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罪孽
十方心中也平添了一股莫名的酸楚,輕歎一聲。
“想必當時正是葉小姐與馮興家劫後相認之時,由此才導致伯母你因愛生恨,遷怒於葉小姐的吧。”
鶯歌輕輕搖了搖頭,眼中淒苦無限。
“這裏先生倒是猜錯了。馮郎當時還沒被葉小姐認出來,隻是他心中隻有葉小姐一個人,縱是夢境之中,他錯以為我隻是他幻想出來的幻影,依舊心存愧疚,我也隻能歎自己命苦,卻並沒有懷恨葉小姐。”
“哦?”十方微微一愣,不由自主望向紅鸞,“唉,看來果真如此,這可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鶯歌自是明白十方話裏的意思,輕歎一聲,也轉頭望向已是淚痕滿麵的紅鸞,又在女兒手上輕撫兩下。
“雖然我心有不甘,但馮郎說的沒錯,夢終歸是要醒的,我也明白,畢竟他是人,我是妖,本就天地之隔,更何況他心裏隻有葉小姐,根本就沒我的容身之地,但至少,我知道他就在木坊,就離我的不遠,我也沒什麽好奢望的了,甚至後來他和葉小姐相認,我雖心中淒苦不已,也隻能認命。”
“母親……”紅鸞也感受到母親的無奈酸楚,忍不住又落下滴滴清淚。
鶯歌伸手輕輕抹去女兒臉上的淚水,淒聲歎道:“正所謂世事無常,我雖已認命,奈何命運待我何其殘忍,不久,葉小姐就身懷有孕,被婆婆藏到屋中,馮郎暗中探望,噓寒問暖,而我,卻隻能孤零零縮在鳥居中,暗自垂淚,馮郎來去匆匆,再也沒正眼看過我一次,也沒再和我說過一句話。”
說到這裏,鶯歌悲從中來,將紅鸞輕輕擁在懷裏,如杜鵑啼血一般,慘然說道:“可馮郎哪裏知道,除了葉小姐,在他身後,還有一隻苦命的紅羽小鳥,也有了他的親生骨肉。”
紅鸞本在母親懷中哽咽不止,聞聽此言,猛然抬頭,臉色瞬間雪白一片,眼中也是無盡的錯愕驚悸。
盡管十方早已猜到這樣的結果,但真的聽鶯歌自己說出來,還是有些驚愕,好半天,才長歎一聲,“唉,我倒是希望,伯母能說出與我想的完全不同的話來。”
紅鸞好半天沒說出話來,雙目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望著母親。
“不,不可能,母親,這不可能。”
鶯歌搖了搖頭,“我逃咒出海中湖,本就知道逆天違命,天地難容,縱是刀山火海加於己身,也無怨無悔,哪怕馮郎就此忘了我,我也能獨自承受,但我卻忍受不了,同是馮郎的骨血,葉小姐的孩子一生出來,就會被馮郎捧在手中,愛在心中,而我的孩子,仍舊是個沒爹的野種,不,我忍受不了,她可是千百萬年來,更鳥一族唯一一個不是因咒而生,她明明有爹的,她是個有爹的孩子啊!”
“母親,不!”
紅鸞倒在母親的懷中,放聲痛哭,鶯歌抱緊女兒,更是淚如雨下。
十方看著心裏也一翻,“阿彌他媽的佛,這可真他娘的是造孽啊!”
“從那時起,我就像著了魔一般,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呐喊,是葉小姐,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人搶走馮郎,就不會有人搶走我孩子的爹爹,而從馮郎和葉小姐的談話中,我知道他們害怕被賀劉氏發現,才把葉小姐藏到婆婆這裏,我便用懷莫草進入賀劉氏的夢中,告訴了她葉小姐懷了身孕……”
“母親,別,別說了。”
“不,鸞兒,這是壓在娘心中整整十年的大山,是捆綁著娘十年的桎梏,這些,全都是娘犯下的罪孽!”
鶯歌說著,滿是淚水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絲令人心寒的冷笑。
“娘以為,賀劉氏隻會因葉小姐未婚先孕,敗壞了門風,而把她逐出孝滄,卻沒想到,那個女人是個心腸比蛇蠍還毒辣的魔鬼。”
“那天,他們先讓楊毓成找借口支走了婆婆,沈毓授和劉媽衝進來,搶走了葉小姐,可笑當時娘還沾沾自喜,滿腦子想的都是當晚就去馮郎的夢中,告訴他,我們有孩子了,甚至還恬不知恥地幻想著,馮郎會像對葉小姐那樣,用手輕輕隔著娘的肚皮,去撫摸你的樣子,但當蔣毓技帶著楊毓成這個畜生,來殺死婆婆的時候,娘才明白自己做下了什麽樣的滔天大罪。”
“不要,母親,求你,別說了……”
“但一切都晚了,我不顧一切,衝向楊毓成,但卻被他一把抓在手裏,我知道我是罪有應得,但心中的怨恨讓我失去了理智,竟說出十年後,海中湖自會來賀家報仇雪恨的詛咒。”
“當時楊毓成沒想到我竟會口吐人言,趁他一愣,在他身下奄奄一息的婆婆拿出筆刀毫厘,刺傷了楊毓成的下巴,我才從楊毓成手中掉了下來。”
“我渾身骨頭盡碎,除了心,卻一點兒都沒覺得身上有任何疼痛,隻是望著婆婆,想跟她說一聲,鶯歌錯了,但婆婆卻對我說:“孩子,快逃,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你肚子裏的孩子。”
“原來,婆婆,她什麽都知道……”
鶯歌說到這裏,早已是泣不成聲,紅鸞更是抱緊母親,雙雙癱坐在地上。
十方在旁邊一言不發,靜靜望著她們母女相擁而泣。
好一會兒,鶯歌才又接著說道:“我狠心扔下婆婆,逃進了清靈夢境,因為受傷太重,魂形已散,再無力從清靈夢境出去,外麵發生了什麽,馮郎,婆婆,葉小姐怎麽樣了,我都毫不知情,不久後,我生下了一個女兒,也就是鸞兒,自此之後,我們母女就在這如同監牢一般的清醒夢中相依為命。”
十方輕歎一聲,“所以,伯母你就讓紅鸞姐……呃。”
十方說到這兒臉一紅,心裏一琢磨,“要這麽說,紅鸞年齡應該跟賀毓龍差不多,我這叫姐姐是不是有點兒不太合適啊?”
鶯歌也看出十方略有尷尬,便說道:“先生,更鳥一族,因詛咒而生,壽命極短,並不像人有老少之分,更鳥生而為壯,死亦不老,鸞兒雖有一半人的血脈,但少年時光也不過三五年間,極為短暫,況且清醒夢的時光僅為外界一半,就算按照人的年齡,鸞兒如今也是雙十之齡。”
“哦,原來如此,我就說嘛,這麽一個貌比天仙,體態婀娜的絕代佳人,怎麽可能隻有十歲大呢?”
十方有意緩解鶯歌母女的情緒,故意這般說道。
鶯歌一雙通紅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光彩,便回道:“不過讓先生叫鸞兒為姐姐確是不妥,如先生不見外,大可稱她鸞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