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願負卿意
“葉離，你回來了。”劉凝芊進了牢房，看著葉離的臉色與之前相比已經好了幾分，這擔了一晚的心，終於是放下了幾分。
但奇怪的是，他這會兒看上去怎麽有點麵色潮紅的樣子，而且眼底還含有幾分沒來得及消散的薄怒。
“嗯。”葉離淡淡地應了聲，一邊還忙不迭地收拾著方才的餘怒。看見劉凝芊後，葉離不由地問道：“劉大人他，知道了這件事後，沒對你怎麽樣吧？”
畢竟劉旻跟她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劉凝芊作為他的女兒，竟還背著他幫了她這麽一個忙，以劉旻的性子，應該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我沒事啦，”劉凝芊衝她笑笑，“這件事其實獲得了皇上的默許，所以就算我爹生氣，他也不會對我怎麽樣的。而昨天孟暘幫你帶走了，後來其實也沒發生什麽要緊的事。現在既然你回來了，那這件事也就算翻篇了。”
“這件事，多謝你了。”葉離誠摯地向她道了聲謝。雖說她知道劉凝芊這麽做純粹是因為她喜歡“他”，但是她畢竟算是間接救了自己一命。所以這個人情，她記下了。
劉凝芊看著葉離麵容誠懇地向她道謝的樣子，忽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有些窘迫地擺了擺手，道：“這些都是我該做的。”其實她也很開心能夠幫上他的忙。
看著劉凝芊因她的話忽而變得有些羞澀的模樣，葉離心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感想。其實她和劉凝芊的來往也沒有太過密切，平素裏若真有交涉的地方，也就是禮尚往來的客套一番。卻不知怎的，居然就招惹上了這麽一個姑娘。
劉凝芊與那些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們相比起來，確實少了一些嬌縱和蠻橫無理，也比那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深閨姑娘們來的見識廣博，以她的條件和她的性子，確實能讓不少的青年俊傑為之側目。可她畢竟是一個披著男子身份的女子，就算她將心意表露的再明顯，她也不可能會接受她的。
但女子和男子畢竟不同，她可以毫無壓力地放下臉拒絕季淵，但是在麵對這麽個小姑娘時，她卻不知該用什麽樣的方式拒絕她，也不知什麽樣的方式才能讓她不受傷。
“這個恩情，葉離暫且記下。若有機會，葉離來日定當報答。”說著，葉離便拱手向她作了個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瞬間拉遠她與劉凝芊的距離。
劉凝芊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看葉離這副故作疏遠的樣子，心裏頭不免有些著急：“葉離，我幫你隻是因為我願意，我並不是貪圖你的報答。”
但葉離隻當置若罔聞：“小姐的好心，葉離自是知道，隻是葉離向來不想欠人情。”
“葉離，你之前可都是叫我的名字的。怎麽現在，反倒這般跟我疏遠起來了？”雖說之前是她強求他叫她的名字的，但好好地他怎麽又變回了初見時的那樣，像現在這般，態度疏遠、恭恭敬敬地叫她“小姐”？
至於這個問題，葉離倒是認真地想了一會兒。以前隻是覺得和劉凝芊相處起來很自在，所以私下也就把她當做了朋友。但是經過這次的一番事變之後，劉凝芊對她的感情已經顯而易見了。就算她再遲鈍，也不會把這種感情視作單純的友情了。
如果她此番沒有參進她的生死之劫，或許她們還能保持著原有的關係。可有些事情，一旦經曆過生死，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就像是劉凝芊原先對她存在的感情，一經發酵後已經膨脹了。此時若是再不采取點措施製止，到最後隻能是害了她自己。
所以說，有時候她真是對這些情感上的事感到有些煩了。兩個人之間，隻有單純地交往難道不好嗎？為什麽一定要有一方先涉足雷池，然後再將事情演化到極為複雜的份上？
有時候她也對這樣的事情感到無奈。她可以做到守好本心，可是他人卻無法做到像她這般沒心沒肺。而為了避免讓事態繼續惡化，她隻能先一步抽身，提前結束這種已經變質的交往關係。
“有些事以小姐的能力應該是能夠明白的。小姐也該知道，有些東西葉離根本是無法給的。初見到現在，葉離隻把小姐視作朋友而已。至於其他的，葉離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葉離皺了皺眉，還是選擇和她把話說清。
劉凝芊自剛才起，就察覺出了葉離的不對勁。
她本以為經曆過這些天的相處，經過這患難與共的種種，葉離他或許就會慢慢地接受她的。可是，她好像錯了。
“葉離，全建康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歡你。我不相信經過這些日子，你依然對我沒有感覺。我不要你隻把我當做朋友，我隻要你能夠接受我的心意！”
聞言，葉離斂下了雙眸，語氣淡淡道：“世間比我葉離好的男兒多得是，小姐這又是何苦？”
劉凝芊是個敢愛敢恨的人，這她知道。但是要她向她的感情作出回應，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論她如今身上還擔負著許多她尚未完成的事，單就是她的真實身份，她也做不到對此有所反應啊。
“這世間好男兒再多，也都不是我所喜歡的。葉離，我就問你一句，你可對我有過一絲半點的心動？哪怕就一點？”也許二姐說的是對的，倘若真喜歡上一個人，自己就會變得卑微。哪怕明知對方心裏沒有自己，也還是能夠不顧一切為他付出自己的所有。就算明知換不來對方的一次回眸，也還是會選擇義無反顧。
“沒有。”對於她的提問，葉離在心裏想出了好幾種答案。雖然可以委婉地跟她說聲對不起，但還是不如直接回答來的省事。決絕一點，反而能斷了她的念想，拖拖拓拓的反而可能給她留下期望。
葉離抬起頭，無視她眼底的傷慟，目光清冷地直視著她，語氣淡淡道：“葉離至始至終都把小姐視作朋友，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念想。不論曾經還是往後，葉離都不會對小姐有任何的想法。”
明明知道答案如何，明明知道葉離是個怎樣的人，可她在親眼看著葉離用著那樣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對她說著那些傷人至極的話語時，她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了眼淚。她死死地握緊雙拳，連指夾陷入肉裏了都不自知。她在忍，忍著不要揮手呼向麵前人的臉上。
“葉離，”她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冷情的“男人”，咬牙切齒道：“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的什麽朋友，咱們橋歸橋、路歸路，隻願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這句話，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她吼出來的。語畢，劉凝芊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隨即揮袖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然後轉身朝著天牢外邊跑了出去。
看著劉凝芊離去的背影，葉離忽而對著麵前的空氣，長歎了一聲。
原來傷人的事情做多了，她也會覺得過意不去啊。
……
待劉凝芊離去之後，葉離暗自地又將自己的情緒收拾了下，然後便開始思量著該這麽應對今日的晚宴之事了。
可想著想著，她就覺得很是頭疼。季淵這廝，一定是故意來給她添麻煩的。本來她這裏還有一大堆事沒處理，許多事情到現今為止，連一點頭緒都沒清理出來。現在可倒好，又多出來一個季淵。
據之前劉凝芊送到歲榮莊的那封信上說，此次晚宴是設在丞相府。那這樣一來，如果到時她真的出席的話，到時又免不了和王導王老丞相正麵交鋒了。
此次她解救段王孫失利，朝中上奏參她的人，大部分都出自他的門下。且不論兩年前，她處斬了他最重視的學生王席，就單是如今朝中的新舊勢力之爭，她與他分站新舊兩派，這已經是和他站在對立麵上了。
雖說王導這大半年來，借病一直賦閑在家，可他仍然是舊派的領頭羊，隨便動動手指，都能讓現下的朝局翻覆。
而這次設宴之所以會選在丞相府，恐怕也是成帝安撫舊派的舉動。畢竟因她一事，那些舊勢力已經開始躁動了。眼下新派的實力尚弱，此時實在是不宜與舊派直接發生衝突。所以成帝就想借此向舊派示弱，以這委曲求全來保得新派的繼續成長吧。
所以今晚的宴席，保不齊又要多起事端。
思及此處，葉離不由地揉了揉眉心。
這種勾心鬥角的權力之爭，還真是讓人頭疼。
……
外頭的天漸漸黑了下來，身於牢中的葉離，此刻正在牢內來回地踱著步。
眼見晚宴開始的時間就快到了，她這心裏邊莫名地就覺得有些煩亂。但這煩亂的由頭為何？她一時間也說不清楚。
這一天她都在這裏邊想一些東西，以至於想到後麵，讓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情，瞬間又亂成了一鍋粥。
正當她在發著牢騷的時候，聽見門外有人喊：“葉將軍？時間差不多了，您隨小的來吧。”
聞聲，她這才停下了步子。見門外那名獄差已經把牢門打開了，她這才走了出去。隨後，她便隨著那名獄差，到了天牢外邊的一家小客棧。
到了地方後，那名獄差交給了她一個包袱：“這是韓統領為將軍備著的衣服，您先到裏頭梳洗一番，等會兒自有人來為將軍帶路。小的就先退下了。”
葉離微頷首，從他手裏接過包袱後，就轉身進了客棧。
因為韓琦事先有安排，所以她進了客棧後便有小二帶著她到了原先韓琦定下的房間。料想那韓琦也知道她是個不喜歡別人經手她的事的，所以事先也沒安排人來伺候。
經一番簡單的梳洗後，她便換上了韓琦給她準備的那件衣服。
衣服是件湖藍色對襟直?，廣大的袖子上繡著淺淡的祥雲紋。款式倒是適合她，不過就是衣服的尺寸有些偏大了。
至於她那一頭散在背後的墨發，她也隻是用了條發帶束著。因為束發的手藝不精，所以便有幾縷青絲散落在她的頰邊，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倜儻的味道。
將自己收拾好後，她便下了樓。如之前那名獄差所說的那般，等她下樓之後便有一侍衛守在了客棧門口。那人一見到她後，就先向她拱手施了個禮。然後葉離見他出示了自己的腰牌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後，她這才隨著他朝著丞相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