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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局

  杞縣縣城西南五裏外,有一個土包,當地人稱之為鎮龍山,其上寸草不生,卻獨獨立有一座寶塔,名為鎮龍塔。


  至於是塔因山名而得名鎮龍,還是山因塔名而得名鎮龍,不得而知。


  而此時此刻,一個和尚和一個女子正坐在塔頂飛簷之上,女子大快朵頤著肉夾饃和七個均是鯉魚做成的打包菜肴,和尚則立於飛簷末端,望著遠去的車馬隊揚起陣陣塵土,嘴角露出了微笑。


  一個道士從天飄搖而下,輕飄飄立於另一個飛簷的末端,“和尚,你花了那麽大的心思和周章,將他從那個世界弄來,真的值得?”


  空為和尚嘴角的微笑沒變,卻幹脆利落的說出了一句讓道士差點吐血的話,“值不值?不知道!”


  道士聞言,簡直哭笑不得,嘿嘿了兩下,舉起握緊的拳頭就要向和尚的光頭上砸下去,辛虧及時按捺住了情緒,才又將拳頭緩緩放下,“不知道?你都不知道值不值你酒把我找來,又是給那小子演示斬三屍有時傳授他兩本秘籍的,真當我閑的蛋疼沒事做了?”


  和尚不置可否,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壺酒,扔給了道士,正是從那王記肉夾饃的店鋪中打包出來的。


  道士接過酒壺,沽了兩口,坐到了空為和尚旁邊的另一個飛簷上,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臉頰,再次把情緒穩定下來。


  “師弟啊!你是我們幾個師兄弟中,你是最聰慧的,我知道你這麽做有你的理由,但我實在想不通,你有那麽多時代、那麽多人可以選,為何偏偏選中他?想不通,我實在想不通!”


  道士撓了撓頭,早已有些灰白的頭發又被撓落了幾根,顯然很想不通空為和尚這樣做的理由。


  說罷,又沽了兩口酒入喉!

  空為和尚沉默了許久,也沽了兩口酒之後,發現壺中酒已喝光,便向道士招了招手,示意讓道士把自己的酒壺給自己。


  道士雙手一捂自己的酒壺,生怕被和尚搶了去,“別,給出去的東西,還有要回去的道理?師弟你這和尚當的,八大戒破了個遍也就算了,這基本的人情世故也不懂了?真不知道你這禪修到哪裏去了!”


  和尚見道士不給,便也作罷,歎了口氣,“師兄啊!他可是叫鍾夜白!”


  道士幾乎再一次吐血,陰陽怪氣向空為和尚道,“叫鍾夜白怎地?難不成就因為他名字起得好就把他弄來?若是真是這樣,你怎麽不把他爸媽弄來,他的名字可是他爹媽取的!”


  和尚仰望天邊,夕陽漸落,抹出一道紅霞,映在和尚立體的麵龐上,顯出了幾分笑意,但似笑非笑。


  “夜白!夜盡天明,天下大白!這寓意不好麽?”空為和尚緩緩道。


  道士顯然不相信這個理由,要是真相信和尚給出的這個答案,道士這麽多年的修行也當真是修到狗肚子裏去了!

  空為和尚見早已料到道士對自己的答案不滿意,緊接著問了個似乎玄之又玄的問題,這問題似乎簡單至極,卻又似乎高深莫測。


  “師兄啊!你說,這殺人易,還是救人易啊?”


  道士張口便要作答,可才開口說出“殺人”二字,卻又立即頓住,在想明白自己這個聰慧的師弟不可能問那麽幼稚的問題之後,再次撓掉了幾根白發,終於還是沒有正麵作答,這次道士回答的倒是聰明,當然也有可能是之前吃過和尚的許多虧,於是狡黠的直接反問空為和尚。


  “那師弟你覺得呢?”


  和尚望向遠方揚起塵土漸漸遠去的車隊,若有所思道,“在我初學道統之時,我以為殺人難,強中更有強中手,誰敢說殺人容易,隻要稍微一個不小心,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怎麽死都不知道。至於救人?沽名釣譽者的勾當!”


  “但後來,我的修為今非昔比,環顧宇內,能比肩我們師兄弟的簡直寥寥,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何不快哉!殺人不過頭點地,有何難?至於救人,我為何要救人?”


  空為和尚歎了口氣,接著道,“直到……我終究還是沒救下步漪,任我有天大的能耐,就算我將天下人都殺光,也換不回她來了!救人難,救想救的人更難!”


  此時,空為和尚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夕陽的映照下竟顯得有些恐怖。


  下一刻,空為和尚的眼神中竟閃過一絲殺機,卻稍縱即逝,誰也沒有注意到,即便是就坐在空為和尚旁邊飛簷頂端的彭道人也沒有察覺。


  “但在太荒時代,最難不在殺人,亦不在救人,最難在於人心難測啊!”


  說到這裏,道士似乎明白了空為和尚在說什麽,一拍腦袋,立即補充道,“我知道了,你是看中這鍾夜白的一片赤子心,即便是素不相識、萍水相逢之人,他也肯豁出性命去救!嗯!這一點貧道我也極為佩服。”


  但隨即道士發現自己提出的這個理由好像也不是那麽充分,再次撓掉幾根所剩無幾的白發之後,向和尚喃喃道,“不對,這也不對,曆史的長河裏,肯舍身救人,懷有赤子之心的人可不在少數,你為何選中他?”


  最後,道士篤定向和尚道,“嗯!你肯定還有別的理由!”


  和尚倒了倒早已沒有了酒的酒壺,又使勁控了幾下,最後終於無奈將酒壺扔下塔去,“師兄,末法時代能夠結束,魔族偏居於一隅,人族能夠苟活在太荒時代,完全是因為華夏的傳承,而他,就來自於華夏。”


  但這個理由還是沒能讓道士心服口服,“華夏的俊傑也有不少,為何是他?”


  空為和尚終於托起了下巴,雙手一攤,無奈道,“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俊傑,我要是把他們都弄到我們這個時代來,他們那個時代怎麽辦?華夏還如何傳承?”


  道士如醍醐灌頂,立即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大有師弟聰明如斯,做師兄的實在佩服的感覺。


  但下一刻,和尚提出的要求立即讓道士犯了難。


  空為和尚道,“但他初來乍到,對這個時代的凶險完全沒有準備,再者說,如果要把結束太荒的使命壓在他身上,給他的擔子也實在太大了些,萬一他不幸夭折,師弟我之前所作所為可就都白費了呢!”


  “所以呢?”道士立即感覺到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和尚臉上露出一絲奸笑,卻站起身來向道士深深行了個大禮。“所以還請師兄換個身份到楚王府當個差,一來保護下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子,二來適當之時也可以給他些提點,教他些本事,也不枉師弟我辛辛苦苦將他招來這太荒!”


  聽到這裏,道士大驚失色,趕緊擺手道,“別,還是師弟你親自去做這事吧!這小子是有一片赤子之心,但坑起人來也是毫不含糊的,那頭頭是道的道理,我聽起來腦仁疼。我原本隻答應你給他傳授兩本經書,原想他得到經書後不說對我感恩戴德吧,也該有所敬意,沒想到他非但收了經書,還從我這坑去了兩粒雪蟾丸,以後我對這小子是能不見就不見,還到楚王府去當差,師兄我可丟不起這個人,這事你還是自己去吧!”


  和尚見狀,也隻得暗歎一聲,卻也給道士出了個主意,“好吧!師兄說的也是,你我皆是仙人,做這些小事未免失了身份,要不這樣,你不是有個弟子在蜀地,號稱劍神,本事不弱,在那些凡人堆裏,護那鍾夜白個周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要不你去問一問你那個弟子,看他肯不肯替你這個師父做這事,看他買不買你這個師父的麵子?”


  道士一聽如此,立即拍手叫好,一拍胸脯,氣勢立即上漲,胸有成竹打了個包票,“嘿!還問一問?還肯不肯?老子去跟他說一聲,他要是不肯,老子先打斷他的腿,再將他逐出師門!”


  和尚聞言,掩麵而笑。


  道士一看和尚的表情,深知自己又吃了自己這個聰慧的師弟一個虧,但話已說到這裏,豈能收回,隻得打掉了牙往肚裏咽。


  為了緩解尷尬的情緒,道士揮手招來一片雲彩,便要乘風而去,“那個老樹精詐死,已經向南而去,我去斬草除根,事後我再去安排我那劍神徒弟!”


  誰知和尚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道士沒了台階,“師兄,別!那老樹精我留著有用。那個老樹精能夠逃脫,乃是受了魔族的恩惠,以她的本事,豈能從你我二人手下溜走,我隻不過是放她一條生路,日後才好將她背後的那個魔釣出來,而且,這件事,最後留給鍾夜白來做,這對他也是一種曆練。這事師兄還是別管為好,我自有安排,還請師兄早些去請你那劍神徒弟出山,好護得鍾夜白周全。”


  道士聞言,已經垮下的臉再次向下垮了幾分,一揮手招來輕風,乘風向西南而去。


  眼見道士已經沒有了身影,向玄都城而去的人馬車隊卻依舊在揚起塵煙,空為和尚轉身向步漪揮了揮手,“別吃了,走吧!”


  原本靈氣十足的步漪不知為何早已呆滯至極,聽空為和尚說走,便緩緩起身,跟在空為和尚身後木訥的跳下了鎮龍塔。


  空為和尚再次回首,眼見步漪臉上沾滿了食物殘渣和油漬,眼睛一紅,用手卷起袖子便將步漪的臉龐擦拭幹淨,然後殺氣迸然爆發,憤恨得向西方快要消失的夕陽道,“師父,你不仁,休怪我不義,步漪的仇,我早晚要報!”


  夕陽西下,鎮龍山方圓十裏,無數鳥獸受驚,或飛出林間,或亂竄於草叢,即便連附近村莊裏養的家禽,也瘋狂的四處撞牆。


  《杞縣誌》有記載“天啟元年秋,天有異象,電閃雷鳴,暴雨不止,似有仙人渡劫,是夜,地動不斷,原為蘭若寺有樹木暴漲而裂碎,次日,縣城方圓十裏,鳥獸皆驚。有方士雲,此乃天塌之象,杞人聞之,憂心忡忡,舉家遷離杞縣者,十之有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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