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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誤會

  “你帶她離開不僅因為你的親事吧?”我問道。


  商霽眼中露出一絲吃驚,“你怎麽知道?”


  這樣的心思騙騙悅悅也就行了,他是商家唯一後人,若他當真不願娶誰,難道還逼婚不成,萬一將人逼死了,商家可絕後了,他帶悅悅離開,隻是不希望悅悅看到他娘時兩廂為難。我笑道,“夫人病重,我為夫人帶來一句話,她說她很想念你。”


  商霽眉頭皺了一下,似是為難,半天才抬起頭說道,“公子這句話萬不可讓悅悅聽到。”


  他竟然還是選擇了悅悅,可是他日後會不會後悔今日的抉擇?會不會在心裏怨懟悅悅呢?我不希望他們之間會有那個時候,便說道,“我來是帶你們回去的。”


  他立即起身,一臉防備著我,我看著他的文弱樣就覺得好笑。這時悅悅端著飯菜走了進來,放在桌上後走到商霽麵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商霽,你站這裏做什麽呢?”


  他將悅悅護在身後,仍舊防範地看著我,“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對悅悅說道,“悅悅,你可願隨他回商家?”


  “我……”悅悅一臉為難地看向我。商霽突然開口說道,“悅悅,你不用為難,我不想回家。”


  “悅悅,如今商夫人病重,你知道失去娘親的痛苦,為何還要他承受呢?”我再次勸道,“她當年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如果她真想害你娘肯定有很多機會,你不應該怪她。”


  “悅悅,你不要聽他胡說,他是商家派來的,”商霽說道。


  我覺得好笑,分明他自己才是商家人,卻說我是商家派來的,我這麽做隻是不希望悅悅日後會後悔,便不理會他,繼續說道,“悅悅,我不曾恨過她,更何況你也將她兒子拐走了,這些恩怨也該放下了。”


  “公子,請你不要再多說,商霽不會回去,”商霽堅決地說道。


  “其實我也不恨她,隻是沒能為我娘報仇,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悅悅這才開了口,抬頭看向商霽,“我們回去吧。”


  “不,悅悅,你不要委屈自己,我是因為不喜歡那個家才逃離出來的,不是你的錯。”


  他雖然語氣決絕,但那是他的家,怎麽可能沒有一絲感情呢,悅悅看著我說道,“虞公子,你帶我們回去吧。”


  “悅悅……”商霽還欲阻止,我根本不給他機會,捏個訣,三人出現在商家伍清喻的房間。


  伍清喻麵色更是慘淡,見到商霽,一雙眼睛才勉強撐起一絲精氣。


  我留他們幾人在房間內,自己一個人坐在庭院中飲酒賞月,隻是身邊缺了一個知己,等這裏的事情結束了,我再去找銷誓,陪他度過餘生也不錯。


  我正在謀劃著如何將銷誓請出山遊曆人間,以他的性格,除非碰到一個合他心意的人,否則絕對被他拒與千裏之外。他現在已經對我另眼相看了,看來他眼光確實不錯,這次我拐騙他遊曆天下估計有點難。實在不行,隻能用強了,把疏憶帶著吧。


  以前都是他在算計我,現在我也回饋一下他,不過他這麽精明的一個人會上當嗎?


  我還在思慮著一個保險的方法算計銷誓時,悅悅和商霽出來了,悅悅眼眶泛紅,估計有什麽恩怨都消除了吧。


  “公子,我娘說她想見你,”商霽說道。


  她要見我?能有什麽事呢?難道因為心願已了,她又有了求生的欲望,想讓我救她?我便走了進去。


  我剛走進去,就聽到一聲蒼涼涼的聲音響起,“公子,謝謝。”


  我想如果我不是仙,現在是一個鬼魂,看到她肯定是恨的,但是想到那些往事不過是我下凡曆的劫,便沒有什麽放不下了。


  此刻我的心裏沒有一絲怨恨,對任何人都沒有了恨。我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眼神中已經毫無神采了,我歎了一聲,說道,“我並未做什麽,夫人不必客氣。”


  她勉力看著我,“公子不似常人。”


  我隻是用了一天就將他們帶了回來,她要是認為我是常人,那就說明她不是常人,我也沒想騙她,點頭說道,“是啊,我為看望故人而來。”


  她仰頭望向屋頂,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我很羨慕你說的那個故人,能得公子真心相待。我這一生做的錯事太多,有此結局也是報應,多謝公子讓我在最後時刻了卻心願。”


  心願已了,是否就沒有了心結呢?這樣的話,我還可以試一試救她,我說道,“我可以治好夫人的病,夫人到時再謝也不遲。”


  她顫顫巍巍地朝我擺了擺手,“不用了,有些糾葛隻能隨著生命的殆盡而消散。我做不到像哥哥那樣毫無希望地等待,有些愛,有些痛,品嚐一次就夠了,這樣的人生已經圓滿了。”


  難道她在等待一個人?可是商睦不就在商家嗎?還是說她在等另一個人?而她現在已經病得這樣嚴重了,也從不見商睦來看她一眼,所以這兩人因為另一個人產生了隔閡?這樣的事我不好再參與,便沒有接她的話。


  而她平時悶在心裏的話實在太多,找不到一個可以訴說的人,便將我當做聽眾,也不在意我是否願意聽,她繼續說道,“我一向刁蠻任性,看不起身份比我低的人。可是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那溫和的笑容恍若一陣清風拂過平靜的水麵,我的心便隨之撥動,那時我甚至可笑地認為自己配不上他。”


  我輕笑,那時的她心裏本該是波瀾起伏,遇到那個人之後才慢慢平息吧。


  她繼續說道,“我本來以為嫁給他是為了完成父親的承諾,可是後來我發現這不過是我為自己找的一個借口而已。”


  我已經判斷出她說的那個人是商睦,可是我分明記得那時的商睦對她絕對是真心的,難道我看走了眼?還是說伍清喻做了什麽不可理喻的事讓他們的關係破裂了?

  她並不在乎我現在的想法,繼續說道,“若他當年提出退婚,我也是願意的,可是明明不愛,為什麽還要折磨自己呢?”


  我心說你怎麽可能願意,他當時若提出退親估計連燕都城都走不出去。但是不管怎麽說,我看得出,伍清喻確實對他是真心,可是想起前兩日商睦的態度也不像是對她全無情意,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呢?我說道,“這些話夫人可有告訴過他?”


  她閉上眼微微搖頭,“自從成親那日之後,他再未曾出現在我的麵前,我這房間他也未曾再踏入半步。”


  “或許他有苦衷呢?”再次勸道,但是我也不敢肯定,可能真的是變心了吧。


  “哥哥可以為一個人付出自己的全部,甚至包括最後的生命,盡管那個人心裏從來不曾有他。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已經放下自己的一切隨他來到這裏,卻忍受不了他對我的視而不見,所以我也不會去祈求於他。”


  這個應該就是症結所在,有什麽話為什麽不說清楚呢?如果將話都說開,緣起緣滅皆不會留下遺憾。我想起曲悅的事,當最後所有都說開,緣分散了我才會如此灑脫地放下一切,可如果我到死都不知道他對我情意全無,我估計現在也放不下他,反而會去糾纏他吧。一時的愚蠢,換來一世的淡然,也不愧是我的第一場劫難。我說道,“你都能忍受這樣的痛苦,為何不願將話說清楚呢?”


  “我不願讓他為難。”


  “未必是為難,”我起身說道,我記得見到商睦時他的臉上的擔憂不似做假,“我去幫你問清楚。”


  “公子,”她抬起頭來看著我的方向,麵容憔悴,恍若下一刻就支撐不住似的,她說道,“公子是何人,為何這樣幫我?”


  “伍清喻,”我回頭的瞬間變成曲悅的樣子,朝她笑道,“好久不見。”


  她看著我的模樣,有瞬間的錯愕,也笑了,“原來是你。當年我害過你,你不該幫我。”


  “如果我死在你手裏,定然不會再幫你,”我說道。


  她的力氣已經用盡,重新躺到床上,“你知道嗎,哥哥從來不喜別人靠近他,即便我是他妹妹也不行。可是他對你卻是不一樣,所以我嫉妒你,為公主出主意害你,可是我從來未曾真正想要殺過你。”


  “我知道,”每一次銷誓都能出現得如此及時,估計她在暗中幫過我很多,就算是為了幫銷誓,這份情我還是承了她的,我轉身走了出去。


  悅悅和商霽正在門外還在門外等著,見我出來,悅悅趕緊說道,“小……虞公子,我娘她怎麽樣?”


  “現在隻有一個人能解開她的心結,你們先去看看她,”我說完便向前院走去,本來隻是想來看看悅悅,接過現在管起人家的家務事來了,算了,如果這家人一直有矛盾,悅悅也不會好過,我就做一次管家好了。


  我就知道商睦過得也並不順心,他正一個人坐在亭內飲酒,估計不是第一次了。


  我嘲弄一句,“怎麽不多派幾人將我殺了?”


  “朱堯是這裏武功最好的,他都不能靠近你半分,找再多人也是無用。而現在商家完好無恙,看來公子是真心想為內人治病。鄙人懷疑公子實屬不義,望公子莫要見怪。”


  “我若見怪,早就一走了之,哪還會來這裏見你。”


  他見我確實沒有對他見怪,急切地問道,“清喻怎麽樣了?公子可否能救她?”


  看著他急迫的樣子,我隻能歎氣,分明都在意對方,怎麽就沒有人說呢?“能救她的人不是我。”


  “公子此話怎講,誰能救她,你告訴我,我現在就去求那個人。”


  “那個人是你。”


  他一下怔住了,像是懂得我的話,又像是不懂,我繼續說道,“分明這樣關心她,為何不告訴她呢?”


  他的手輕微地顫動了一下,舉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之後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他眼神看向伍清喻的庭院的方向,半晌才開口說道,“公子有所不知,其實她心裏並不曾有我。我去了,反而更讓她堵心。”


  絕對不可能,我心說,當年伍清喻出嫁的路上我一直陪著她,就算她不說,我也可以感受到她心裏的歡喜,況且她心裏若不是在意他的態度,又怎麽會鬱結於心呢?我說道,“她的病因就是太過在意你。”


  他突然笑了,搖著頭說道,“絕不可能。”


  我幾乎就要因為他的堅信而動搖了,心中突然湧出伍清喻慘淡的神色,裏麵包涵的滿是期盼,那樣的神情根本不可能作假,我還想說什麽,他卻先開了口,“十九年前,我去燕都其實是為了與她解除婚約,可是那天我見到她時,我腦中竟然閃現出一個念頭:她會不會因為這一紙婚約而必須要嫁給我。我知道那隻是我自己的一己私欲,對她不公平,可那是我唯一能把她留在身邊的希望了。我以為自己一直對她好,有一天她的心中會有我,可是我錯了。”


  “你寧可將這些說給一個陌生人聽也不願告訴她,你又怎麽會知道她的想法呢?”


  “我知道,”他猛然轉頭看向我,驚得我一跳。他說道,“那一年我在肆水湖畔迎接她時,她和銷公子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她是看不起我的,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商家世代祖訓不得進入朝堂為官,我也是因為知道伍家為官宦人家才去解除婚約,每見她一次,我就覺得自己身份卑微,在她眼中還不如一粒塵埃。”


  原來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誤會,十九年了居然沒有解決,他們也真憋的住,我說道,“其實你不了解她,她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卻願意嫁到這個偏遠的地方,如果不是因為愛,你說是為了什麽?當年的她蠻橫任性,你以為一紙婚約真的能束縛住她嗎,如果不是為了你,她完全可以再回到伍家,即便再嫁,她也完全不會有一點心裏壓力你信不信?”


  我的話雖說過分了些,但是效果還不錯,他臉上的表情錯綜複雜,最後終於轉成悔恨,他慌張地站起身,腳還未踏出一步時,外麵有一個人比他還要慌張地跑了進來,“老……老爺,夫人,夫人去了。”


  “什麽?”商睦一臉的驚恐,眼睛開始泛出血絲,幾乎站立不穩,在兩個人攙扶下才匆忙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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