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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生一世一雙人

  在我跟信北君討論到那個麵生的小侍女說不定也是息國侯派來的時候,門外突然變得嘈雜無比,熙熙攘攘,我讓小雨即刻起身出門去看到底發生了何事.正堂的門才剛剛打開,火把的光亮隔著門窗染紅了暗夜。我立即躲在信北君的身後。


  門外走進來三個人,為首的是衣著有些散亂的蔡侯,其次是息國侯半抱著麵色潮紅,氣息紊亂,還少了一隻羅襪的媯薇。跟在他們身後的自然是一幫帶著兵刃的禁軍,一大群浩浩湯湯,好似整個合歡殿都裝不下了。


  “今日是怎麽了,蔡侯跟息侯兩人怎麽深更半夜同時出現在我家公主的宮殿裏?”信北君臨危不亂地說道。


  我看著媯薇的眼眶紅腫明顯是哭了很久,一身汙穢,都還未先去沐浴,便被人當做工具拉到了這邊,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若是我遇見了這樣的情形,肯定是想死的吧。


  她見我一直在盯著她看,猛地掙脫息國侯的懷抱,狠狠地向我撲過來。


  刹那間,小雨飛身在我麵前擋住了她撲過來的氣力,可是那樣快狠的速度,我還是驚了一個趔趄。


  “媯翼,你這個賤人,跟你卑賤的娘親一樣,妒忌我與夫君感情比你與蔡侯的感情好,就用如此的手段了挑撥我們之間的情誼,你這個賤人活該淪落為妾。”媯薇的歇斯底裏被小雨攔在一邊,我靜定地看著她的瘋狂,瞬間把剛才可憐她的那點心思全部消磨幹淨。


  看來媯薇相識息國侯日子雖然長,但是卻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枕邊人,息侯對她即是口腹蜜劍,為人更是心術不正。


  “來人,搜宮。”蔡侯一揮手便有大批的禁軍魚貫而入,開始翻箱倒櫃地找什麽東西。


  “這整個蔡國是孤的,何來你家公主的宮殿之說,你家的公主也是孤娶過來的側夫人,雖孤已同意放她回陳國,可是和離書上一日沒有蓋了孤的國印,她就一日還是孤的人,是生是死由孤來斷。”蔡侯一步跨過,拉過我的手臂,猛地將我帶到他身邊。


  “蔡侯難不成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身為一國的君主對待自己的女人卻如此的暴虐嗎?”信北君大聲嗬斥。


  “這是孤的家事,信北君還是少管為好?”蔡侯將我困在懷裏,任我怎樣捶打都無濟於事。


  “其他的女人我可以不管,但是媯翼是我陳國的大公主,蔡侯這是在故意給陳侯找難堪不成?”信北君橫眉冷對。


  “哼,”蔡侯像是要把我的手臂拉斷了一樣,一雙眸子凶狠地盯著我看“這個惡婦在孤與息國侯夫人的吃食裏下了和合散,還讓人帶著息國侯去捉奸,今晚所上演的好戲你怎麽不問問始作俑者-陳國的大公主是如何做到的。”


  這髒水,往我身上潑的理由還真是漂亮。


  “叔懷,你當我如你一樣蠢嗎,若是我可以那樣輕易的下藥,我對你隻會用砒霜,讓你一命嗚呼,怎還會用和合散讓你有力氣跟我在這拉拉扯扯。”我掙脫開他的鉗製,輕揉著已經紅腫的手臂。


  “惡婦,孤今日就要你看看你自掘墳墓的下場。”蔡侯拉著我的肩膀大步前行,將我帶出了寢殿,秋風瑟瑟,身著單薄深衣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夜涼如冰,刺得人嘴角直顫。火光衝天,我被他推搡在地上的時候,看見合歡樹下麵的桃花酒被人挖了出來。


  清風傳來徐徐酒香,就好似玉液酒的味道,我這才開始感覺到害怕起來。那桃花酒裏麵有什麽,我比誰都再清楚不過。楚姬夫人曾與我說過,妃月在她的身體裏放入受孕的蠱女之後,蔡侯懼怕身為楚人公主生下蔡國的繼承人,由於那時楚姬已經對蔡侯有了嫌隙,椒蘭宮的門被楚姬夫人帶來的心腹守得死死,不許任何人進入,包括蔡侯都不例外。蔡侯深知楚姬夫人喜愛甜酒,某日送了精釀的桃花酒。那時的楚姬夫人會深陷於蔡侯偶爾的溫柔之中,她不知,這柔情裏麵竟然是七星海棠的毒藥。好在妃月聞出了酒裏被添了料,及時將酒壇封了長埋於地下,才算救了楚姬夫人一命。我曾問過雅光,為何蔡侯如此待她,她還舍得留在她身邊,她隻淡淡地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我在之後每每想起的時候都會胸口一熱。


  “他不是恨我,隻是恨楚姬,他愛我,但是他不愛楚姬,我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陪著他,但願在化開一切在他胸口堆積的仇恨時,身邊早已空無一人,卻還有一個我在陪著他,不棄不離。”


  想到如今隻能靠湯藥來吊命的羋雅光,我心裏真真是替她不值,心裏也有不甘,立即站起身先發製人地說道:“這酒是蔡侯送來的,難道蔡侯忘記了嗎?”


  寢殿裏的眾人都隨即走了出來,聽到我這句話的時候,小雨也隨聲附和道:“奴婢記得,當時夫人說身子不太好,又怕酒失了香氣,所以一直被封起來埋在地下。”


  想必小雨自從跟了我之後,扯謊的次數越來越多,以至於現在編起謊話更是信手拈來。


  “為了證明你的清白,不如現在就喝給孤看。”蔡侯讓侍從酒壇裏舀了一碗酒上來,並穩穩當當地端在我麵前。


  “國君,夫人中了噬心蠱之後,就不能飲酒了。”小雨自然之道這桃花酒裏放了什麽,於是立即懇求蔡侯住手,生怕我再像上次一般,吐血昏厥,尤其我現在身上還有金蠶噬心蠱的糾纏,任何一味毒藥對我來說,都有可能是雙倍的疼痛。


  “蔡侯難不成是要當著我的麵,給公主下毒嗎?”信北君從小雨慌張的眼睛裏似乎看出了什麽,隨即將我護在身後。


  “孤今日被她擺了一道,自然是要讓她還回來才行,更何況這酒我與息國侯夫人都喝了,合歡你還怕什麽?”蔡侯話鋒一轉,對於我和媯薇來說,這句話無非是一把利劍,將我們身上僅有的聯係斬的血肉模糊。


  她現在定當認為她所喝的玉液酒,是從我這個壇子裏盛出的並且送到南明宮的。根本不會去想,蔡侯為何也會著了我的計。當仇恨與怨氣衝昏了理智,一切的力量是很難以抵抗的。


  隨即,蔡侯下令將小雨和信北君困在禁軍的布陣裏麵,媯薇步步輕移朝我走過來,笑容猙獰。她命身邊的四個侍婢按住我的肩膀,使我掙紮不得,塗著鮮豔蔻丹手指靈活地撬開我的嘴巴,將整碗攙著七星海棠的酒灌進我喉嚨。我趴在地上,看著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可怖不堪,隨後好似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仿若遠處熟悉的白衣翩然而至,永不凋零。胸口裏湧出的溫熱濺染了潔白的衣袂,我努力握著手掌讓自己吐血的模樣不要太狼狽。


  我躺在地上,仰頭看著天空中一片星海燦爛,想起在終首山上的樹屋,我與骨碌的過往。她說:“綏綏,有的時候我曾怨恨自己的遭遇,但也慶幸自己的遭遇,能遇到你這樣一人,以往所受的苦難都變得無比值得,若是有一天,我先離開你了,你也不要害怕,天地凡塵,終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見,你要等,並且要好好的活著等。”


  胸口像是被砸開了一個窟窿,疼的我不禁弓起了身子。我閉上了眼睛,將自己置身於黑暗中,可周遭的聲音卻變得清晰無比。


  我聽到媯薇的驚呼:“為什麽是這樣,我不是想讓她死,酒裏不是和合散嗎,我隻想讓她出醜,不想讓她死。”


  我聽到小雨在哭喊著我的名字。


  我聽到信北君詫異的驚呼:“昭明君,為何你會來這兒?”


  我聽到蔡侯的聲音:“君執,我讓她死了,我說過沒有你的幫助,我也可以聯合息國與陳國去挑釁楚國,現在我隻需要支持陳國的衛夫人趙南子奪權就可以聯合陳國了,這個方法比你所說那遙不可期的等待要容易得多。”


  是啊,君執是昭明君啊,那藏花閣裏一縷熟悉的殘香是與小白身上的一模一樣。


  終首山上,為了助骨碌解毒得到龍心草,小白親自教我調香救人,我懼怕夏日的蚊蟲,所以還特地調出了一盞溫和安眠的驅蟲之香,小白喜歡的緊,自然也從我這裏拿走了許多。藏花閣的那縷殘香,就是我親手所調那驅蟲之香的味道。我之所以覺得那裏與眾不同,也多半為了那縷熟悉的殘香吧。可是就算我認出了,甚至於猜到了那裏麵的人就是小白,卻也在自欺欺人的選擇不相信,甚至還自取其辱地找錦湘去證實。就算那日錦湘被我引誘,說出了是誰,我肯定也不願意去相信。其實我們都一樣,都因不愛自己的人折磨的遍體鱗傷。或許我還不如錦湘,起碼叔薑與她舉案齊眉,而我,我愛的人卻是一直在慫恿著蔡侯要我命的人。


  胸口一痛,又一口血湧了出來。我閉著眼睛,突然覺得這樣死了其實挺好。再也不用醒過來,去為誰而傷心難過,再也不用醒過來,去害怕是誰要害我,再也不用醒過來,一個人麵對狂風驟雨。


  原來,我喜歡的人,向往的事,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笑話,我甚至還能想象得到,那日我對他說的那句“我心悅你”是多麽愚蠢可笑。


  我心悅的小白,而他居然要殺我。


  我什麽都不想知道,可偏偏頭腦之中的事情,脈絡卻無比清晰,若我能一直糊塗該多好呢?

  我與世間再無任何感覺之時,耳邊傳來聲聲熟悉的呼喚,他帶著心疼地叫著“綏綏,綏綏。”


  或許是害怕,也是逃避,我選擇昏死過去,四周萬籟俱靜,再無聲響。


  昏睡的時候,我仿佛又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境,夢裏麵一切都是假的,被迫和親,在蔡國受到的侮辱,小白的欺騙,噬心蠱的誅心,所有的所有。當夢醒了之後,我還在終首山,我還在重華寺,我還在娘親跟骨碌身邊。我依舊會想念小白,會偷跑去萬年溫泉的山頂與他相見。隻是沒有那南柯一夢,總覺得好像缺了些什麽,沒遇見雉兒,沒有小雨的陪伴,也沒有羋雅光的故事可以聽。恍然自己身處在重華寺的參天古林中,空蕩蕩的隻能聽見自己的回聲。


  有些時候,或許是自己想要的太多,所以生命中才會憑空出現那麽多苦難。


  人啊,都是喜愛庸人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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