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宮漏穿花聲繚繞
少公子故意裝著微醺之態,為的就是不想聽他那般大義凜然的假話,如今少公子因為一個綏綏心裏已經夠亂了,哪裏還能聽得進去燕國國君的大話。
忽然,燕國國君拉起了少公子,將他帶去了窗戶邊,一陣冷風經過,吹醒了少公子的朦朧之態。
“君執,孤希望你莫要在逃避了,不單單是為你死去的父親報仇,你本應該奪回屬於你的位置,難不成你想永遠縮在蝴蝶穀,做一個江湖毒醫不成?”燕國國君一雙眸子閃著精光,盯著少公子瞧。
少公子低頭沉思,隨即轉過頭望著窗外的桂花散落,一時之間眼神有些迷茫。燕國國君的這句話,他聽到了心裏。早先前,少公子在決定救楚王的時候,心裏是存了要給周王找不舒坦的心思,不過這些年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終首山的某個姑娘身上去了,與她相處的時候,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仿佛全都化之烏有一般。
想是他陷入泥潭中,可他卻萬幸沒有深陷其中。
燕國國君目的不純,可少公子偏偏被他的幾句話,和他故意演的戲動了心。
若是他做了九州的王,不但可以為父報仇,甚至能毫無理由地輕易得到他想得到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少公子的心裏欲望如同迅速瘋長的野草一般,看不到邊際。
“想當初臻太後亂政,致使殿下和清河公主流落在外至今,這九州本就是殿下的,殿下自然不用妄自菲薄,如今周王處處牽製於楚國,公子若有心複仇拿回自己應有的東西,皆可來尋孤協助,若是公子依舊覺得行醫濟世自在的話,孤也不多勸誡公子了。”燕國國君輕輕地拍了拍少公子的肩膀,一副慈父的模樣。
“那麽國君想要我怎麽做呢?”少公子雖然很想將眼前慈愛的連芷,當做與父親重合的影子,但是心裏的清明卻拒絕讓他如此。
畢竟年幼無父至今,是少公子最大的軟肋。
連芷嘴角略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方才犀利的眼神也緩和了些許:“今日少公子醉了,我們暫且不說,改日你得空去都城南燕,我們再好好聊。”
欲擒故縱的把戲,少公子認為是情字當頭時,女人對男人用的一貫做法,倒是沒想到燕國國君用的這樣得心應手。
少公子閉著眼睛繼續裝醉,拿起身邊的酒壺便往嘴裏灌著桂花釀。他聽到身邊傳了輕輕一聲戲謔的笑,而後又聽燕國國君吩咐身邊的人,去附近的聲色之地找一些姑娘過來,隨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少公子靠在椅子上,一雙桃花眸縹緲迷離,因為微醺而笑意滿麵的臉也顯得十分嫵媚,少公子這幅模樣,險些讓燕國國君身邊的侍從,都心神不寧,更何況聲色之地那些女人了。她們進了屋子之後,便都想盡一切辦法靠近少公子,棲身在少公子身邊,一兩個膽子大的還將手伸向了少公子白色的衣裳裏麵。
少公子的衣服被扯亂,露出潔白的胸脯,因常年習武,使他身穿衣服之時看起來十分單薄,倒是沒想到在脫了衣服之後,身上卻這般健碩堅實。少公子在幾個女人之間遊走,看到燕國國君身邊的侍從退出了屋子之後,猛地背過身子,迅速在香爐裏麵加了幾味兒香料。不過一會兒,那些堆在少公子身上的女人們都像著了魔一般,閉著雙眼,麵帶微笑,癡癡傻傻地在半空中抓著什麽。
少公子站起身,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環顧四周,識得方才是哪幾個女人將手伸進了他的衣服裏。
少公子眼神不似剛才那般遊離,本是勾人心魂的桃花眸充滿了凶狠之氣,他從袖袋裏麵拿出一把匕首,將方才那些碰過他身體的女人的手一一砍了下來。而那些被斷了手,卻中了少公子迷魂香的女人,依舊不知道疼痛,一臉癡笑,像是做了不會醒來的美夢。
少公子清理了沾染了血跡的匕首,而後緩緩地放回了袖袋裏,仿佛他剛才根本不是在剁手,而是切掉一些毫無用處的累贅一樣。他的白衣不染纖塵,麵容絕美如畫。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他推開窗子,輕輕一躍而下。從酒樓後院的馬廄裏找了一匹看起來算是健壯的馬,駕馬連夜趕回了蝴蝶穀。
不知是少公子真的喝了太多,還是桂花釀的後勁大,夜風雖然清涼拂麵而過,帶走了酒後的燥熱,可一到 少公子住著的淩霄居,他便腿腳發軟,眼前事物全然是疊影了。少公子扶著欄杆往臥房裏走去,卻見門口站著一抹桃紅色的身影,少公子晃了晃頭,睜大眼睛望去。
“少穀主怎生喝得這樣醉。”那抹桃紅色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君婀姑姑幾年前救下的蠱女妃舒。
幾年前,她還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而今已然亭亭玉立芳華出了。
妃舒連忙跑過來扶住少公子,臉上小女兒家的嬌羞盡顯。
少公子猛地推開她,靠著欄杆質問道:“是誰讓你私自上了淩霄居,在蝴蝶穀呆了這麽多年,難不成忘了淩霄峰的規矩,除了打掃淩霄居的裏外之時,不允許任何人上來嗎?”
妃舒神色一頓,麵露委屈的看著少公子:“是姑姑讓我來看看少公子是否回到穀中,我見少公子臥房的茶壺有動過的痕跡,卻不見少公子的身影,索性在門口等到現在,我隻是為了確定少公子是否回到了穀裏麵。”
少公子隨即想起,自己從終首山回來之後,就一直窩在淩霄居,想要去彩蝶居見姑姑,卻被燕國國君拉走,喝到了現在。少公子揉了揉額頭,若不是以前姑姑從山下收上來的那些婢女們,總打著歪主意要爬上他的床,他身邊也不會到現在連一個服侍自己的人都沒有。
在蝴蝶穀裏麵,除了打掃淩霄居的日常,就連烹茶倒水,沐浴更衣,也都是少公子自己動手。其實早前不是沒有過近身侍候的婢女,隻是曾經發現了有幾次,有婢女往他的茶水裏放合歡散,甚至在服侍他更衣時對他百般誘惑。少公子自是覺得無趣,也懶得搭理,索性統統丟給了表妹君綾。
少公子覺得,若是每次遇到了女人想要親近他的麻煩,丟給君綾之後,他便都能圖個清淨了。
也是因為如此,蝴蝶穀上上下下的婢女和女藥師都十分懼怕君綾,因為曾經對少公子起了歪心思的那些女人,幾乎全都沒有好結果,也是因為此事,君綾被君婀姑姑打了許多次。
縱是打,君綾依舊勇往直前,這讓少公子心生愧疚,怎麽說也是養大自己姑姑的親生女兒,血親關係的相連,少公子自然就對她更好了一些,然而這不一般的好,在君綾的眼中也變的曖昧起來。
“你且先回去吧,等明日一早,我便去彩蝶山見姑姑。”少公子踉蹌地走過妃舒的身邊,眼裏完全容不得她在淩霄居的一時一刻。
“可是公子,現在已經是早上了。”妃舒低著頭戰戰兢兢地說道。
少公子皺著眉,回過身,看著山崖對麵的一輪紅日慢慢地起升,無奈的笑了起來,當真是醉糊塗了,跑了一夜,卻不知已經是破曉時分了。
妃舒紅著臉,看著少公子一笑而傾城的模樣,心裏翻滾著,蕩漾著,好似心田裏的花朵全都開了一般。
“你還不走嗎,我記得每日卯時,你要給君綾講《蠱經》的不是嗎?”少公子靠在門上看著她,一雙迷離的雙眸攝人心神。
妃舒心裏早已被小鹿撞的暈頭轉向,喜上眉梢,一聽到君綾這兩個字,猛地渾身上下打了一個冷顫。君綾這小丫頭模樣乖巧喜人,可虐待起人來的模樣卻十分猙獰,這穀裏麵的傳言全然都不是空穴來風,妃舒抬頭還想再看一眼少公子那張俊美的臉,卻發現少公子已經進了臥房,並且將臥房的門死死地關上了。
妃舒低下頭,緊緊地咬了咬嘴唇,轉身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淩霄居。
而回到屋子裏的少公子爬到了床上昏昏欲睡。方才那句話,少公子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他才不管妃舒有沒有教君綾《蠱經》這回事,搬出君綾完全就是他故意而為之,蝴蝶穀君綾的悍名早已遠揚,借此來殺一殺妃舒的銳氣。少公子自然看得出來她的心思,所以才讓她快些離開,莫要再做些白日夢罷了。
一覺睡到了晌午,少公子才幽幽轉醒,搖了搖昏昏沉沉的頭,去了淩霄居的藥房給自己煮了碗醒酒湯灌下去,才算是回了魂。沐浴梳洗了一番,才去了彩蝶山見姑姑。
彩蝶山上的人約莫這個時候應當是在用午膳的,果不其然少公子到了彩蝶居之後,姑姑與君綾正吃著,今日的菜色十分賞心悅目,尤其還有少公子最喜歡的魚湯。少公子摸了摸肚子,想著昨夜隻喝了酒,一直到現在都沒吃飯,怪不得肚子空的難受。
“執哥哥,你回來了。”君綾看到許久未見的少公子,猛地撲了過去,少公子見狀,急忙轉身,躲到君婀姑姑身後去了。
“綾兒,君執這才回來,你讓他歇歇,莫纏著他。”君婀溫婉的笑著,吩咐身邊的侍女再拿來一隻碗,更是親力親為地為少公子盛了一碗湯,遞給他。
少公子雙手接過君婀姑姑遞過來的湯,隨即也坐在君婀姑姑一旁的木凳上。
“早知你今日回來,吩咐廚房做你最喜歡吃的冬葵了。”君婀慈愛的看著少公子,始終笑著。
“阿娘隻對執哥哥好,我今日還說想吃冬葵,可阿娘說姑娘家家不能養的太嬌慣,給什麽就吃什麽,我方才還在想,難不成執哥哥才是阿娘親生的,我是撿來的不成?”君綾雙手托腮,一雙清澈的眼眸始終離不開少公子的方向。
“那一定是綾兒太頑劣了,所以才惹了姑姑生氣,不給你想吃的罷了。”少公子抿了口湯,緩緩地說道。
“瞧,你哥哥都了解你那潑皮的性子,快跟你執哥哥說說,你今日又做什麽壞事了吧。“君婀素白的手指握著湯匙,一點一點往嘴裏送著奶白色的魚湯。
君家的人似乎手指都長的特別好看,或許是常年沾染了不同的植物,與靈藥,這讓本是纖長的手指變得十分白淨,還帶著絲絲藥香。
少公子低頭喝湯不語,心裏卻早已猜出個七七八八了。
“不過是賞了她一頓鞭子而已,怎麽算是壞事,來蝴蝶穀這麽久了,難不成不知道執哥哥的淩霄峰是不能過夜的嗎?”君綾撅著嘴一臉埋怨。
少公子噙著笑,拿起桌邊的箸夾來一片香烤兔肉放進了嘴裏。
“是我昨日讓她去的,妃舒本就是個實心眼的孩子,沒看到人,卻見淩霄居的茶爐放了碳,自然就想著要等君執回來。”君婀放下湯碗慢條斯理地說著。這話雖然是在說給君綾聽,可少公子卻覺著像是在說給他聽的。
“她大可留字給執哥哥,告訴他回來即刻去彩蝶居就好了,何必要費勁心思地,蹲在門口等著,就算是她有原因在先,可既是進了蝴蝶穀就應當守規矩,難道不是嗎,阿娘。”君綾猛地站起身,仿佛十分不悅自己的娘親為妃舒開脫。
“綾兒,她雖是我救回來的人,以侍女的身份留了下來,可是你別忘了,她將畢生所會的製蠱與解蠱之術全部留在了蝴蝶穀,而且她細心教你製蠱之術,在名義上,她是你的師父。”君婀抬起手壓著君綾的肩膀,一股內力流出將君綾緩緩地推回凳子上。
“既是綾兒的師父,就更應該遵循蝴蝶穀的規矩,以免上行下效。”君綾歪著頭,一副不情願的樣子,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