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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良夜清風月滿湖

  “玄牡珠在入體之時可以保其一命,可長生,但不會不死,與常人一樣,任何致命之傷,任何可能都會導致楚姬夫人的性命終結,屆時玄牡珠的光亮就會熄滅,直至下一個人以命重新將它點亮。”少公子回想著澹台家那本書上的內容說道:“若是國君執意這般折騰下去,任他是天神東皇,白帝之神也救不了楚姬夫人的命。”


  蔡侯有些歇斯底裏,甚是頹廢和狼狽:“孤沒有要讓她死,孤隻是想讓她去毒死陳國公主,可沒想到,她卻不願。”


  少公子輕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不言不語的老舍人,嘴角翹了起來:“我不知國君這樣的意義為何,為何偏偏揪著與你無冤無仇的陳國公主不放。”


  “不是你告誡孤,若要激起兩者的恩仇,就要挑起矛盾嗎,孤想著既然楚姬夫人死的代價承受不起,那麽便讓那陳國公主做亡魂,激起陳候與楚王的恩怨,從而與孤結盟。”蔡侯的話,讓少公子突然間想起了,早前蔡侯在藏花閣問他的那些話。


  少公子莫名其妙地看著麵前的蔡侯,他那一番話,分明是告誡蔡侯以計謀分離陳國與楚國,使兩國不締結盟約便可。這最簡單的方法大可派人裝成楚人,去兩國地界殺幾個陳國的兵衛便可。可偏偏蔡侯喜歡這樣旁門左道的,樂忠於將女人拉到自己的身前,替自己擋箭。這隻顧眼前人坑害的做法,竟讓少公子不知說些什麽才好。他現在有些後悔了,悔不當初自己的多嘴,害了綏綏受苦。


  “國君可能還不知道,這福祥公主因為兒時體弱多病,特意被送去宮外的寺廟裏清修,所以與陳候從未見過麵,如若國君這樣做了,不但損掉了陳國這顆棋子,自己還撈不到任何好處,試問一個從小都不養在身邊的公主,陳候能對她有多少情感呢?”少公子有意這樣與蔡侯說,為的就是讓他不再注意綏綏,另辟蹊徑來與楚王作對。


  蔡侯不削一顧地問道:“公子怎會對陳國公主有這樣多的了解?”


  少公子依舊沉穩地回答道:“知己知彼焉能百戰百勝,而且,國君可能不知道,如今江湖上正興起一派八卦門,是專門以買賣江湖以及宮廷內外的消息為生,若想知道些什麽,並不是難事。”


  “這些不入流的東西,買賣的消息又能有多可靠?”蔡侯有些指桑罵槐,即這樣,少公子也是江湖出身,豈不是成了蔡侯嘴裏那些不入流的東西了?

  少公子無所畏懼地笑了笑,隨後便開口問道:“國君這般指桑罵槐,可是那七星海棠沒有將那陳國公主如何,所以連我也怨了起來?”


  “孤怎敢抱怨公子,孤的楚姬夫人還要等公子施以援手,孤的錦葵夫人還要等著公子超度亡靈。”蔡侯轉過身,走到楚姬夫人身邊,低著頭看著她。


  少公子聽的糊塗極了,但見蔡侯身邊的舍人正抬著眼睛看著他,他便收起了疑慮,也隨著蔡侯一同朝著楚姬夫人床邊走去。


  少公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仍舊是不生不死的楚姬夫人,一本正經地說道:“方才幾個醫官說是脫陽症,我見玄牡珠身為陽性,為了使人長生,一定在進入人身體之後,就開始毫無節製地吸收人體內的陽氣,由於珠子本身為陽性,所以被吸附的人也不會死,隻會沉沉入睡等待陽氣進入體內。”


  少公子的這一番正經的胡說八道,全憑著自己這些年來的經驗胡亂編造的,卻沒想到最後卻歪打正著地猜對了玄牡珠的本性。他寫了幾副補陽之藥的方子交給蔡侯,並且玩笑似地囑咐蔡侯可以適當地與楚姬夫人相互同床貫通,將身上的陽氣補給一些給她,這樣她也不會再次無征兆地沉睡過去了。


  蔡侯臉色鐵青,接下了少公子寫的方子,吩咐身邊的老舍人立即去煎藥,而後依舊守在楚姬夫人的床邊,沉默不語。


  少公子看了一眼被自家兄弟擺了一道,卻被當成透明人對待的叔薑,他感受到了少公子的注視,也抬頭看了他一眼,二人就這樣互相地看了一會兒,十分默契地一同走出了椒蘭宮。


  二人行於路上時,少公子回想方才蔡侯說的那句“孤的楚姬夫人還要等公子施以援手,孤的錦葵夫人還要等著公子超度亡靈”,他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於是開口問叔薑可否揣摩明白了,蔡侯到底要做些什麽。


  叔薑搖了搖頭說道,蔡國崇尚佛教,所以蔡侯十分相信六道輪回,那夜喝了七星海棠的福祥公主並沒有死,加上合歡殿的奴才們都添油加醋地說,自己見到了錦葵夫人的鬼魂,所以蔡侯也變得半信半疑,相信錦葵夫人的魂魄沒有走,依舊呆在合歡殿,徘徊不去。為了安定宮中人心,也為了不再將此事鬧的滿城風雨。


  所以蔡侯,便可能會再次請少公子,以佛法高超的仁切大師坐下的唯一弟子的身份,進宮超度錦葵夫人的亡靈。


  “早前叔懷派人去慫恿福祥公主時,便用錦葵夫人的死,與楚姬夫人的惡,去激發福祥公主的善心,從而讓她與楚姬夫人對立,可沒想到那福祥公主不但沒有掉進蔡侯設計的圈套之中,反而還將慫恿她的人罵了一頓,給趕走了。”叔薑說話的時候,對綏綏盡有讚賞的語氣。


  少公子相信,這才是綏綏做出的選擇,畢竟她聰慧的很,又不願意摻和這樣的事。所以,抓不到機會的蔡侯,便緊著綏綏身邊的人開始慫恿,總有愚蠢笨的,犯了錯,還要別人去收拾殘局。


  疑惑之事皆以解決,少公子便不再蔡宮多做停留,他與叔薑一同出了宮,一個去了清華寺,一個回了將軍府。沒出三日,蔡宮果然發了一道密旨給清華寺的代掌住持正華大師,命清華寺派仁切大師坐下弟子前去蔡宮中超度亡魂。


  少公子一身白色金紋袈裟,整個人看起來超群絕倫,鼇裏奪尊。他依照正華大師的辦法在蔡宮裏超度亡魂,做的有模有樣,可他明白,蔡侯也明白,而今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在為宮裏的人寬心,能讓人懼怕的不是這些無中生有的亡魂,而是人心。


  少公子夜裏再次潛入合歡殿,見綏綏仍舊在沉睡之中,他走上前翻過她的身體,看見原先發黑的續命蝶已經變回了原來的顏色,少公子輕歎一口氣,算是安了心。他小心翼翼地為她穿回衣衫,卻聽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少公子將她輕放在床榻,卻發現逃出去已經是來不及了,他連忙脫下袈裟朝進門的那人扔去。


  他嘴裏陣陣有詞,顯然偽裝的十分像驅除鬼祟的高僧。


  被少公子的袈裟包裹住的是一位婢女,這突如其來的束縛將她撲倒在地,使她受到了驚嚇,大聲地喊了起來,跟她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端著托盤的婢女,見少公子如此,更是將托盤丟在了地上,大聲地呼喊道:“小雨姐姐,小雨姐姐。”


  少公子拿出袖袋裏麵的巾帕,塞住了被袈裟包裹住了婢女的嘴,使她說不出話。她手腳被少公子的袈裟束縛住,隻能來回在地上打滾。少公子見狀,將胸前的一長串佛珠綁在那婢女身上,更使她無法掙脫開來。


  不過多時,一位身穿緋色衣裙的少女猛地衝了進來,少公子見她腳下生風,仿佛是習武之人,他再次抬頭看她,卻不知為何略有熟悉之感,似乎是曾經在哪裏見過,可是少公子偏偏想不起來了。


  “大師,這是做什麽?”少女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動彈不得的小婢女,開口問道。


  “貧僧受命今日在蔡宮裏麵超度亡靈,入夜之時卻見此處鬼祟橫行,至此才找出這邪祟的源頭之地,故而特此來渡化它。”少公子雙手合十,他自然不能讓這些婢女們知道,他是專程來扒綏綏衣服的花和尚,仁切大師好心收了他為徒,雖沒教給他什麽,但畢竟拿著仁切大師的名字招搖撞騙了許久,他更不能敗壞了仁切大師以及清華寺的名聲。


  “這邪祟怎會在她的身上。”緋衣姑娘俯下身子就要為小婢女解開身上的束縛。


  “我勸姑娘莫要幫她,否則你家主子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少公子挑著眉眼,故意將事情說的十分嚴重。


  少女停下了手,不可置信地看著少公子。


  “鬼魅就如同人心一樣,瞬息萬變也可專致如一,你看她與平時沒有兩樣,可她已經被鬼魅滲透了心,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少公子一邊說一邊注意著緋衣少女的表情,他若以後不能隨時呆在綏綏身邊,一定要確保她身邊之人的忠誠,萬不可再像之前那個出賣她的人一樣。


  “今夜我困她一夜,讓她無法作惡,她體內的亡靈就會隨著我的袈裟和佛珠慢慢渡化,這亡靈消散了,不出意外,你的主子明日就會醒過來。”少公子未見緋衣少女的臉色有何不妥,相反還十分擔心綏綏的安危。


  “你說公主明日就能醒過來?”她站起身,不再幫著被束縛的婢女解開身上的禁錮,她眼中的期望與欣喜,讓少公子倍感溫暖,看來綏綏的身邊,除了腦子蠢的,還是有忠心之人相待。況且她稱綏綏為公主,這就說明從陳國開始,這姑娘便一直跟在她身邊,身份更是可靠。


  緋衣少女驚覺自己的言辭不妥,又開口說了一遍:“大師的意思是,合歡夫人明日就會醒過來,對嗎?”


  少公子點了點頭道:“明日一早,我便來這裏收回袈裟和我的佛珠,屆時你家主子一定會醒過來。”


  為了避免遭疑,少公子沒有再過多停留,早早地離開了合歡殿。


  “小雨姐姐,我們真的讓她捆上一夜嗎?”少公子聽到背後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小婢女畏畏縮縮地問道。


  少公子回過頭看了一眼那緋衣少女的背影,勾著嘴角笑了笑,原來是叫小雨。


  “既然是為了夫人,就委屈她一晚,我們也不睡,就在這裏陪著她。”少公子越走越遠,但小雨說的話卻一字一字地傳到少公子的耳朵裏麵。


  他安心地回到了藏花閣,才要睡下,窗邊又傳來了聲響。他尋聲開窗,見兩隻灰雀一齊紮進了他屋子裏麵,站在桌邊兒上,正歪著頭黑豆般的眼睛盯著他看。少公子拿起其中一隻,在它的腿上拿下一卷布條。


  “王已知曉公子身世,七日之後相約五祚山祭廟一見,百裏上。”


  少公子又打開另一隻灰雀腳上的布條上麵寫著:“纏情之上有人念,速歸。”


  少公子打開桌子邊上的小屜子,從裏麵抓出來兩把米喂了灰雀,而後又將兩條布放在燭火裏燃盡。少公子枕著手臂胡亂地猜想著,這兩個人莫不是商量好的,偏偏趕在同一個時候,放出消息給他。


  安陽,纏情島,少公子躺在床上盯著頭頂的床幔發怔,看來不管是纏情島還是安陽,明日等綏綏一醒過來,他便要離開蔡國了。


  他有些放心不下,可又找不到任何理由不離開。畢竟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是少公子一開始就想要做的事情。


  翌日,少公子一早去了合歡殿,在小雨的監視之下,放開被綁了一夜的無辜婢女,而後他走到綏綏的身前,如昨日說的那樣,輕輕地喚醒了她。她漸漸轉醒之後,小雨急速奔到她身前,更是喜極而泣地撲在她懷裏。這般失而複得的珍惜,使少公子也感同身受,想他暫時離開綏綏的身邊,也能安心的走了。


  她醒過來之後,胃口異常的好,少公子見她麵色有些蒼白,隨即在她吃的肉糜粥裏放了些研磨的當歸粉。他依依不舍地看著她笑,看著她對他的戒心仍舊沒有消退。


  少公子不點破,本來就是他這次害的綏綏曆此劫難,她若怨他,也無可厚非。


  待蔡侯到來後,她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提到了藏花閣,仿佛是知道了蔡侯與少公子的暗相勾連。少公子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藏花閣裏燃了綏綏調和的驅蟲香,她若細心辨別,憑她的鼻子聞了出來,一定能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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