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連環
入主椒房殿,伺候自己的人自是不能與從前相比,進進出出的沒個盡頭。自從賀淺川被廢,椒房殿裏的宮人便已被全新換了一批。看著這些陌生的麵孔來來去去,我卻覺得好生拘束。
聽聞皇上顧念惠容華開枝散葉之功,已與我同喜,冊封為昭儀。隻是她早便有覬覦後位之心,一朝被我奪去,我怕她依舊是****。
突的想起了與陵兒和惠昭儀有所糾葛的杜侍衛,正是在椒房殿當差,眼下我倒想見他的很。悄悄地吩咐穀公公將杜侍衛召來,卻聽穀公公說,那杜侍衛前不久已被調去了禁軍處。此事也便作罷了。
入夜。因著皇上還有政務在身,便歇在了宏政殿。一天也便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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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按照宮規,嬪妃們是要像皇後請安的。第一次接受眾妃嬪的請安,我心下倒有些忐忑不安,想著千萬不要錯了絲毫的規矩。於是早早的便起了來,讓桑桃好生給自己梳了個淩雲髻,我穿上一身正色鳳袍,靜候著妃嬪們的到來。
不一會子,穀公公進來道:“外頭的主子們已經到齊了。”
我點了點頭:“今日是她們第一次為我這個新皇後請安,自是不敢來遲了。”轉而吩咐道,“讓她們進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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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來到正殿的時候,各宮妃嬪都已齊齊端坐。見到我,眾人皆起身行禮道:“賤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我喚了她們平身。看她們有的年歲還長於我,一個個卻好生規矩、大氣也不敢出,想來是還未揣測清我脾性的緣故。又嚴肅道:“今日是我第一次受你們請安之禮,免不得有幾句話囑咐。在這未央宮中,大家都是姐妹。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本不足以掛齒。但若是有誰心生異念,興風作浪,我必定嚴查下去,絕不寬怠。”
眾嬪妃齊齊叩禮道:“是。賤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我這才點了點頭,一一看去。目光一掃,不由落在了子桑蕙身上。看她一身金絲**長裙,雖說有些招搖,倒也符合她如今的身份。
微微一笑,我道:“許久不曾見到惠昭儀,怎的消瘦了幾分?”
惠昭儀抬眉,回笑道:“皇後娘娘向來以慧心巧思而知名。賤妾看娘娘鍾愛史籍,想來便是因為這個緣故了。所以賤妾自己也廢寢忘食的翻記了些皮毛,往後與娘娘更好交談些。”
我自知她暗指了那日的棋局之言,道:“惠昭儀有心自然是好;隻是表裏如一才最難得。眼下昭儀你有孕在身,且不可過於勞累,千萬要珍重自己的身子,莫要讓皇上掛心才是。”
惠昭儀頷首,道:“眼下宮中除了皇後娘娘還有何人能讓皇上掛心呢?賤妾不過是眼睛上的功夫罷了。娘娘以身作則,賤妾不敢有勞累一說。”轉而道,“隻是昨日賤妾翻閱史冊時,有幾個疑惑一直盤繞在心中,求經問典卻也不得正解。不知皇後娘娘能否賜教一二呢?”
我知道惠昭儀定是有話要對我說,便用此舉支開旁人。
我倒想一聽的很,便順了她的意:“眼下時辰也不早了,諸位姐妹便先回去了罷,惠昭儀留下。”
“是。”各宮妃嬪行了禮,齊齊退下。我又對桑桃道:“你也先下去罷。”
桑桃意外,擔憂的看著我。我點點頭,示意她不必緊張,桑桃這才退下了。偌大的椒房殿中隻餘我與惠昭儀。
我開口道:“不知惠昭儀有何疑惑?”
惠昭儀一挑眉:“皇後娘娘隻身一人,便不怕會出什麽意外麽?”
我清淺一笑:“惠昭儀請留,六宮妃嬪皆是見證。你不會希望這裏出現什麽意外。”
“皇後娘娘,你確是好福氣嗬。”惠昭儀目色一凜,“分明我已懷上了皇上的孩兒,亦有人在前朝駁斥皇上冊你為後。原以為皇後之位於我而言隻需待一個水到渠成的時機,卻不想你竟先我一步,也查出了身懷有孕,還比我的孩兒月份大些。這一局確是我失算。”
“是嗬,你算不準我有了孩子,你算不準一向出世的太後娘娘會被牽扯進來。你想要栽贓嫁禍於我,可我卻沒有要害你的理由。再加上皇上處處對我關照,你那點小聰明,自是無用了。”見惠昭儀露出本來的麵目,我不怒反笑,“你自以為精通於捭闔縱橫之道,殊不知還有‘人算不如天算’一說。在這後宮之中,唯有安守本分,才是長久之道。”
惠昭儀眉眼間閃過一絲憤憤,旋即起身行禮道:“多謝皇後娘娘賜教,但願皇後娘娘當真能受益於這長久之道。賤妾告退。”
看惠昭儀行禮而退,我隻覺得心頭一陣灼燒似的難受。微微歎一口氣,但願她真的能夠安守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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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過去了幾日。一開始皇上依舊每晚都來我處。但一想到如今我已是皇後,應當母儀天下,便勸著皇上雨露均沾,多去其他妃嬪處。皇上依了,但大多時候依舊要過來與我一同用膳,又送了我一對新打的鍍金嵌寶蝴蝶簪。而惠昭儀處皇上隻是過去問候了一兩次,再無多話。
慶美人過來的時候,李公公正與穀公公在偏殿喝茶談天。因著李公公是惠昭儀的人,慶美人見了,便提點了我,讓我小心著惠昭儀鑽了這空子,暗中安排人為自己爭寵。我對此隻是付之一笑。這惠昭儀原就是廢後賀氏安排去爭寵的,後來背叛了賀氏,自己上位。想來她也該對此事有所忌憚,怕別人也如自己一般背叛了主子去,不敢輕信了別人,自然便不會這麽快安排她人了。
臨走時,我將其中一支簪子送給了慶美人。她正欲回絕,我道:“我知道安瑤姐姐向來不喜金器首飾,但請安瑤姐姐定要收下我這份心意。雖說眼下我身為皇後,位分高於姐姐;但姐姐千萬莫要與我生分了去。”
慶美人笑道:“旁的也就罷了;這簪子既是你所送的,我自不會讓它蒙塵,必定好生將它收在妝匣子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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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亥時二刻,惠昭儀突的肚子有些不爽快,還驚動了太醫。
消息傳來的時候,皇上正與我在椒房殿裏說著話,聽太醫說惠昭儀這一胎快要不保,終究是皇上的孩兒,皇上自是擔心,急匆匆便要過去,又說因著我亦身懷有孕,不得操勞,便不必跟過去看了。
可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便說著“自己身為皇後,不可袖手旁觀。事關重大,我必得親力親為才好。”皇上這才允了我與他一同過去。
臨行前,我偷偷召來了穀公公,吩咐他帶一批信得過的侍衛留守在椒房殿,小心著動靜,以防萬一。看穀公公點頭應下,我才稍稍安心,帶著桑桃隨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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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紫宸宮時,惠昭儀正一臉痛苦躺在榻上。左太醫領著一眾醫者來來去去,宮人們齊齊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見皇上與我過來,惠昭儀掙紮著想要起身見禮,皇上忙道:“不必多禮。”她這才重新躺了下來,淚水便順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隻說著:“皇上,你終於來了……”
左太醫上前來,對我與皇上見了禮。我問道:“惠昭儀這是怎的了?”
左太醫的神色閃過一絲慌張,道:“回皇後娘娘,惠昭儀險些滑胎。幸得及時診治,方才保住了胎兒。眼下已無大礙。”
我微微蹙眉:“怎的突然便出了這樣的事?”
左太醫頷首道:“微臣查看過了,似乎是惠昭儀的飲食被人動了手腳,所以……”
還未待左太醫將話說完,惠昭儀滿麵淚痕,委屈道:“皇上,有人想要毒殺賤妾的孩兒。賤妾一向恪順守禮;卻不知得罪了何人,竟給腹中的孩兒招來滅頂之災。”
皇上忙安慰道:“讓你受驚了,是朕不好。你且放寬心。”轉而憤憤的問著地上的奴才道,“你們都是怎麽伺候的,怎的昭儀的飲食被動了手腳也渾然不知?”
為首的紫珠忙跪迎幾步,又磕了幾個響頭,道:“昭儀素來胃口不好,方才食用了一碗湯羹,卻不想竟出了這樣的大事。奴婢身為昭儀的貼身侍婢,未能察覺此事,奴婢知罪,甘願受罰。隻是昭儀的飲食向來是由尚食局的胡尚食親自看過方才送來,那湯羹更是胡尚食親自做好、剛剛才派人送來的。所以奴婢們便也疏忽了。”
皇上怒道:“不曾想宮中竟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身為眾宮婢的魁首、正五品女官,竟敢犯下這戕害嬪妃的大罪。朕一定要好好將此事查個清楚!”便吩咐***道,“立馬將那胡尚食給朕召來,朕有話要問。”
***應下,去了。
說話間,隻聽外頭三更的打更聲響了起來。皇上穩了一穩,對我道:“今夜朕留下來照顧蕙兒。夜深了,你便先回去歇息罷。”
“是。皇上和惠昭儀亦早些歇息罷。”我福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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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桑桃走在回椒房殿的路上,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惠昭儀的神色有些異樣。
突的,隻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急匆匆過來。我定睛一看,正是***。我不解,喚住他道:“***?”
抬頭見是我,***忙見禮道:“皇後娘娘吉祥。奴才是要去給皇上複命呢。”說著又要走。
我不由奇怪道:“皇上不是吩咐公公帶胡尚食過去麽,怎的公公隻身一人,行色匆匆?”
***惶恐道:“奴才方才去看了胡尚食的住處,早已是人去樓空了。這才聽說,這胡尚食大是自知事情敗露,意欲潛逃,在鳳雀門下被守衛宮禁的侍衛發現,已經咬舌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