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清涼不與囂塵隔
少公子不想告訴蔡侯,他找來的女人太醜以至於他壓根看不過眼。可一想若是這樣說了,估計蔡侯又會送來其他形狀的女人,他君執自然是消受不起蔡侯的喜好,索性正色道:“我雖仁切大師收的俗家弟子,但也明白佛門之地行汙穢之事為不恥,國君那懷著軟枕假孕的夫人如今正毫發無損地躺在院子裏麵,這醜陋的鬧劇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
少公子轉身想要離開,卻發現桐花台的四周站滿了身穿鐵甲的禁軍,少公子環顧四周清點了一下,大約有幾十人,憑他突破重圍可一點問題都沒有,可少公子就怕打得天翻地覆之時,會傷了仁切師父最愛的桐花樹。負有這種傳說盛名的樹,若是不小心被他們這些人摧殘了,不光是可惜了,他才認下的師父一定會將他逐出清華寺。
“國君,仁切大師臨走時雖說是讓我好好照看他的桐花樹,可若是國君這些人中有哪個不長眼的人不小心傷了師父的樹,待師父明年今日回到寺裏麵,我可會老老實實的告訴師父,是你的人做的好事。”少公子一本正經地恐嚇到蔡侯。
蔡侯眯著眼睛看了看少公子,隨即揮了揮手,四周的禁軍護衛便都消失了身影。
“江湖的規矩,你們蝴蝶穀是受了好處就會幫人製毒或解毒,孤這有一個忙,需要你這個蝴蝶穀的少穀主幫忙。”蔡侯終於說出了他此番的目的。
少公子自然不是傻子,他自然想得出是誰告訴蔡侯他是蝴蝶穀少當家的身份,雖然少公子並不喜歡他的這個身份是被那人告訴了出去,但蔡侯這種明人不說暗話的性情他倒是十分欣賞,索性也沒問其中蔡侯是如何得知他身份的淵源,直接了當讓蔡侯說了如何幫。
蔡侯示意少公子與他重新回到小院之中,想來桐花台也不是個談私密事情的好地方,少公子便尊了蔡侯的意思,又走回到小院去了。
待回到小院後,少公子發現本應躺在地上的蔡侯夫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想必是方才那些禁衛將她帶走了吧。少公子麵目風輕雲淡,沉穩地走到亭台裏麵,拿起已經煮滾了水的小壺為蔡侯置茶。
“方才那女子是孤的錦葵夫人,雖其貌不揚,但勝卻勝在床笫之間的媚態萬分,孤本想讓你嚐一嚐的,哪知你還當真是不解風情之人。”蔡侯見少公子泡茶的步驟十分流暢且優雅,自是高看了少公子一眼。
“國君的夫人,豈能是我這種人可以染指的,國君莫要折煞我。”少公子不抬雙眼,怨氣頗重。
少公子如今知道了蔡侯有事求人,自然不會像之前那般低聲下氣,蝴蝶穀向來就是高興了就幫,不高興就滾蛋。
蔡侯笑了笑,雖說是想打破這莫名的尷尬,可少公子卻覺得他的笑聲更讓人尷尬。
笑聲過後,蔡侯拍了拍手,小院兒的門口魚貫進入了十多人,這些人分別兩人抬著一個笨重的箱子,重重地放在地上,而後依次地打開。箱子裏麵無一不裝滿了金銀珠寶,青銅鐵器,眼花繚亂,其光亮刺的少公子眼睛直痛。
“國君還是先說有何事需要蝴蝶穀的幫忙吧,若是在下做到了,再討國君的回報也不遲,畢竟一國之君,諾與國同重,在下不擔心蔡侯會反悔。”少公子側身出掌,掌氣抬起箱蓋,重重地關了上,這回少公子的眼睛才好受了些。
蔡侯點了點頭道:“孤的宮裏麵有一位夫人懷了身孕,但是並不是孤的孩子,這胎來的蹊蹺,孤想讓你幫忙查一下,若是能找到拿掉這胎的方法再好不過了。”
少公子皺了皺眉頭,這蔡候當蝴蝶穀是什麽地方,江湖郎中?
“這事兒,蔡侯應當朝醫官要一記紅花,煮水下肚胎兒必死無疑,何苦還要來求蝴蝶穀?”少公子將茶碗重重地放在蔡侯麵前。
“若是紅花和麝香都能解決的了,孤也不會來找少穀主你了,孤說了這胎來的蹊蹺,你若不信,不如今晚你隨孤一同去蔡宮看看罷。”蔡侯感受到了少公子的不悅,隨即麵上表現出一副很無奈的模樣,仿佛是他的那位夫人做了多對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聽蔡侯講至如此,少公子緊蹙峨眉,這世上還能有如此蹊蹺的胎?紅花和麝香都沒辦法根除,莫不是?少公子突然想到了什麽,疑惑地看著蔡侯。
“少穀主還是親眼看看為好,孤也十分懼怕,這胎若要壞了孤的蔡國,孤便是蔡國的罪人,早一天解決,孤這心裏便早一天踏實。”蔡侯正色道。
少公子垂著頭細思了許久,隨後對蔡侯道:“國君的那位夫人住在蔡宮的哪個方位,宮殿的名字叫什麽,今夜我且悄悄潛入去看一看。”
蔡侯不解地看著少公子,自然想不明白為何少公子不同他一起入宮,而偏要獨自來個夜探。況且蔡宮守衛森嚴,豈是說進就能進的地方?蔡侯麵顯不悅,甚至微微有些憤怒。少公子知曉身為國君之人,大抵都如蔡侯一樣好麵子,燕君也沒有例外。少公子不想再與九州上的任何一位諸侯樹敵,一個燕君就夠了,再加上一個蔡侯,他還沒有自己的勢力,更是招架不住。
“國君的這位夫人,能在國君眼皮子底下懷上這蹊蹺的一胎,就說明此人在蔡宮還是有一些勢力的,國君若是要打壓這位夫人的氣焰,想必你們兩人平時早已生了嫌隙,既然有了嫌隙,這位夫人也會做好戒備國君的任何準備,若是國君今日光明正大地帶著不相幹的人回了宮,這位夫人一定會有所警覺,因此我若是在此等情況之下去見這位夫人,一定是查不出什麽,可若是出其不意地夜探,卻能讓其毫無防備,如此我才能找得出這胎邪門兒在哪裏,才能對症下藥,幫國君解決了這事,可國君若是執意要帶在下回宮,那麽在下就聽國君的,收拾收拾就同國君出發,不過希望國君在蔡宮找一個偏僻的地方將在下安置,以免打草驚蛇。”
少公子的一番暢言,使得蔡侯思慮許久,他覺得少公子說的並沒有錯,他是不會讓椒蘭宮的那位順利的剩下蔡國的繼承人,更何況這胎本就不是他的種。
蔡侯雖然認可了少公子的話,卻極為不情願地將蔡宮的地圖交給了少公子,並替他指出了那位夫人所住的宮殿。少公子看了幾眼蔡宮的地圖,卻見在宮裏的西南邊有一座畫著許多花樹,隱藏在繁花裏的一座小軒榭,這地方距離所有的主殿都很遠,倒是個清淨可以議事的地方。
少公子指著這個地方對蔡侯道:“讓人把這裏清理出來,我今夜探完椒蘭宮,直接夜宿這裏,第二日一早國君便來找我,我就能給國君一個確定的答複了。”
“這藏花閣像來人煙稀少且蚊蟲較多,少公子不如呆到喜樂閣的東暖閣去。”蔡侯說道。
少公子搖了搖頭:“你讓人在小榭臥房的四角分別放四個香爐,我自是有辦法讓這些蟲子去別處。”
早在終首山的時候,以往每每夏夜受蚊蟲叮咬,痛癢難耐的綏綏在少公子的幫助下,終做得一盞百蟲懼怕,且獨特芬芳的好香。這香味少公子也十分喜歡,比蝴蝶穀驅蟲香要好聞的多。從那以後,蝴蝶穀少公子的住所淩霄居在蚊蟲繁多的夏日一直燃著綏綏配的這股子香味。許是因為調這盞香的是綏綏,所以少公子覺著聞久了睡覺也格外香甜。若不是此次要幫助蔡侯,少公子還真舍不得拿出來用,他這次帶在身上的香本就沒剩下多少,非必要時刻他都不舍得拿出來用。看來還是找個時間回一趟終首山,親自再要來一些來為好。
其實,究竟是因為綏綏,還是因為綏綏的香引得少公子想回到終首山,他早已辨別不出來了。
夜變的漆黑,少公子換上一身夜行衣融入在黑夜之中,靈巧如同一隻黑雀,他輕鬆地躲開禁軍的防護,翻進了蔡宮的城牆。今日為了顧及蔡侯的顏麵,他故意建議蔡侯撤掉幾隊守城禁軍,以方便他入宮夜探。其實蔡宮的防護鬆懈與否,都難不倒少公子的夜探。可若是真的要讓蔡侯知道,少公子能悄無聲息地躲過所有的侍衛夜探蔡宮,對少公子來說並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幾經折騰之後,少公子潛入了椒蘭宮。現已然深夜,主殿內還有微弱的燈火盈盈,少公子輕步向上,攀上了主殿的屋頂,四周巡視過後卻見西邊炊煙陣陣。他深覺怪異,心想夜色已深,不會是這位椒蘭宮的夫人還沒睡,想要吃頓宵夜?他滿心好奇地向西邊兒靠攏,尋著陣陣炊煙走了過去。
這西邊向來是每個主宮的膳房所在地,少公子見膳房裏有燈火,悄悄地靠近,確定膳房裏麵沒人,悄悄潛入躲在暗處的房梁上邊。膳房的蒸籠正冒著熱氣,淡淡的香料味道正從裏麵散出,少公子正襟危坐,用真氣將自己的氣息封鎖,等著看好戲。
不一會兒從門口走進一位妃色衣裙的侍女,少公子瞧著深覺奇特,這侍女的兩雙手上還帶著黑色的手套。他見侍女緩緩地走到蒸籠前,揭開竹屜。白色的霧氣四散開來,她從蒸籠裏麵拿出一隻陶甕,將蓋子打了開。少公子隨即聞到了幾味去腥的香料味兒。
少頃,侍女緩緩地脫下黑色的手套,少公子猛地看到她的左手還剩下半隻手掌,右手的整個手掌已經沒有了。少公子錯愕地看著她,又瞧見方才她脫下的那兩隻手套如同賦了生命一般,竟然自行在爐灶上走了起來。他聽到侍女的嘴裏在念著什麽,隨著她的喃喃自語,那兩隻手套似是得了她的命令,抄起鋒利的菜刀,迅速地將她左手僅剩下那半隻手掌也齊齊地剁了下來。
侍女忍著疼,身形顫抖不已,卻一聲都未吭。少公子並不知道剁掌有多痛,但是他知道這名侍女可忍如此巨痛,一定不是普通平凡之人。
侍女又開口細聲言語,命令另一隻手套朝她過來,並且在她腰間取下錦布繡袋。手套得令拉開袖袋的繩子,便見到在袋子之中爬出了三兩隻身上帶著細絲的黑蟲,黑蟲仿佛聞到了血腥味道,朝侍女斷腕出飛去。黑蟲迅速鑽進她的血肉裏麵,手上的絲線將鮮紅的血肉接連,不但止住噴湧而出的血,還將傷口縫合鏈接,形成一道長長的疤痕。
一切妥當之後,侍女重新帶好手套,將血肉模糊的半隻斷掌放進陶甕裏麵,繼續放在蒸籠裏麵蒸煮。
少公子看的有些反胃,待那位侍女走遠之後,忍不住幹嘔了幾聲。肉香遠遠傳過來的時候,少公子依然覺得想吐。不過多時,便又有三兩侍女進了膳房,將那樽陶甕端了出去。少公子悄然緊跟其後,待侍女們進了主殿,少公子飛身上房,尋著聲音撩開了房上的瓦片。
小榻之上靠著一個身穿大紅色寢衣的女子,女子身材修長,膚色銅黃,小腹微微隆起。本是閉目養神,卻被一位貼身的侍女輕輕喚醒。少公子注意到,將這女子喚醒的這位侍女正是方才剁掌的那位,現她換了衣服,倒是看不出有任何受傷的模樣。
“夫人該喝湯了。”侍女將熬好的湯從陶甕了盛了出來,雙手端給了剛剛清醒過來的女子。
女子微微一笑,臉上滿是歡喜地接過湯碗,優雅地喝了起來。
“孩子,孩子,你要快快長大,莫要辜負娘親這樣辛苦的讓你來到這世上。”少公子雖看不清女子的臉是何模樣,卻覺舉手投足之間風韻比蔡侯的另一位錦葵夫人不知好了多少倍,想必那蔡侯是肉吃多了偶爾想換一下寡淡無味的嚐嚐,也或許他本身就盲的,明明身邊有塊美玉,卻要尋路邊的石頭來欣賞。少公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觀察。
“公主,妃月一定會好好守護這個孩子,不會再讓蔡侯傷害您。”侍女接過女子喝完的空碗,又細心地將她安置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