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如到日宮經月窟
少公子點了點頭,他設這個局,本就想讓澹台不言理所當然地成為莊荀先生的徒弟,這樣眾目之下燕君也不好為難澹台不言,他若想討好莊荀,從今往後也不會虧對澹台家。這也算是變相護住了澹台家。可若是計劃沒成功,那麽之前一切的努力都白搭了。況且若是叔薑勝出,又會與澹台不言再來一局以分勝負,這是少公子再沒辦法控製的了,所以這一局,他必須勝。
少公子緩緩走上前去,抽出腰間的含光劍,有禮地朝著叔薑道:“將軍,請賜教。”
叔薑依舊沒有抽刀,徒手朝著少公子打了過來。
少公子看清了他的門路,勾著嘴邪魅地笑了起來。
如同銀蛇一般的含光劍纏住了叔薑手腕上的青銅護甲,少公子揮手一扯,護甲撕拉一聲掉了下來,叔薑的手腕上多了一道血紅的傷口。少公子旋轉著身體,再次朝他另一個手腕打去,叔薑不得不抽出了環首刀擋著少公子的劍。
環首刀相對少公子的含光劍顯得十分笨拙,少公子依舊用了對澹台不言的那一招對叔薑。含光劍纏繞住了環首刀,叔薑用力扯著環首刀,與少公子抗力。
叔薑自幼習練於軍中,力氣自然比少公子大的很,少公子自知敵不過他,因此將落於他麵前的桐花握在手裏,用拇指和中指打出一道無形的真氣,那朵桐花帶著少公子的真氣,打在了叔薑的手腕上,花兒並沒有碎開,可叔薑的手腕卻受力一震,逼得他鬆開了刀柄。
環首刀被少公子帶到了半空中,少公子隨即飛身搶了過來,拿在了手上。
“公子的內力倒還是雄厚,否則我這手腕任憑多重的石子擊打,都不會被動地放開自己的刀。”叔薑這算是認了輸,將受傷的手腕用隨身絹布包了起來。
少公子將手上的環首刀還給了他:“我與將軍不同,將軍的內力是用在帶兵上,不像我隻會單打獨鬥而已。”
這話說算是少公子拍馬屁,可卻讓叔薑將軍頗喜。
“公子年紀輕輕,一句話便能讓人心悅,確實不一般啊。”蔡侯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你來我往,不禁幽幽一歎。
“蔡侯過獎了,對於燕君來說,小輩還不及他一半。”少公子誠懇地回道。
風忽地刮過,驚起了落在地上的潔白花瓣,在石棋盤對坐的兩人最終落下了最後一子,莊荀盯著棋盤看後,又不可置信地盯著仁切大師看。仁切大師撲落了手上的塵土,站起身道:“先生輸了,可莫要耍賴了。”
眾人望去,棋盤上莊荀先生的子被吃了一大半,少公子垂眸含笑,暗自尋思,這位仁切大師也不是好惹的人,早知道今日這麽多人聚在他的桐花台,是想做些什麽文章的,索性人還未全出現的時候,故意輸給了莊荀先生,由此讓他輕敵,從而引出他今日想要做的事。這方法還當真不像一個心懷慈悲的大師做的事情。
“老朽我自然不會耍賴,那麽先請大師從這幾位翹楚少年裏麵尋一個做自己的弟子吧。”莊荀不動聲色地說道。
仁切大師步步輕移,驚起了腳下潔白的桐花瓣,這些花瓣隨著他的走動,無形之中在他身後形成了一個圓圈的形狀。好似他就是青天之上來的佛,優雅地遊走在塵世之中。
少公子看著仁切大師用自己身上的真氣,無形地控製著這些桐花飛舞,無非就是在警告莊荀這些人,他自備反擊的力量,不會任由別人擺布。
想是雲遊天下,又生的這樣好,不會點功夫怎能走遍九州還能安然無恙至此。
還未等仁切大師說話,少公子點腳而起,輕輕地飛身到仁切大師麵前,跪拜於他,動作行雲流水,全然沒有打破仁切大師周身的美感。
“大師可否收小輩為徒?”先發製人是現在最好的選擇,否則隻能內心煎熬著坐以待斃。
“你這模樣倒是貧僧所喜,可是這莽撞的行為,貧僧可不願。”仁切大師身上的衣袂也隨著周身的桐花翩然而起,少公子抬起頭仿佛眼前真出現了一樽佛一般。
“佛講究的是一切隨緣,大師喜白,小輩也一樣,而今在場的所有人,隻有大師與我穿了白色,難道這不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嗎?”好在少公子在重華寺與綏綏一同的時候耳濡目染地學到過一些佛家講說,現在倒是能搬出來一點說道說道了。
仁切大師低下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少公子一眼,眉眼含笑:“你這樣說倒也過得去,不過你卻輸了比試。”
“何為輸,何為贏,就像大師與子荀先生一般,棋局的輸贏,無非關係這選徒的對錯,大師贏了棋,卻輸在選錯了徒,那麽是輸是贏呢,子荀先生輸了棋,若選對了徒,那麽大師說,子荀先生是輸是贏呢?”少公子態度不卑不亢,一張一弛皆有度。
“你怎麽就知,是貧僧選錯了呢?”仁切大師問道。
“小輩依舊是那句話,一切隨緣。”少公子不再說話,而是站起身回到了白老頭的身邊。
該說的都說了,一切就看天意了。
仁切大師望著少公子回身的背影,緩緩地笑了笑,左手立於胸前,閉上了雙眼。
此時的眾人皆是看著仁切大師的動作,就連一直低頭的澹台不言也抬起了腦袋。他暗自在想著,莫不是自己當真要留在蔡國這座寺院裏麵,做一個帶發修行的和尚不成?
仁切大師周身的花朵猛地落在了地上,隻有頭頂那唯一的一朵還定在半空中,許久那朵花緩緩的漂浮在空中,慢慢地飛到了少公子的頭上,少公子仰著頭,攤開了手掌,那朵花穩穩地落在了少公子的雙手之中。
“貧僧常年不在寺中,隻有每年這三天會回到此處,貧僧雖認了你做我的弟子,也不能教你些什麽,你若閑來無事,便呆在寺裏聽聽其他幾位師父講佛法,協助他們處理好寺裏的一切,最重要的是要替貧僧照看好這桐花台的一切,萬不能讓我的這顆桐花樹受半點傷。”仁切大師最終的選擇還是少公子。
少公子雙手合十,乖乖地跪在了地上,一記邪魅的笑容在嘴角若隱若現。
仁切大師選了少公子為徒,莊荀先生自然就選擇了澹台不言為徒,此次當著燕國國君的麵,也算是名正言順,燕君自是沒有理由說什麽。怪隻能怪平時過於寵著連慕君,他不爭氣罷了。
不過讓少公子好奇的是,一直不言語的韓子先生居然也收了叔薑為徒。蔡侯並沒有表現出什麽,因為蔡國朝政本就是由幾家宗親一同協商的,並不尚賢,因此也沒有寒門的名仕來蔡國求官。倒是叔薑將軍卻高興不已,韓子也是鬼柏大人的學生,叔薑的高興是因為可以學到鬼柏大人的兵道。
燕君吃了敗仗明顯很不開心,帶著連慕君才要與蔡侯告辭,莊荀先生眯眼笑著說道:“燕君不如與老朽一道回南燕,澹台不言雖為燕君人臣,畢竟也是老朽新收的弟子,老朽既不想耽誤不言的前程,也不能讓他落得一個不尊孝師父的惡名,這就要麻煩燕君多等老朽兩日再一同啟程了。”
少公子此時瞧見燕君臉上的肉,明顯因為憤怒而不停地顫抖,少公子生怕他一抬手就把莊荀先生給拍死了。
“燕君此法可行,如若此事傳響九州大地,燕君還能得到愛賢的好名聲,以後前往燕國求官的有才之士,也會因為燕君與莊荀先生的同行此事而絡繹不絕。”少公子連忙上前隔開劍拔弩張的兩人。
燕君的眸子像是一記鋒利的冰淩,盯著少公子看了許久,隨後他收斂了麵上的憤恨,再沒有表現出任何憤怒的模樣,垂著眼瞼麵無表情地道:“如此甚好,孤護送莊荀先生回南燕,而你君執才能放心的留在清華寺做和尚。”
少公子突然想到若是蝴蝶穀的那位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知道了他成了清華寺仁切大師坐下的弟子,必是覺得少公子六根清淨,看破紅塵了。想到那時,鍾情於自己的君綾可要不顧一切地衝下蝴蝶穀,來尋他。少公子心一沉,還是要早些修書一封送到蝴蝶穀君婀姑姑的手上解釋一下來龍去脈最為妥當。
少公子看了白老頭一眼,白老頭朝他點了點頭,想是他也知道少公子心裏的顧忌。
白老頭側臉又看了看依舊處於神遊的澹台不言,心裏想著這傻小子欠了君執多少人情,這回一個手指頭都掰弄不清了。
桐花台的事情結束之後,澹台不言跟著莊荀先生一行人回到了韓子的府上。才進了大門,他就“嘭”的一聲跪在了地上,實實在在地朝著莊荀磕了三個響頭,一邊磕一邊說道:“弟子不孝,弟子為了求榮出賣師父的行蹤,不值得師父為徒兒這樣拚命。”
莊荀依舊在並不是特別熱的天氣裏麵搖晃著折扇幽幽地說道:“願意救你,拉你一把的並不是為師,你交了一個好朋友啊,不言,以後為師希望你莫要在辜負人心了。”
澹台不言抬起頭看了看莊荀,又看了看少公子,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猛地站起身又朝少公子跪了下去。少公子抽出腰間的含光劍擋在了澹台不言的膝下,輕輕一彈便讓他重新站了起來。少公子扶著澹台不言的肩膀說道:“跪天地,跪父母,跪師尊,我與你本是平輩,你莫要跪我,我設計救你是因為,一是你我本家是世家之交,有姻緣之牽,二是我答應澹台大伯要護你周全,你小弟狗子又認了我做師父,我也自然要護著他的大哥,三,你本質不壞,我也真心的將你當做知己,況且也是莊荀先生默認要救你。”
少公子並沒有把自己心底的真實想法說出來,這三件都不是少公子救他的最終因素。那個最終因素,就是將澹台一家作為抵抗燕君的最後決勝關鍵。這頭雖是少公子不經意間開啟的,如果結束不了,少公子起碼不會讓自己處於被動情形。少公子是確信燕君是要做什麽事情出來的,但是具體做什麽,少公子現在自然是猜不到,猜不到就做最壞的打算,若是傷了少公子,撕破臉的打起來也比坐以待斃來的強。
澹台不言揉了揉因為感動而發紅的雙眼,與少公子說道:“人生得一君執般的摯友,足以。”
少公子心裏那點齷齪被澹台不言的這句話擊的潰不成軍,他有些愧疚,卻沒有表現出來。
“臭小子,你等一下莫要與你蓉兒師姐說你做的好事,否則師父我都沒法救你,她若覺得你做錯了一件事,自此之後那你再做任何事情,她都覺得你是別有用心,懂嗎?”莊荀合上了折扇輕輕地打了澹台不言的額頭。
澹台不言揉了揉額頭,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
眾人皆是往屋裏麵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著今日桐花台上發生的驚險,待到院子前的前廳時,忽聞一聲悅耳動聽的女音傳了過來。
“這都日落西頭了,您們這些老人家才想起來回家,今日是去了哪裏,為何不帶著蓉兒一起呢?”簡蓉今日穿了一身桃紅色小襖,秋香色長裙,這顏色顯得她今日格外鮮嫩。她坐在園桌的主位上,滿滿一桌子的好菜擺在桌子上邊,當真是香氣四溢,讓人食指大動。這些老人家用了一天的頭腦,皆是餓的饑腸轆轆,看到如此豐富的一桌不禁都喜上眉梢,坐下來才想吃一些飽腹,卻發現沒有吃食的用具。韓子見狀立即喊著服侍吃飯的婆子拿竹筷,可喊了幾聲,卻怎麽喊都不見府上有其他人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