就把自己照顧好吧，爸爸這輩子最大的安慰就是有你這樣的女兒。隻要你好好的，其他都不叫事兒。”
“可是，我也希望你好好的。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過去那個小姑娘，我希望可以幫到你，不想你像現在這麽累。”
“放心吧，爸應付得了。太晚了，你明天還上班呢，趕緊上樓睡吧。”
爸爸就是那種一定要扮演硬漢的男人，不管遇到什麽事他都必須自己扛，而且從不向任何人屈服，或者表現出哪怕是一丁點兒的疲憊和軟弱。他始終這樣硬撐著，很讓竇子萍擔心哪一天會轟然倒下，可是她目前還沒有辦法幫助爸爸，更談不上改變爸爸的做法，隻能在旁邊看著，擔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