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給媽媽幸福

  對於女兒當初的決定，竇誌堅一直想知道為什麽，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他一直都沒敢問。“能告訴爸爸你當初是怎麽想的嗎？真像你說的那樣？你和你媽那麽好，會覺得她也有錯嗎？”


  竇子萍把看向遠處的目光收回來，看著爸爸。爸爸已經開始老了，挺拔的眉宇間有深深的豎紋，眼角也開始鬆懈，臉比從前胖了一些，原來那個英俊的男人正在被歲月漸漸侵蝕，可是他的眼睛裏麵還存有一份像孩子一樣的單純和無助，隻是這份孩子一樣的東西平常被他犀利的目光掩蓋住了，別人看不到。


  “我愛媽媽，就像我愛你一樣。可是必須要在你們之間進行選擇的話，我選擇跟你。”


  “不是因為你不喜歡媽媽？”


  “不是。我非常愛她。如果讓我用生命去換一件東西，我會去換媽媽的幸福。”


  “你媽媽知道嗎？”


  “不知道。”


  “為什麽不告訴她？”


  “不想讓她知道。”


  女兒的回答讓竇誌堅有點摸不著頭腦。“看得出來，這麽多年你好像一直躲著你媽媽，不願意和她見麵，也不願意跟她來往，這是為什麽？”


  竇子萍看了半天手裏的杯子和杯子裏的酒，然後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才慢慢地說：“為了給她幸福。”


  竇誌堅定定地看著女兒。“給她幸福？”


  竇子萍點頭。“我隻是她的女兒，等到她老了我可以照顧她，陪著她，但是我卻沒有辦法給她幸福的人生。她需要的那種幸福本來你可以給她，如果你能一直在她身邊，那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事。可惜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完美。我知道當初媽媽和你一樣，早已認定我會跟著她，我也沒有告訴過她我會選擇你。那天我突然那麽說，媽媽完全預料不到，她到底有多傷心我也不知道。可是，如果我不那麽做，媽媽她一個四十歲的女人，還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女兒，她的後半生還會有人願意給她幸福嗎？”


  竇誌堅有點目瞪口呆。“你才那麽小就想到這麽多——”


  “你們覺得我小，什麽都不懂，這就是家長的悲哀，你們自以為在為孩子著想，實際上孩子需要的不一定就是他們要給的。媽媽要給我母愛，我也想要，可是我更想給媽媽幸福。就算她再不理解，再傷心也沒關係，媽媽是我的媽媽，就算我不在她身邊，她也永遠是我媽媽，隻要她能幸福，我才會感到幸福——”


  “這樣——”竇誌堅似乎明白了。


  “現在媽媽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那個男人很愛她，他們還有了一個小女兒，叫果果，媽媽又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你確定她很幸福嗎？”


  “一個女人是不是幸福從她的眼睛裏能看出來，媽媽的眼睛是清澈的，沒有哀怨也沒有委屈，說明她對自己的日子很滿意，雖然失去了我，她可以把她的愛給她的小女兒果果——”


  竇子萍突然說不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個地方哭，可是卻完全控製不住，眼淚一下子衝出來，瞬間把自己給淹沒了。她沒有嫉妒果果，真的沒有，可是，可是她也想要媽媽的愛，也想要媽媽像愛果果那樣一直在她身邊，一直愛她關心她！


  竇誌堅站起身，把痛哭的女兒摟在懷裏，他知道自己欠這個孩子什麽，也知道今生沒有機會彌補這個過失。他做過很多錯事，也辜負過很多人，可是他絕對不能再辜負這個孩子，這個正在把鼻涕和眼淚一起抹在他身上的孩子是他最珍貴的寶貝。


  突然的變故讓餐館服務員有點受驚，一起朝這邊看著。竇誌堅用他擅長的犀利目光看了她們一眼，她們就不再敢看了。


  “哭吧，哭吧——”竇誌堅輕輕拍著竇子萍的背。“爸爸知道你委屈——”


  “不是，不是委屈，真的不是——”


  “這麽多年了，這麽大的事你一直憋在自己心裏，你的心才有多大？是爸爸的錯，爸爸把一切都搞砸了。”


  竇子萍擦著眼淚。“如果媽媽沒有得到幸福，我到死都不會說這些。我傷了她的心，用這個去換她的幸福，真的是很冒險，現在想起來都很後怕。”


  “都說母女連心，雖然你沒告訴過你媽媽，可是她一定會明白你的心意。”


  竇子萍把鼻涕眼淚擦了擦，看著爸爸。“現在知道我的真實想法了，你會不會也很傷心？”


  “不會。不管是因為什麽，你能和爸爸在一起，爸爸就很高興。”竇誌堅輕輕摸著女兒的頭，在江湖漂泊半生，榮華富貴、金錢美女都見過之後，他才知道什麽是最值得他珍惜的。


  一輪圓月就在窗外，還有滿天星星。盡管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完美，至少竇子萍和爸爸還在一起。不管爸爸是窮的還是富的，是好的還是壞的，總之是她的爸爸，給了她生命，給了她一切，包括幸福與不幸，她願意和爸爸一直相依為命，一起看月缺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