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時可愛為春日
在燕國的棲靳嶺和晉國的玄月山之間,有一絕妙的山穀。山穀裏麵有一處名為百家所的村落與世隔絕,生活在此處的人皆是善良樸實,溫和而有禮。由於遠離塵世的紛爭,世代綿延,其樂融融。百家所之上有幾座仙山一般的地方,被人用奇門五行之術,在與世隔絕的山穀之內又隔開了一道圍牆。江湖上,被稱之為蝴蝶穀的地方,便是這幾座仙山的所在之處。
說是仙山,不過是從未有人涉足之處,風景雋秀,不似人間普通之景。
傳說這幾座仙山和山腳下的百家所是受了蝴蝶穀老祖宗和君家世代的庇佑,才能免於世間的戰亂,平安的長存。
蝴蝶穀有一座山叫淩霄峰,淩霄峰之上有一處所建在岩壁上的淩霄居,雖陡峭,但勝在風景奇美。
這淩霄居裏麵住著一位小公子,玉麵白裳,充耳琇瑩,會弁如星,才小小年紀就識得百草萬花,更能將古籍上曾在九州上出現過的奇珍了解的十分透徹。
不過很讓人惋惜的是,小公子從小就不見爹娘,跟著姑姑住在這蝴蝶穀裏麵。直至有一天,他跑到姑姑所居的彩蝶山上撞見一個身穿墨色長衣繡著三頭金蛇的男人。男人舉止謙和,綿裏藏針。
“莫非你就是住在淩霄居上的小殿下?”他溫和地對他說道。
小公子不知如何回應,靜靜地等著那個男人的下文。
“傾慈原來沒有同你說過。”男人若有所思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傾慈是姑姑的字,眼前這個男人一定與姑姑有著不可說的親密關係,而自己的身世,姑姑她一直都知曉卻一直沒有同他講起。
小公子有禮貌地朝著那個男人拜了拜,便往山上姑姑住的彩蝶居抬步走去。
“小殿下留步。”身後的男人突然叫住他。
小公子停住了腳步,轉過身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男人從身上解下一枚黃色的蛇形玉佩交給他,對他慈愛地說:“若是以後有什麽困事難事,就拿著這枚玉佩來燕國南燕城的乾安宮來找我。”
小公子抬頭看了他一眼,便接過他手裏的玉佩放在袖袋裏,回身往彩蝶居去了。
小公子已然猜出了,這個男人就是君婀姑姑名義上的丈夫,燕國的國君連芷。在兩年前,姑姑君婀莫名其妙地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想必那時抱走男嬰離開蝴蝶穀的就是他了。
兩個人的孽緣暫且不提,但聰慧的小公子看得出來,兩人本該切斷了孽緣老死不相往來,得幸燕國的國君連芷對姑姑的性情拿捏的很到位,知進退,也知姑姑弱點,才能一直出入姑姑的深閨。
小公子跑去了姑姑跟前,與她說了此事,並斬釘截鐵地要得知自己的身世。
君婀懷中尚有女兒嗷嗷待哺,分身乏力,於是叫來一位滿頭霜染的老人,讓他帶著小公子去了周地的一座島上。
在這座島上,小公子見到了自己的娘親,也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娘親是大周先王周殷王的嫡女,清河公主,本應繼承大周社稷,卻在登位之日被奸人所害,與小公子的父親流落鄭國。後鄭國國君為了懲罰小公子父親對他的不忠,給懷了身孕的清河公主灌下了毒藥。小公子的父親為了保護他們母子,將寄身在自己體內的續命蝶,放置在清河公主身上,而後他灰飛煙滅,消散於天地之間。
小公子的娘親活了下來,並被君婀接去了蝴蝶穀,在穀中安然地生下了小公子,可周地得勢之人仍是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伺機而動。無奈之下,小公子的娘親為了保護他,才將一個棄女作為他的替身收養在身邊,混淆外麵那些想要斬草除根之人的視線。隨後,她帶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忠心耿耿的婢女花詩以及護衛殤,離開了蝴蝶穀,躲進了一處像蝴蝶穀一般,被設了五行八卦陣法保護,且人跡罕至的小島上。這一躲,就是許多年,遠離故土,不再靠岸。
小公子那時年紀小,不知道該恨誰,也不知該怨誰,總之心裏怨氣難平。也因此,他便將怨氣都撒在了娘親所抱養的那位棄女身上,騙那個棄女吃下了他頭一次自己學著配製的毒藥——烏支。這毒藥服下去之後並無性命堪憂,服藥三天之後,毒藥才會緩緩地顯示出來,服藥者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再也見不得光,若是一不小心被日光曬到了皮膚,便猶如燙傷一般的模樣。
得知自己的身世後,小公子拜別了娘親,繼續由白發老頭將小公子安全帶回蝴蝶穀。路上行進之時,老頭與小公子說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與君家世代的淵源。他本為玄月山的山鬼,受君家老祖感化成人,後因積德行善得道,從而活的比常人要久很多。
“老身不才,看到小公子喂了那個女娃娃吃了毒藥,老身覺得小公子配的藥裏麵少了一味銅黃,若是加了進去,不光是白日見不得日光,就連夜裏都見不得月光,如此一來,豈不是更符合了小公子的心思。”老頭走在小公子的前麵,一身仙風道骨,衣袂翩翩。
小公子停下了腳步,眼裏充滿敵意看著他:“老人家如何知道我的心思。”
“你怨恨難平且凶惡外露,若是這樣簡單的心思老身再看不透徹,曠日長久豈不都是虛度了?”老頭停步回身看著他,捏著飄逸的白胡子笑了起來。
“那好,既然老人家這麽說,那麽我便想問,你是否能得知我現在的心思。”小公子稚嫩的小臉上恢複的平靜,漆黑的雙眸變得深不見底,再沒了小孩子的天真單純。老頭見此,心裏莫名悵然。
許是爹娘常年不在身邊的關係,又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從而使得小公子的身上戾氣頗重,若是再長此以往下去,小公子可能會走上歪路。老頭想起小公子的父親一身俠義的心腸,便不忍心讓麵前的孩子荒廢了。
老頭抬起手,拉著小公子,點地而起,施展輕功往樹梢上飛去。
此時的秋日,正是層林盡染的好風景,老頭拉著不會武功的小公子走了一遭之後,小公子便跪在地上要拜老頭為師學習武功。學武開筋通竅,能漸漸地除掉小公子身上的戾氣,老頭笑了笑蹲下身子扶起一臉期待的小公子。
“以後你便與你父親一樣,喚我白老頭就好。”
罷了罷了,縱然是君邵的孩子,也壞不到哪去,就算是變壞了,那也是君家的孩子,不如他自己多做一些善事,就當替小公子積德吧。老頭如此想著。
回了蝴蝶穀之後,小公子每日都與白老頭習武,他天資聰慧,許多招式一點即透,白老頭倒是也注重小公子的內力修煉,若是真氣雄厚,就算受了傷也能及時在短時間內自我修護。
幾年之後,小公子長成了少公子,而君婀姑姑留在身邊的女兒君綾也漸漸長大,兩人算是青梅竹馬,相伴長大。因姑姑對少公子有教養之恩,他從小便對君綾照顧有加,當做親生妹妹一樣疼愛。可隨著年歲的增長,少公子不知怎地卻厭惡起君綾日日的癡纏。為了躲避她,少公子得了空便躲進君家老祖宗,君餘與君佘的墓裏麵去。那裏是萬窟山,蝴蝶穀的禁地,除了姑姑和少公子可以自由進出,再就是姬雪和白老頭那兩個人,其他人若是被發現進去便是死路一條。
長大後的君綾,曾經不顧勸告地跑了進去,最後卻被君婀吊著打了兩頓,渾身是傷。
姑姑平日裏是寵著君綾,可若是一遇到原則和規矩的問題,姑姑也分得清寵溺和寵愛的區別,過於嗬護的寵溺隻會害了她,所以懲罰起她來也絕對不手軟。
自此之後,這萬窟山終於成了少公子躲清淨的地方。
這日,他正躺在墓穴裏百花間的涼亭中歇息,耳邊突然傳來簌簌地腳步聲,他猛地坐起身往四周看去,發現不遠處正緩緩走來一個穿著一身紅衣的人。少公子站起了身,也朝那個紅衣人走了過去。
這位紅衣人名叫姬雪,與白老頭一樣,算是這蝴蝶穀裏另一個奇珍。
橫公族的橫公魚。
上古時期與塗山一族相同存在的精靈。塗山一族以九尾狐形態存在,而橫公族是以紅色並且長了犄角的魚的形態而存在天地間的。起初是晝為魚,夜為人。鱗片為紅色,堅硬猶如盔甲。刺不死,煮不爛,若以烏梅二顆煮之,便隨水化湯。其肉可以驅邪氣,治百病。也是由於這個原因,在九州之上的橫公魚已經被捕食的差不多了。當初君佘在蝴蝶穀布下奇門五行陣的時候,保護了些許橫公族的人。並且練了一些丹藥給他們,讓他們不管晝夜都能以自己的意誌去選擇何時為人,何時為魚。但是,除了在每年驚蟄那天,他們會失去自身保護,以魚的形態存在七天之久,無法化身為人。橫公魚與塗山族不同的是,橫公魚屬妖,塗山族屬妖仙。妖仙不害人,妖卻不一定。
橫公族天生就要與將死的人用自己的鱗片做契,幫助想要回到人世複仇的人轉命,轉容貌,甚至轉性別,會幫助他們用各種方式回到想要報仇的人身邊,以十年為盟約,三魂七魄,每年吸食一次,待到最後一次,不管他們是否複仇完畢,都會變成一副沒有靈魂的空殼,無法遁入輪回。如果他們在報完仇時,靈魂還沒有被吸食幹淨,橫公族便可以隨意決定那人的去留。若是去,一次將那人的魂魄全部吸走,如果留,就將他送去忘川河,讓他們轉世投胎,隻不過少了幾魂幾魄的人,可能在頭腦或是身體上,會欠缺於常人罷了。
祖上君佘創立蝴蝶穀時留下了太多的謎團與珍奇,連君婀姑姑都沒有辦法去解釋白澤和姬雪這兩個人到底是個什麽事物,不過好在兩人都曾答應過祖上,要守護蝴蝶穀君家世代的後人。否則姬雪這個自私的小妖精,少公子做什麽都不會理他的。
琥珀色的晶石灑下來淡淡的光,微風吹過墓穴中支撐天地的櫻花樹,花瓣紛紛而落。兩個人,一紅一白站在空曠而又絕美的墓穴中,好似一幅美不勝收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