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傾陌的故事(二)
故事二:
傾陌是一個劍客,一個好的劍客必須做到心無旁騖,而對於他,則是孑然一身、冷漠無情,所以他是一位十分優秀的劍客,優秀到何種地步,不但劍客排行前三,就連在刺客排行榜竟居了榜首。不過這兩年有些人惡意造謠,使得他的地位略微動搖,傾陌並不當一回事,實力在那,早晚有一天謠言會不攻自滅。
那一晚他走在漆黑而靜默的胡同內,秋風陣陣,吹的人寒到了骨子裏。巷子裏空寂無人,除了偶爾飄來的幾聲犬吠,這麽清冷的夜還真是符合他的心境。
正在這時,背後一陣“嗖嗖”的聲音飄過,黑暗中一個隱隱泛著亮光的物體破風而來,傾陌略一側身,伸手接住即將被他閃過的物體。
四周又恢複了之前的寧靜,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可除了傾陌手中多出的一個不明之物。
如今身手能快到連他都看不見的地步,此人絕對不簡單。
傾陌未當作一回事,縱身進入一家客棧,打開房門,靜坐在黑暗中,這時聽到他將手中的劍放在桌上。攤開左手,手心的物體泛出白色的光亮,卻又不甚清明,是被一塊錦帕包裹住了。
毫不猶豫地打開帕子,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閃爍出熠熠光輝,照亮了他的周身,而帕子上赫然寫著“虞越”二字。
他伸手摸了摸桌上安靜躺著的劍,下一個亡魂已經出現。這次的雇主有些神秘,看來並不想讓他知道他的身份,不過花如此價格買這個人的命,看來雙方都不簡單。
這是傾陌第一次失算。
他找到的虞越不過是一個麵目傾城的白麵書生,此人有一間茶樓,他喜歡在裏麵擺一張桌子,桌上放一盞茶,一支蕭,他便坐在桌後形色生動地說書,為茶樓招攬客人,此舉確實有效,隻要他說書,整個茶樓座無虛席,站無空腳之處,而且傾陌還發現,茶樓中女子占了七成。
虞越也不僅僅說書,說到興起時,他還會拿起簫吹奏一曲,隻是那支簫不知是什麽材質做成,被他講書時磕了那麽多下,居然沒有一點印記。而傾陌卻覺得每次聽完他的曲子,心中都一片靜謐,周身戾氣削弱很多。
這麽一個除了長相,其他一無是處的小子會是他要找的人嗎?傾陌觀察了他兩天,十分篤定他不會武功。對於一個伸手就能掐死的小子,會有人願花重金買他的命,不是對方有病就是自己眼睛有病。傾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將鄰邊三十多個郡縣都找了一遍,別說再找到一個叫虞越的人,就是姓虞的人家都未再發現一戶。
看來真的是此人了,難道自己看錯了他?傾陌再次回到了茶樓,叫了一杯茶,靜靜地聽著那個人講故事。
台下之人皆是安靜地坐著,到精彩之處便不約而同得響起一片掌聲歡呼聲,隻有傾陌一人沒有將心放在他的故事上,而是被那個白色的身影吸引住了。
虞越有聲有色地講著,舉止從容優雅,眼中的笑意淡然無痕,並不像周圍的人一驚一乍,若說他僅僅是一個茶樓的掌櫃,形容舉止又皆沒有商人的世故圓滑。可這幾日,傾陌也並未發現他還做過其他什麽事,去過其他什麽地方。
傾陌便在這間茶樓住了下來,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做這麽個決定,不是應該提劍將人殺了了事嗎?可他明明又是在擔心,怕雇主會找更多殺手前來刺殺他。
所以他從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開始慢慢向前挪去,每次虞越說書,他就坐在他的正前方,喝著茶,卻從不抬眼看他。因為他知道自己隻要看他,必定會陷入他那清亮的眸子中走不出來,那樣的話,他就再無心神留意周邊的動靜,將虞越置身於危險的境地,他不允許。
今日的故事講完,虞越起身,在眾人迷戀的眼光中上了樓。
傾陌也起身,狀似無意,實則跟隨地也上了樓,推開了隔壁房間的門。
“你叫什麽名字?”虞越並沒有走進房間,而是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向他。
這是這半年來他們第一次說話。
“傾陌,”傾陌推門的手頓住,簡單地回了兩個字。
虞越笑道,“你是喜歡聽我講故事,還是聽我吹簫?”
“都喜歡,”傾陌如實回答,隻是長期冷漠的外表,讓聲音也隨著寒了幾分。
“能邀請你喝杯茶嗎?”虞越問道,怕他拒絕,特地加了一句,“我這裏的茶比下麵的好。”
傾陌的嘴角動了一動,走到他麵前,“好。”
虞越為他倒了一杯,見他飲盡,問道,“怎麽樣,是不是比下麵的好?”
傾陌點頭,淡淡嗯了一句,確實清香無比。
虞越卻是笑了,“你來這裏做什麽?”
傾陌擰眉看著他,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顯然他是會錯了意,虞越又悠然地為他倒上一杯,遞到他麵前,笑道,“這裏的茶和樓下的是一樣的,你並不懂茶道,說明你不是為品茶而來。我還看的出,你聽書時心裏裝的是其他事,從來沒有認真聽過一個故事或者一直曲子,說明你也不是為了聽書或者聽曲。那麽你來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麽?”
“受人之托,殺你,”傾陌緩緩說出這句寒意十足的話,倒也沒有隱瞞。
虞越以為他這不過是一句玩笑話,都在這住了半年了,也沒見他動手,便問他,“那你怎麽不出手?”
“也有人請我保護你。”
“這兩個任務你都接了?”
他倒是想退,可惜不知道雇主是誰,否則他一定親手解決了那人,也無需這麽擔心他的安危了。
“你很缺錢嗎,我可以借你,”虞越說道。
難道他以為他接兩個任務就是為了騙取錢財的?不過他這舉動也確實容易讓人誤解,他冷聲說道,“不用。”
“可你自住進來就沒有交過房錢,難道不是缺錢嗎?”虞越又問道。
傾陌愣住了,似乎真的沒有交過,店小二從來沒有開過口,他這人也不可能把這小事放在心上,他拿出手中的劍放在他麵前,“我隻有這個。”
竟然將他寸步不離的劍給了他?虞越震驚之後,說道,“它身上戾氣太重,我不要。”
那該給他什麽?自己身上的東西都是用他人的性命換來的,給了他豈不是汙濁了他?難道你把這把取人性命的劍給了他就不是汙濁了嗎?他一時覺得為難,半晌說道,“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找來。”哪怕拚了性命,隻為換來他對自己滿意的一笑。
“我想要……”
故事到了這裏便沒有了下文,或許那時傾陌走得太匆忙,虞越的這句話還未寫完,不知道傾陌當時想讓虞越要什麽,我提起筆,接著他未完成的故事,續寫下去。
“我想要的,恐怕會為難到你。”
“即便付出性命也會送到你麵前。”
虞越佯裝鎮定地開口,“我這茶樓缺一個掌櫃的。”
“好,明日我去為你尋一個,”傾陌說道。
“……”虞越愕然,“我想讓你做掌櫃呢?”
“我隻能做保鏢,”傾陌如實回答。
虞越終於忍不住了,開口說道,“要不我們成親吧?”
這次該傾陌怔怔地看著他了。
虞越啞然失笑,取下束發的發帶,秀發散落兩肩,她莞爾一笑,“我還是配得上你的吧。”
可我配不上你,傾陌心裏想著,心突然間就陣陣泛涼,他從未覺得自己的身份會低人一等,可看到潔白的她時,他後悔了,後悔沒有為了遇見她,使自己變成世上最好的人。
“其實你是喜歡我的,我知道,不然你不會一直待在我身邊不走,”虞越又說道。
“我在保護你,”傾陌終於開了口。
“誰讓你保護我的?”
“我。”
虞越心裏那叫一個美,傻笑著看他。
“我是一個殺手,”傾陌思慮了片刻還是說出了這句話,雖然他很不想讓她知道,不想看到她眼中會有對他的異樣神情。
“我知道,”虞越說道,從脖子間拔出一根細長細長的銀針,“我認識你的這兩年來,你殺的那些人,能救的我幾乎都救了。”
“……”這次該傾陌無言以對了,難怪這兩年他在殺手界的名聲開始下滑,而且還聽說他殺的那些人沒有死,他一直以為是其他人嫉妒他而故意放出的虛言,一向自信的他從來沒有去求證過,而這兩年來,他收到的最有價值的任務便是來殺了她。
漸漸地,傾陌感受到了虞越身上一股強大的氣勢散了出來,他驚訝地看著她,原來她還是一個高手,而且能力遠在他之上。難怪有人出了那麽高的價格要殺她,可是她為什麽一直封住自己的武功呢?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難道隻是為了試探他?他問道,“你結了什麽仇家?”
“仇家?”虞越懵了,“我隻救人,不應該是別人前來報恩嗎?”
傾陌從懷中掏出那顆熠熠生輝的夜明珠,還有一方白色錦帕。
虞越一挑眉頭,“原來你日日帶在身上啊。”
“你認識這顆珠子的主人?”竟然是她身邊之人想要殺她,幸虧他對她寸步不離的保護著。
“這不是我送你的嫁妝嗎?”虞越說道,還伸手去抖開了錦帕,“這是我給你留的姓名。你收下了不就代表答應我了嗎,既然來了,怎麽這麽久都不給我回應,還讓我先開口呢?”
“……”傾陌從來沒有如此難堪過,這居然是她向他示好的嫁妝,她竟然還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真不怕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便在漆黑的夜色中殺了自己嗎?
虞越在心中暗自得意,我若真寫清楚了這是嫁妝,你還會接嗎?
“你不願意嗎?”虞越故意問了一句,然後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珠子,悠悠地歎了一聲,“那次夜色太黑,全當扔錯了人吧。”
傾陌一聽這話,立刻緊緊握住了手,將她的手也握在了手心,“我還欠你房錢,以身抵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