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雙麵
“奴才愚鈍,還望娘娘明示。”錢舍人卻擺出一副茫然的模樣,看的叫我生氣。
我定定的看著他,道:“我已將話說的如此明了,錢舍人當真還不明白麽?你鑲嵌在玉佩上的這塊玉石晶瑩剔透,潔白無瑕,分明就是上好的羊脂玉。這宮中擁有如此好成色羊脂玉的人除了太後娘娘,便唯有我與幾位昭儀了。你不過是個掌管宗廟事務的舍人,平日裏也並不曾與後妃過多往來。這塊羊脂玉從何而來,你我心中皆是明了的。想來昨夜之事與你脫不了幹係,你何苦再在我麵前裝模作樣。”
錢舍人見我發怒,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嗬。”
我平了一口氣,道:“我自知害死梵寧縣主並非出自你的本心,你也是聽人吩咐。你若幡然悔悟,便如實回答我的話,以便將功補過,或許還能留你一條性命。”
錢舍人早已嚇得瑟瑟發抖,自是應答著:“是,奴才必定知無不答。”
我緩一口氣,道:“是惠昭儀讓你這麽做的罷。”
錢舍人微微一怔,抬頭道:“娘娘怎的知曉?”
我蹙眉:“你隻管答我是或不是。”
錢舍人忙頷首低眉道:“是,正是惠昭儀吩咐奴才如此做的。”
我恨恨咬了咬牙,道:“你是如何給梵寧縣主下的毒,下的什麽毒,一一從實招來。”
錢舍人頷首道:“回皇後娘娘。那日惠昭儀曾獨自來奉天殿尋奴才,給了奴才一包藥粉,要奴才偷偷加害梵寧縣主。奴才知道這是掉腦袋的罪,自是不敢答應;可惠昭儀給了奴才許多金銀財物,又說隻要奴才替她辦妥了此事,便讓奴才的家人得享一世榮華富貴;若辦不妥,奴才的家人便要遭受滅頂之災。奴才無可奈何,隻好答應了下來。於是昨夜,奴才便在梵寧縣主上的香中混入了這藥粉,隻要梵寧縣主點燃了這香燭,便會吸入混入了藥粉的氣味,身中劇毒。”
竟是如此。胡尚食一案才過去不久,惠昭儀竟又出手了,當真是防不勝防。
我暗暗倒吸一口涼氣,道:“好高明的手段。如此一來,待那香燭化作灰燼,便自是沒了證據,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了。而這宮中人都道梵寧縣主與我不合,且又知道縣主與惠昭儀走的很近,所以惠昭儀便想著借你之手了結梵寧縣主,嫁禍給我。”
錢舍人一連磕了好幾個頭:“皇後娘娘聖明。奴才自打做了這虧心事,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贖罪才好。”
我嚴肅道:“你既想贖罪,便隨我去向皇上當麵稟明實情。”
錢舍人渾身顫抖,道:“娘娘如此,奴才必死無疑了。”
“你害了梵寧縣主一條性命,本就是罪大滔天罪無可恕。但好在你並非幕後主使,隻是受人蠱惑。若你指認出了真正的凶手,我替你求情,或許皇上會有所開恩。想來你也不情願將這砍頭的罪名自己一個人盡數承擔下來罷。”
錢舍人躊躇了好久,終於道:“是。奴才這便隨皇後娘娘前往皇上處指認。”
※※※※※
算來皇上眼下該是在宏政殿處理朝政,我帶著錢舍人快馬加鞭趕過去。眼瞧著穿過這條回廊便要到達宏政殿,隻聽得一聲:“皇後娘娘火急火燎的,是要往哪裏去?”
我尋聲一看,來人不正是惠昭儀麽。我的火氣突的便冒了上來,隻是眼下我一心想求見皇上說出真相,不想與她過多瓜葛,隻道:“去宏政殿。”說罷,便帶著錢舍人要走。
“原來娘娘是要去見皇上嗬。隻是賤妾剛從皇上處出來,知道皇上正為梵寧縣主的死煩心著呢。想來皇上不會想見娘娘的。”
我厲色道:“我尋皇上,正是與梵寧縣主暴斃之事有關。”
“哦?莫非皇後娘娘是找出了幕後真凶?”轉而目光落在了錢舍人的身上,惠昭儀微微一怔,目光變得有些駭人,“錢舍人也在嗬。”
錢舍人有些害怕,怯怯的見禮道:“奴才參見惠昭儀。”
我一聲嗤笑,道:“幕後真相究竟如何,惠昭儀心中清楚。”
惠容華定定的看了我好幾眼,亦笑道:“那賤妾可更是好奇這幕後之人究竟是誰了。惟願那奸邪之人能夠好自為之了。”
惠容華特地將“好自為之”四個字說的格外重,我聽的真真切切。正不明所以,卻見一旁的錢舍人恍然,小聲喃了一句“我明白了”,便一頭向廊壁上撞了去,瞬時鮮血直流。
我被唬了一跳,忙過去探他的鼻息。然而令我失望的是,錢舍人已經沒了呼吸。
心中的怒火霎時便被點燃了,我起身,恨恨的看著惠昭儀。惠昭儀卻依舊氣定神閑,故作茫然道:“這是怎的,錢舍人怎的撞牆而死了?”
我憤憤道:“此話該是我問你才對。你先著人放出我容不下梵寧縣主的傳言,又要挾了錢舍人的家人,暗中與之串通在梵寧縣主進的香燭之中下毒,殺人於無形,意欲嫁禍於我,可不是太過狠毒!”
惠昭儀聽罷,也不辯解,隻是氣定神閑的喚著身邊的奴婢道:“這奴才平白髒了皇後娘娘的眼睛,還不快拉下去草草埋了。”兩個奴婢便過去將錢舍人的屍體拖下去了。見四周再無旁人,惠昭儀笑道,“娘娘既如此說,我便也不欺瞞半句了。不錯,梵寧縣主確是我設計害死的。當然,我如此做,就是為了嫁禍於你。眼下,唯一的證人錢舍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隻怕娘娘已是無力回天了罷。”
看著惠昭儀的笑顏,我怒氣上湧,隻聽“啪”的一聲,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了惠昭儀臉上。隻見惠昭儀額發散亂,臉頰已經紅腫了起來。一瞬的,時間好似停滯了一般,我與惠昭儀的呼吸聲都能聽得真切。
良久,惠昭儀正過臉,一雙眼中隱約有些氤氳,卻滿滿都是戾氣,壓低了聲音,憤憤道:“皇後嗬,你記住了。今日這一巴掌,我是遲早要還回來的。”
正說著,隻聽一聲熟悉的唱喏:“皇上駕到——”我心下一喜,皇上過來,便能為我、為梵寧縣主討要公道了。我歡喜的回過頭去,看見的卻是皇上冷冰冰的神情。
我一怔,不自主便向後退了半步。倒是惠昭儀,卻快步上前,盈盈拜倒道:“賤妾參見皇上。”
大是看見了惠昭儀臉上的浮腫,皇上的神色一凜,道:“你的臉……”
惠昭儀一臉委屈,頷首道:“賤妾……賤妾……”
皇上的目光向我看來,繼而厲聲道:“蕙兒不必有所顧忌。方才這兒發生了什麽,你隻管一五一十向朕說來。”
“皇上莫急。左不過是皇後娘娘為了尋那殺害了梵寧縣主的真凶,看賤妾這些日子與梵寧縣主走的近,便有些懷疑賤妾。可梵寧縣主一事確是與我無關,賤妾自覺冤枉,便為自己辯白了幾句。誰知,皇後娘娘,娘娘竟……”說著,惠昭儀一聲哽咽,不再往下說,又道,“賤妾隻望皇上不要因此而遷怒於皇後娘娘,娘娘也是為了梵寧縣主操之過切罷了。”
這話令我始料不及,忙辯解道:“賤妾並非冤枉了惠昭儀,皇上明鑒。”
皇上看了看惠昭儀,又看了看我,道:“你既說惠昭儀是毒害梵寧縣主的凶手,可有證據?”
“這……”我頷首道:“掌管奉天殿宗廟之事的舍人錢氏本是知情之人。可是眼下……錢舍人已經死了。所以賤妾……沒有人證。”
“死了?可真是巧得很呢。”皇上神色一凜,“既無人證,朕便隻能認定一切都僅僅是揣測。既是揣測,皇後何須如此大動肝火。況且,朕也不相信蕙兒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微微一怔,抬眉道:“皇上如此說,便當真是不肯相信賤妾了?”
皇上並未直接回應我的話,道:“昨夜朕詢問了琉璃宮裏的幾個宮人,其中一人曾將朕意欲冊封梵寧妹妹為寧美人之事告訴過你。而朕為防萬一,是此事隱瞞下來了的。所以這宮中知曉此事的唯有皇後你了。奉天殿修繕之事朕已交由你過問,想來你與那錢舍人該是相熟的。你又與梵寧妹妹有些嫌隙……”
我恍然明白了。皇上竟認為梵寧縣主之死是因為我心生妒忌,欲除之而後快。正不知如何是好,隻聽一個聲音傳來:“皇上,賤妾有話要說。”
我循聲回頭,隻見來者正是黃順常。
見了黃順常,惠昭儀的臉色一變,眉尖一蹙:“黃順常?怎的你……”
黃順常福了福身,道:“惠昭儀不必訝異於賤妾的突然出現。賤妾碰巧路過此地,卻看見皇後娘娘與惠昭儀娘娘好似發生了爭執。於是賤妾便一直在旁聽著,眼下倒是有幾句話想對皇上說。”
皇上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黃順常一番,道:“有什麽話,你且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