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用盡生命的雕刻
有人說卓越的雕刻家是用靈魂在雕刻的，那麽我要說，我所認為最強大的咒者，他應當是用生命在銘刻咒紋。
然而你說這話的時候，一定是認為這個世界上應該不存在這種人吧，這樣才能夠保證這個命題在不斷發展的時代中仍然保持正確性。
有一位數學家臨死前仍然在沙灘上畫著樸素的幾何條紋，因為沙灘上的圖案被摧毀而發怒的他死在了野蠻士兵的怒目之下。
即便是凡塵，都有著這樣那樣或多或少的傑出者，他們屹立在巔峰不僅僅是因為有些過人之處，更是因為癡迷於所在的領域。
問題回到最初的那一個，我願意為咒術付上生命，然而命運卻沒有給我那樣機會。
那麽，就扼住命運的喉嚨。
這樣一句話，就選來作為一切改變之前所有經曆的注腳。
阿風此刻正在藏書閣中，準確來說他隻是一個潛入其中的不速之客，這是他的第十個目標點了，並非梁上君子的阿風隻是在小型或者中型的宗派藏書閣中尋找和咒術有關的書籍。
即便是無法將咒術在自己手中真正再現出來，阿風還是不知疲倦地在地上描畫著，他明明知道不產生元素共鳴的話，咒術的圖案就不過是塗鴉。
所以說凡塵中的孩子再怎樣塗鴉都不會產生操控自然力量的事情，但是在相距並不遙遠的修煉界就能夠。單純的線條並不足以產生超自然現象，操縱火的術士不過是能夠更加近距離的體會熾熱的本質。
但是這都阻止不了他那看似稚嫩看似可笑，最初的夢想，他翻遍所有的咒術書，從簡單到複雜，不斷重複著勾畫。
真正的術士，高深的咒者，他們無一不是從簡單的咒紋描畫開始的，在前進的過程中不斷記憶著繁多的咒紋。
對敵的一個眼神，起手的動作，從細節中預判出對手的咒紋，提前做出應對的咒紋變化，於電光火石間定勝負，這便是高深咒者之間的對決。
阿風會知道這個，是因為他在第八個目標點的藏書閣中看到了有關高深咒者對決的情況記錄，是後來者對於他們戰鬥細致入微的觀察，將他們轉瞬間做出的動作內涵完整地剖析了出來。
這觀察者的驚才絕豔讓人拍案叫絕，後來問過對決者得到的結論竟如出一轍，作為佳話流傳了下來。
高深咒者之間的高下，還在於咒紋陣，而咒紋陣是整個咒術發展到巔峰時刻必經的道路，既然這樣，雖然不能夠親自看到咒紋在自己手中亮起，還是能夠通過對咒紋的了解，同樣做到咒術的研究。
被稱為無能之人，隻是因為自己不存在元能，如果因為被稱為無能，就不去努力，自怨自艾，那麽我所一直渴望著的那一幕光景就不可能出現了。
幸運女神隻垂青有準備的人，如果到了能夠以生命換取一刻咒術使用的那一刻，自己卻不能夠用僅有的光陰綻放出最絢麗、最華麗、最壯闊的咒術，那將是何等的遺憾！
所以阿風不能夠停下，他如癡如狂地在所有大型以下的宗派藏書閣中掃蕩著，一遍遍地書寫著不可能亮起的咒紋，不顧別人是怎樣地議論著自己，久而久之，他有了一個外號。
別人再也不用阿風來稱呼他，而是戲稱他為瘋子，然而他不以為意，仍舊醉心於咒術，他畫出的咒術陣越來越大，雖然看起來不過是有著一定規則的圖案。
阿風就這樣摸遍了所有大型以下宗派的藏書閣，看盡了其中有關咒術的資料，偶爾幾次被發現遭到毒打，想一個完全沒有元能的少年如何經得起這樣的傷害，但是他一次次挨了過來，苦苦哀求著讓自己看完。
見這樣一個瘦弱的少年沒有元能，隻是在藏書閣翻閱書籍，偶爾在地麵寫寫畫畫，實在是可憐，後來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少年終於不用再偷偷摸摸。
各中小型宗派的大地之上都曾繪滿了阿風的線條，將這些線條無情抹殺掉的掃地僧們永遠不會明白他們擦去的是什麽。
那是各元素排名前列的大型咒術的變種，盡管在他的手裏可能永遠也不會真正發揮出驚天動地的效果，少年眼中的神光卻亮起。
隻有他自己才明白被抹除掉的咒術在咒者手中到底能夠迸發出多少力量，盡管被抹除，被無視，被嘲笑，與微塵一樣被看輕。
正是因為阿風自己沒有辦法讓咒紋亮起，他可以將所有元素的咒紋拿來刻畫、記憶，而並非像其他咒者那樣，隻能選擇某幾個元素係。
元素共九種，五行，另外再加上光暗雷風，即便是傳說中的人物吉爾嘉美什也隻能使用四象極限，實現水火土風四種之間的轉換。
阿風卻沒有任何限製，他是純粹出於興趣，本來像他這種沒有才能的人，隻需要靜靜等著去往那再也不能返回的冥府就可以。
但是最初的夢想卻支撐著他，在艱難地求生之後仍舊不知疲倦地刻畫著咒紋，他可以全元素學習，因為在別人看來他不過是一個在地上癡迷畫著各種圖案的瘋子而已，而圖案沒有元能也不可能真正亮起，用不著擔心超過單元素之後的問題。
整個烽隱大陸大陸，在他的那個時候，還不存在所有元素係咒術都修習的人，即便是後來，也隻有神器奇音天塔的最後一任主人同樣修習了九元素。
少年最終還是沒有踏足大型宗派，雖然大型宗派的藏書閣一定有著無論在數量還是在質量上都遠超中小型宗派的藏書，然而這些宗派對於一個沒有元能，等同於廢人的少年而言，根本就無孔可入。
阿風曾經站在大型宗派的附近，俯瞰過那巨大的護宗陣法，無一不是巨大的咒術陣，中間不同種類元素交接的地方，都是用不產生任何元素共鳴的元能當作中介連接的。
相當嚴密的防護，阿風自問沒有辦法潛入，而且自己走遍整個烽隱大陸，即便是用中小型宗派的咒術資料也夠了。
畢竟自己並沒有辦法真正使用咒術，這是少年永遠的痛，明明已經很努力，卻隻能在夢中不斷回味記憶中的那一幕美好。
所以當少年了解到這個大陸上存在原始咒器的時刻，他也並沒有多大的心理波動，對於自己而言，即便是簡單的咒術都沒有辦法使用，何況是整個大陸巔峰的咒器？
正當阿風準備移開視線的時候，他卻在最後幾行看到了一張圖片，那黃金色的權杖頂端有著獅身人麵怪物，總有一種那怪物正在窺視自己的錯覺。
所以他將目光移到了解說文字那裏。
原始咒器之中，斯芬克斯的權杖是為數不多的能夠視使用的元素係別自適應的存在。據說這權杖的名字取自一隻獅身人麵的怪物，而這隻怪物喜歡猜謎，所以有人說這權杖的含義為“深奧之謎”。
黃金色的權杖使用者並不多，大多數都因為它的特殊限製而被排除在外了，即便是能夠使用的，也並不清楚它的選拔標準。
斯芬克斯的權杖，原始咒器之判斷者，它是一個自行尋找主人的咒器，身為大陸咒器巔峰之作，它的出處和原理同樣深奧難懂，它是可以自行發動咒術的。
看到“能夠自行發動咒術”的一瞬，阿風的眼中仿佛燃燒起了火焰，然而往後繼續看下去的結果卻是好不容易產生的希望之光瞬間熄滅。
所在位置，不明，出現時沒有任何規律，製作者，未知，最大輸入元能上限，目前沒有發現接近飽和的跡象，獲得可能性，近似為0。
烽隱大陸修煉界總人口30億，原始咒器斯芬克斯的權杖數量為1，30億分之一的可能性，阿風無奈苦笑，身為無能之人，斯芬克斯的權杖不可能選中自己。
這本就是一個不可能事件。
舉世無雙的咒器權杖，低微無能的瘦弱少年，這本就是絕妙的諷刺，而且身為原始咒器，本身就是要經過考核才能夠擁有的。
阿風很快就認清了現實，嗬，我果然還是適合做一個大家嘴中的瘋子，最初的夢想既遠又高，自己根本就沒有奢望的資格。
就像是自己發過誓的那樣，就算用盡生命，隻要有一瞬也好，讓自己觸及那樣的光景，已然孑然一身的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可留戀的東西了。
那個時候，和父母在冥府再相見的時刻，就能夠告訴他們，在絕望時刻種下的希望，是怎樣生根發芽，怎樣展現出她那無可比擬的美麗的。
癡迷的阿風一次次地在地麵畫下咒紋，一次次失望，狂熱的心卻無法停歇，在他而言，咒術已經成了生命，無法放棄，也不能放棄。
那就是自己唯獨剩下的信念啊！
人啊，就算失去一切，隻要有信念的話，就可以在絕望中尋到希望，踏步邁出新的未來。
熱血未冷，所有的虛與委蛇，困難險阻不過是信念不足夠斬釘截鐵，不，斬釘截鐵還並不足夠，所有橫亙的問題不過是信念強度不夠而已！
所謂破釜沉舟，所謂背水一戰，其本質不就是所有的退路都被截斷，必勝的信念已經達到巔峰！
屋外雷霆大作，心中波濤洶湧，怒濤一般的思緒在這樣的時刻到達了偏執的巔峰。
過往的一切在他的眼前閃過，被嘲笑，被放棄，所有的嚐試化作了流水，心中銘記的咒紋在別人看來不過是孩子的塗鴉。
那麽就讓這一天成為自己曆史的轉折點吧，帶上必死的決心，這裏就將是我生命的結束。
或許是黯然流幹熱血，悲苦地遠赴冥府，或許是奇跡出現，讓自己能夠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見到魂牽夢縈的一幕！
心中浮現出了咒紋，那是自己能力所及的極限咒紋，是經曆了長久努力後自己現在的極限，這就將是最後的銘刻了。
我將付上生命去做這最後一刻的咒紋雕刻。
阿風拿起了刻刀，在自己的臉上刻下了咒紋！
盡管雙手因為痛楚而顫抖著，劇烈的痛苦讓他不禁痛呼出聲，但是他雕刻的紋路卻絲毫不錯，因為這是他在心中描刻了無數遍的終極咒紋！
血液從他臉上流出，他的眼中露出了瘋狂的神色，如果自己不能擁有咒術的能力，那就這樣流幹熱血！
當咒紋全部完成的時刻，少年已經站不起身了，因為血液的流逝，他觸目驚心的臉已然泛起了蒼白之色。
眼前已經開始泛起了各種各樣的幻覺，隱約之間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那個田野，黑暗之中孩子癡癡望著術者。
仿佛再度聽見了父母的聲音，少年的嘴中傳來了低低的啜泣聲，自己，最終還是沒有能夠實現最初的夢想。
或許，就這樣死去了，再也不用去悲傷，難過，聽說奈何橋下的忘川水永遠也不會幹，眼前似乎看見了那碗黃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