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釜底抽薪
十方站在戲台之上,衝著下麵高聲喊道:“在下不才,正是十方!”
結果等他喊完,下麵眾堂主香主瞬間是鴉雀無聲,而左右兩邊站著觀禮的人們卻在片刻的沉寂之後,發出陣陣爆笑。
“兄弟,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英雄呢?原來竟是這麽一個爛醜鬼!”
“誰說不是呢?就這模樣,能是巡海乞王老英雄的親生兒子?難不成這七大瓦子都是瞎子嗎?這不是給瓦王他老人家臉上抹黑嗎?”
甚至最東邊靠牆還有個人起哄喊道:“我說十公子,長得醜不是你的錯,但不要臉可就過分了,瓦王那是什麽人?那可是咱錢塘府鼎鼎大名的巡海乞王,生的是頂天立地,蓋世英豪,俗話說的好,龍生龍,鳳生鳳,瓦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生出你這個模樣的兒子來!”
十方在台上聽著這些冷言諷語,好似沒聽見一樣,就跟說的壓根不是自己一般,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望著下邊。
但他身後的丹杏卻是怒容滿麵,而王貴和梁再興卻是麵露淺笑,一副要看十方出醜的模樣。
不過就在這時,就見丘山旁邊站著的馬皋二話沒說,騰的一聲就跳下戲台,直奔東牆,到了那位說風涼話的近前,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一把就把這位的脖領子給抓住了。
馬皋也沒二話,將這位往腋下一夾,就跟大人夾著個孩子一般,轉身就回了戲台。
這下下麵好多人可都不幹了,紛紛吵嚷起來,都說怎麽了,人家說的不過是實話,難道你們七大瓦子還不準別人說真話,要仗勢欺人不成?
這情況也大出梁再興、曾憲和王貴的意料之外,三人同時臉色一變,梁再興更是喝道:“老六,你幹什麽?這是什麽場合,你還膽敢犯渾?”
馬皋卻是一聲不吭,到了台上,將這位往台板上一摔,好懸沒把這位給摔死,連十方也嚇的一哆嗦,和丘山趕忙上前查看。
這位好半天才緩上一口氣,見身邊隻有十方和丘山,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丘大瓦子,你當初可沒說會有生命危險啊,馬六爺可好懸沒把我摔死,這可不行,要加錢啊!”
十方一看人沒事,也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兄弟真不好意思,完了再多加十兩。”
這位才心滿意足的從地上爬起來,而後是跳著腳就罵上了。
“在場的英雄大家都看的清楚,我方才那句話說錯了?這就是他們七大瓦子幹的事嗎?瓦王啊瓦王,您老人家睜開眼看看啊,您這剛走,這七大瓦子都成什麽樣了?!”
他這一鬧一喊,東西兩邊又紛紛吵嚷起來。
趁著亂,梁再興也低聲問王貴道:“這人是哪個?是你事先找來攪場的嗎?”
王貴也一臉迷糊,低聲回道:“不知道,我是吩咐手下幹的,除了姚震,其餘找的誰我也不清楚。”
“廢物,這種事怎麽能找不托底的人呢?”
梁再興和王貴在旁邊咬耳朵,曾憲卻瞅了瞅十方和丘山,又用眼角瞄了一眼梁再興和王貴,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
眼看著這位還不依不饒,最右邊站著的唐懷可沉不住氣了,他早就覺得臉麵無光,剛想上去把這位給扔下去,哪知道這時就見下麵跪著的堂主香主之中,猛然站起一個彪形大漢,猶如半截黑塔一般,衝著台上一抱拳,高聲喊道:“丘大瓦子,各位大瓦子,眾位兄弟,眾位英雄,我姚震有兩句話說!”
這一嗓子猶如半空中打了道閃電一般,瞬間壓過了滿場嘈雜之聲。
十方抬頭一看,就見這姚震身高九尺,長的是青麵獠牙,一臉絡腮的胡須,模樣也是醜的不能行,身上更是破破爛爛的,一看就知道是個要飯的乞丐。
雖然十方不認識姚震,但周圍可有認識他的,紛紛低聲議論道:“這不是姚二當家的嗎?聽說他雖然也在候潮門行乞,但一直都不服丘大瓦子,隻是頗受瓦王喜愛,人也勇猛無敵,故而平日裏,就連丘大瓦子也都要敬他三分。”
丘山一見是姚震,臉上登時就露出擔憂之色,急忙上前,高聲斥道:“姚震,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還不退了下去,再要擾亂大典,定罰不饒!”
哪知丘山話沒說完,就聽梁再興說道:“大哥,今天是咱們七大瓦子迎新瓦王的日子,姚兄弟本就是咱們丐幫兄弟,如何就沒說話的資格?”
梁再興一說,旁邊曾憲也趕忙笑著說道:“是啊,大哥,姚兄弟可深受瓦王喜愛,雖然沒位列七大瓦子,但也是咱們弟兄一般,我看不如先聽聽姚兄弟說些什麽,要是沒道理,再訓斥不遲。”
“這個……”丘山微微一皺眉,但還沒等他說話,王貴就喊道:“姚兄弟,有什麽話你就說吧,丘大哥這邊要是怪罪,我王貴替你兜著。”
王貴這一喊,兩邊又有不少人叫道:“是啊,姚兄弟有話就說,這錢塘府又不是他丘山一人的,難道還不準別人說話了不成?”
姚震望著丘山,冷笑了兩聲,這才又一抱拳,四周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眾位英雄,眾位好漢,我姚震是個粗人,除了打架和對瓦王效忠外,其餘別的什麽都不懂,更不懂看人家是不是個孝順的乖兒子!”
他這話一說,嘩的一聲,四周瞬間又笑成了一片。
丹杏一聽姚震這話,登時氣的是銀牙直咬,心說這姓姚的也欺人太甚了,如今我不和你理論,等這事完了,我非找你算算賬不可。
等笑聲漸落,姚震這才衝著十方一抱拳,又說道:“十公子,我真是個粗人,您是金枝玉葉,大人大量,可別生我的氣啊?”
十方依舊一臉笑容,衝著姚震也一抱拳,說道:“姚兄弟不必多禮,有什麽話直說便是,你是不是也懷疑我十方是冒名頂替,並不是我爹的兒子呢?”
“十公子這說的哪裏話來,您一定是您爹的兒子,這一點是毋庸置疑,隻不過嘛……嘿嘿!”
姚震又是冷笑兩聲。
旁邊有人喊道:“隻不過什麽?”
姚震並沒接腔,而是衝著方才被馬皋夾上台的那位一抱拳,“這位兄弟,我問你一聲,我姚震長的如何?是俊美風流呢?還是醜陋不堪?”
“他這個……”那位登時就沒詞兒了,抓耳撓腮了半天,這才說道:“額,姚大哥雖然稱不上俊美風流,但也不能說是醜,醜陋不堪!”
姚震嘿嘿冷笑一聲,卻又高聲問道:“那就你來看,我姚震比十公子如何?”
姚震這話一說,整個瓦市又是一片大笑連連。
那位在台上瞅瞅下麵的姚震,又看看旁邊的十方,再瞅瞅那大黑柱一般的馬皋,這次是真沒敢吭聲,但誰都知道,不說那就自然是十方比姚震還難看唄。
哪知道十方這時卻一抱拳,說道:“姚兄弟,這問題我十方就能回的了你,要是單純從樣貌上來說,我的確是不如姚兄弟,這大家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
姚震一聽,似乎極為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又衝那位加錢哥喊道:“那我再問兄弟一個問題,你方才說瓦王他老人家蓋世英雄,這話不假,誰都清楚,但要說瓦王他老人家長的是頂天立地,這我卻不敢苟同,敢問兄弟一聲,你見過瓦王他老人家嗎?”
“這個,我雖然沒見過瓦王他老人家真容,但耳朵早聽出繭子來了,都說瓦王他老人家是身高八尺,模樣英俊,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沒等這位說完,就見姚震是高聲呸了一口,怒道:“簡直是胡說八道,眾位瓦子的兄弟都知道,我姚震雖不是七大瓦子,但也極受老祖宗喜愛,平日總命我在身邊服侍,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麽嗎?當初我也問過老祖宗,我這人粗,更不會說話,為何老祖宗會對我青睞有加?你們知道老祖宗是怎麽說的嗎?”
“不知道!”
“老祖宗是怎麽說的?”
“老祖宗說,就是因為我長的醜,所以他老人家才對我另眼相看,說是一看到我,就像是看到他自己的兒子一般,親近,我就忍不住問老祖宗,您還有兒子,老祖宗點點頭,說是有一個兒子,隻不過害怕仇家尋仇,故而一直托外人撫養,而且,他老人家還說,他這位公子,比我長的還醜,當時我還不太相信,這天下間還有人能比我姚震還醜嗎?”
姚震這話一說,台上梁再興和王貴的臉色是瞬間大變,但緊接著又聽姚震說道:“眾位弟兄,這裏麵有見過瓦王的,有沒見過瓦王的,也有見過瓦王但並不知道那就是他老人家的,但大家可都知道,錢塘府有個九殘老丐,整日裏在大街上行乞,無論給多給少,他都毫不在意。”
聽姚震這麽一說,下麵各瓦子的堂主香主也都紛紛說道:“不錯,的確有這個九殘老丐,缺胳膊少腿,沒鼻子沒眼的,還是個羅鍋,長的就別提多難看了。”
“但你們可知道,這九殘老丐,就是瓦王他老人家,我說的沒錯吧,丘大瓦子,還有那幾大瓦子!”
再看丘山,當即上前高聲說道:“姚兄弟說的沒錯,那的確就是瓦王本尊!”
丘山這話一說,下麵登時又是一陣大亂。
姚震卻是一聲大吼:“所以,雖然我姚震不會看人是不是兒子,但卻知道兩點,瓦王的確有個親兒子,而這親兒子長的比我姚震還醜,再說句不敬的話,要是把十公子的鼻子耳朵割了,眼睛戳瞎一隻,手腳也各砍斷一條,那不就是活脫脫的年輕瓦王嗎?”
“啊…………!”姚震話音落了半天,除了四周有幾個零星的驚叫之聲外,整個瓦市是一片寂靜。
丹杏更是心疼的不行,心說這姚震可真是缺德缺了八輩子都不止,有這麽咒人的嗎?
這時再看姚震,邁開大腿,蹬蹬蹬幾步,就到了台前,衝著十方撲通跪倒在地。
“瓦王在上,姚震叩拜十瓦王!”
姚震這一帶頭,再看那些個香主堂主,開始還是一兩個人跪倒叩拜,但緊接著,就跟下餃子一般,撲通撲通全都跪倒在地,口稱十瓦王。
就連天宗水門和常平街的那些個香主堂主,一看七大瓦子中五大瓦子的香主堂主都跪拜了,也隻能跟著跪倒,拜叩十方。
那位加錢哥一看成了,也在台上普通跪倒,衝著十方猛磕響頭。
“瓦王在上,瓦王大人,小的方才胡言亂語,您可別跟我一般見識,瓦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與此同時,丘山也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十方麵前,口稱瓦王,他這一跪,馬皋,曾憲也緊隨其後,唐懷瞅了瞅形勢,也急忙跟著跪倒在地。
再看梁再興的臉是青一塊紫一塊,狠狠瞪了王貴一眼,嚇得王貴一哆嗦,心說這是怎麽回事?老子可是大灑銀子,足足花了三千多兩,但是這姚震,就給了一千兩雪花白銀,怎麽他竟然臨陣倒戈,好小子,敢黑吃黑?
不過梁再興和王貴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眼下都跪了,也隻能撩衣跪倒。
十方一看,這才上前,扶起丘山,同時高喊一聲:“眾位兄弟,都速速起身,雖然我是我爹的親兒子,但和眾位可都是平輩相稱,受不得如此大禮,今後還要多多仰仗眾位弟兄們,和兄弟們多親多近。”
整個瓦市中,眾人是齊聲高喊:“我等馬首是瞻,為瓦王粉身碎骨,終生不改!”
曾憲跪在地上,心中也暗暗點頭稱道:
“怪不得他之前敢說自有辦法,一副胸有成竹,原來早就暗中收服了姚震,這七大瓦子裏誰都知道,姚震和丘山素來不和,如此讓姚震來唱白臉,丘山唱紅臉,這一唱一和,自然也就沒人懷疑是他動了什麽手腳,而這瓦王之子的身份,這下可真的就坐實了。
而且還又找來個外人幫襯,更多加了道保險,看來他早就看穿了梁再興的打算,也知道不能用阿源來證明自己的身份,這才先發製人。
我起初還以為他就是自以為手裏有阿源這張底牌,所以才不在乎別人的質疑,而根本沒察覺梁再興的圈套,如果他真這麽做了,最終阿源是能幫他證明身份,但到時候阿源也必定會和梁再興站在一邊,立刻逼著他挑頭去攻打半山,如此一來,他就算想拒絕可都沒辦法拒絕了,這出頭鳥自然是躲不掉了。
但卻真沒想到,他這一手釜底抽薪,玩的可真漂亮,如今,單憑自己就收服了七大瓦子,眼睜睜讓梁再興吃了個啞巴虧,等會就算阿源再不依不饒,恐怕也沒人聽了,畢竟,他已經是瓦王了,梁再興這如意算盤,也算是徹底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