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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西風愁起綠波間

  所幸士為知己者終身不娶,一心隻為齊國公盡責,盡管齊國公沒少往萬俟忌的太尉府送美人。澹台不言說,萬俟忌至今未娶,所以也沒有親生之子,可他卻想將自身的這一番劍術傳承下去,於是便收了三個徒弟與一個養女,其中一人是周王室清河公主的貼身侍衛,一個是澹台不言,另一個十分神秘,澹台不言從未見過,也沒聽他師父提起過。而唯一的養女則是與宋國大公子妘均有婚約的九州兵家弟子的女先生貅離。


  少公子暗自思酌,清河公主的貼身侍衛豈不就是纏情島上的殤舅舅?原來,殤舅舅這般厲害,還是萬俟忌的弟子。


  小住在澹台家的這段時間,少公子除了與澹台不言切磋武藝,無事之餘,便坐在翠色匆匆院子中放空。他的劍術精湛了不少,思緒也清明了許多。目前他最好的選擇便是前去燕國與燕君聯合,一點一點穩固自己,再奪回周地那些本應該屬於自己的一切。


  這幾日他思酌著找個機會與澹台家作別,還沒來得及開口,那位少公子名義上的姑父,燕國國君連芷先坐不住了,直接找來了澹台家。少公子不知是澹台家有燕國國君的耳目,還是他的這位姑父設計了這樣別有用心的巧合,總之在少公子的心裏已經設下了防備之心,他沒有忘記君婀姑姑所說的話,這位燕國國君並不是什麽善類。


  跟著燕國國君連芷身邊一起來到澹台家的,還有一個年歲與君綾相仿的男子。這位男子的樣貌與君婀姑姑十分相像,少公子可以肯定,他應當是那君婀姑姑另外的一個孩子,當年被燕君抱走,並且作為燕國儲君培養長大,是君綾的孿生哥哥,也是少公子名義上的弟弟。


  “慕君,他是你表哥,名喚君執,孤希望你們以後能多走動。”燕君連芷為並不熟絡的兩個人相互介紹。


  慕君,慕君,少公子友好地笑了笑,這燕國國君連芷當真能捏到姑姑最柔軟的地方,喜君,思君,為慕君,這名字成了姑姑的軟肋。


  慕君十分有禮的朝少公子拜了拜,並且恭敬地稱他為“表哥”。


  少公子加以回禮。淡淡地叫了一聲“表弟”。


  兄友弟恭起來還當真是不含糊。


  澹台家的莊子在南米城外,算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也好在澹台家在南米的莊子夠大,才容得下燕國國君這一隊人馬入住。國君的到來讓澹台家整個家上上下下熱鬧了起來。晚宴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想是澹台大伯將這一年準備的好事物全都展露了出來,生怕怠慢了國君。


  月夜花台,燭火明明,三兩麵容姣好的舞姬在中央翩然起舞,編鍾聲與古琴聲忽近忽遠,每個台位上鎏金香爐嫋娜的香霧氤氳,這香霧纏繞著燭火的光,使每個人都顯得十分祥和。燕國國君坐在主位上,左邊依次是澹台家的老夫人,澹台大伯,大伯的妻子,以及澹台家還未出嫁的小女兒澹台小喜。右邊依次是連慕君,少公子,以及澹台大公子澹台不言。


  台中央的舞姬一曲舞畢,輕盈而下,少公子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穩如泰鬥的燕國國君連芷,少公子不明他究竟要做什麽。按理來說他來找了少公子,少公子也應了他,應該即刻出發回南燕共商大計,可為何還偏偏要在澹台家留上幾日不可呢?

  “老身以茶代酒敬國君一盞,恩承國君對澹台家的庇佑,澹台一家結草銜環,世代盡忠。”澹台老夫人拿著一杯青藍色的茶碗盈盈地朝著燕國國君一拜。


  燕國國君謙謙有禮地起身,回敬著澹台老夫人。


  澹台老夫人據說本是燕國名門醫官之後,嫁入澹台家之後,中年得一子,便是澹台大伯,之後再也沒能懷上孩子,本想給夫君納一門貴妾,人都選好了,還沒進門,丈夫就得病身亡了。她一個人支撐了澹台家所有的不易,就算是風燭殘年卻也身帶歲月曆練過的雄厚氣勢。澹台大伯與其妻子本是青梅竹馬,年少夫妻共患難自然也是伉儷情深,澹台家的四女二子都是大伯妻子所生。大女嫁了燕國上卿雍門家的大公子為妻,二女嫁了燕國醫官童氏為妻,三女嫁了燕國都尉風氏為妻。少公子略覺奇怪,若說澹台家既然將三女全都嫁給了與權貴沾邊的人,為何不向國君求個官位給澹台不言做呢?畢竟自己拿到的權勢,總比攀附著別人的強。


  “怎麽不見小公子的身影,早聽聞澹台大伯已然向人討了靈藥來醫治,不知如今這位小公子的身體如何了?”燕國國君開口問起了君婀姑所治愈的那個孩子。


  澹台大伯笑了笑恭敬地起身回道:“那孩子常年病榻纏身,近日雖有些好轉,但依舊害怕衝撞了國君。”


  “無妨,孤這裏有一枚三蛇首的鑲金玉佩,你且叫他出來領賞,這玉佩孤特意讓蔡國德高望重的仁切大師念了佛經開光,定能保佑他長命百歲。”少公子聽到燕國國君這句話時,內心不禁冷笑,看來少公子還真是多想了,他不過是恰好趕上了這一出好戲,而戲的主角並不是自己。


  “去請小公子來孤跟前領賞。”燕君既然說出了這樣的話,澹台大伯自然是不能不給燕君這個麵子,隨即吩咐站立身邊的奴,去找這位自小就是病秧子的小公子來此赴宴,甚至還特意囑咐奴,一定要穿戴妥當,勿免失了禮節。


  燕國國君的眼睛環顧四周,最終落在還未及笄的澹台小喜身上,隨即拿著酒杯輕輕一搖問道:“小喜快到了及笄之年了,可許了哪家的人嗎?”


  澹台大伯抬頭看了一眼少公子,那眼神裏仿佛有些許求助的意味,少公子一怔,隨即垂下眸子不與澹台大伯再做任何交流,他不自然地搖了搖頭,這場戲的主角不是他,況且君臣之間的爭鬥少公子一點也不想慘和進去,他如今隻想借助一支勢力,回周地複仇罷了。這一切讓燕君看進了眼裏,嘴角流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慕君也快到選夫人的年紀了,不如將小喜嫁到連家做媳婦可好?”這一句話可謂是籠絡人心最好的話了,少公子側過頭看著燕國國君,仿佛是想通了他為何死盯著澹台家不放了。


  澹台大伯小心翼翼的看著燕國國君,久久沒有再說話,坐在一旁的澹台夫人才想站起身回絕,那名叫小喜的小姑娘猛地站起身,走到了台子中央,彬彬有禮地朝著燕國國君盈盈一拜,十分乖巧地說道:“民女身份低賤,自然不配國之子,況且民女的姐姐所嫁都是國君之臣,自古長幼有序,小妹自然不能逾越姐姐們,還請國君收回成命。”


  少公子笑了笑,這話怎麽聽,怎麽像罵連芷不分長幼尊卑的。想著之前聽君婀姑姑說過,這位國君原本就是個妾生子,不過母親受寵了些,便不知禮數了,最終惹了君夫人不喜,問蝴蝶穀那時的穀主——君婀姑姑的父親,買了毒藥,毒死了這對不知天地高厚的母子。


  那時姑姑為心善少女,見連芷與自己年歲相仿,卻要為後宮的爭寵而葬送了一生,她良心難安,違背著自己的父親,將連芷偷偷地救了下來。


  然而姑姑的這一舉動不但開啟了他們的孽緣,也給了連芷反撲的機會,並且開啟了燕國庶子登頂國位的先河。


  想必一路陰謀詭計,過關斬將,練就了一身城府,否則這位死過一次的人,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就走上了國君之位。


  “國君,小女自小頑劣,時常與市井中人交談,口不遮掩冒犯了國君,民婦願代小女受罰。”澹台夫人猛地跑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小喜的前麵,用自己的身子擋著小喜,不停地朝燕國國君磕著頭。


  燕國國君眯著眼睛看著跪在台中央的兩個人,並沒有開口讓她們起來,也沒有開口要責罰他們,少公子看出了燕君的眼神裏突然而來的殺意。本不想管閑事的少公子突然想到之前澹台大伯對他的好,又想到澹台不言也是難得與他合得來的一個朋友,這世上本就知己難得,若是澹台一家真的惹怒了燕君,這一家老小,可真的會沒命。少公子醞釀著站起來想要為她們母女兩人求情,卻忽聞身後台階之處傳來一聲稚嫩的童音。


  “狗子是不是不該來?”


  狗子?少公子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聽症,才想回頭望去,卻見那個自稱為狗子的小男孩穿著一襲深色袍子,帶著與衣同色的發巾走到了澹台母女的身邊,規規矩矩地跪坐在澹台夫人的身邊,拿著小手替澹台夫人擦拭著額頭上的塵土。


  “小喜,你是不是又惹阿娘生氣了。”從外表看起來,這個小孩子約有六七歲的模樣,但是從他的話語裏邊,又聽出他就是澹台家那個病怏怏的小公子,如今瞧他臉色依舊蒼白,精神卻好些了,也不如之前君婀姑姑描述的那般,不能獨自行走。想著一定是姑姑的藥對他起了作用,才讓他的病漸漸轉好,能行能走,能說能笑,而且禮節與話語讓人挑不出一絲不妥之處。


  “我才不像你,天天惹娘親哭,我乖巧著呢。”小喜朝他嘟著嘴,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看起來姐弟兩人十分要好。


  “這便是你家那位自小稱病的小公子?”燕國國君看著眼前的一幕,緩緩地問道。


  “正是,這孩子已有十一歲,因兒時病重,食不進東西,才看起來比實際小上幾歲,近些日子求了靈藥服下,他的身體才有一些好轉。”澹台大伯看著妻子和孩子都跪在台中央,心裏有些不忍,但仍舊恭敬地回著燕國國君。


  “你且上來。”燕國國君朝澹台家的小公子擺擺手說道。


  小公子起身緩緩上前,走到距離燕國國君還有大約幾步的距離便不再上前,行禮,跪坐,一氣嗬成,不得不說澹台家是九州上的藥王大家,在禮節這個上麵讓燕君挑不出半點錯誤來。


  “民在此跪拜國君,恐身上惡疾衝撞國君,還請國君見諒。”模樣如同小孩兒,行事卻如同大人,雖身體病弱,可腦子卻聰明伶俐的很,小小年紀的少年就有如此深的城府,著實讓人不敢想他長大了之後會是什麽模樣。少公子眯著眼睛,看著那個幼小的背影,方才想要為他們求情的心思也漸漸地安耐住了。


  “你叫什麽名字?”燕君開口問道。


  “回國君,民賤名喚狗子。”


  本因方才澹台小喜抗婚的事情弄的眾人十分緊張,卻被澹台家小公子的這一聲狗子笑了場。坐在少公子一旁的連慕君險些將嘴裏的酒噴了出來,捂著嘴笑道快內傷的樣子也是十分滑稽。看來少公子沒有聽錯,方才那聲狗子,確實是這位小公子的名字。


  “國君,小兒自小身體孱弱,家裏老人說賤名好養活,若是能活過十歲再取個好名字也不遲。”澹台不言終於坐不住了,起身上前跪拜於燕國國君。


  燕國國君看了澹台不言一眼,滿意的笑了笑,隨即說道:“幾年不見,澹台不言已經出落的這般英姿挺拔了,想是你還小的時候,你家隻有你一個男子,孤想帶你去南燕做慕君的伴讀,但是你父親舍不得你,現在見你弟弟妹妹承歡你父母膝下,孤是否還能再請你入仕輔佐慕君呢?”


  少公子扯著嘴笑了笑,原來這就是燕君布置的重頭戲吧。方才少公子還在想,為何澹台三女皆嫁了燕國貴族之家,而澹台不言卻無法謀求一個燕君身旁的官來做。不是不能,而是不想罷了。想必是澹台家這幾十年都不曾與權勢相交,若是想早就想了,不會等到現在。少公子看出了燕君是在脅迫澹台不言入仕,並將澹台一家人全都攥握在手裏。


  重澹台不言是萬俟忌徒弟,若以此名號當立燕國將軍,豈不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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