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新鬆恨不高千尺
“大膽燕使,居然行刺周王,來人將其拿下。”宋錦書起身的高喊使得四周的人瞬間驚醒,他們甚至不知方才發生了何事,一晃眼的功夫,燕使怎就變成了刺客來行刺周王了呢?
少公子緩緩地從地上站起身幽幽地道:“原來,燕使一直逼執拿劍出來切磋,就是為了讓執來掩飾你行刺周王的目的。”
少公子一句話撇的幹淨,致使姬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隨即而來的王宮禁軍押在了地上。不對,他方才明明是勝了昭明君的,為何一下子又變成了行刺周王的刺客?一定是哪裏不對?姬韜想不明白,也說不明白,隻能朝著周王一直喊冤。
周王驚魂未定,命人拿著銀針試毒。不出一會兒,銀針被太醫認定為淬了見血封喉之毒,周王更是嚇的臉都白了。
為了推波助瀾,少公子是在銀針上塗了毒,不過見血封喉倒是不算,少公子身上可還藏著解藥呢。
“是他,是他,是他在我扇子上動了手腳。”若不是姬韜被禁軍壓著,他早就一躍而起,來掐少公子的脖子了。
“你是說,我在你的扇子動了手腳,然後讓你用扇子殺死我嗎?”少公子扯著嘴角問道。
“難道不是嗎,你不過是想誣陷我,昭明君的武功高強,桐花台之上贏了燕公子和蔡叔薑,怎會今日這般無故滑到?”姬韜倒是不傻,能看出來少公子的偽裝。
“執為何要誣陷燕使,執不過是運氣好,第一次穿這樣繁瑣的禮服去舞劍,踩了衣袂滑倒在地,躲過了一劫,倒是沒想到讓周王受了驚嚇,執沒護好周王,當真罪該萬死。”少公子見周王一直不言語,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看破了少公子的局。
少公子跪下賠罪,卻依舊餘光注意著周王的一舉一動。
“這事不怪你,你且起來說話。”周王劫後餘生的模樣,看的少公子心裏略有些愧疚。
可若是一開始周王不讚成拿劍的話,也不會出現這般情景。少公子心想,他到底是偏袒自己的兒子罷了。
“你想殺死我,我知道你想殺死我,從你知道我是姬伯誇的外甥,所以就想殺死我對不對?”姬韜紅了眼睛,看透了少公子的惺惺作態,是他大意了,當初他來周地之前,燕國君就跟他說了,千萬不要輕易招惹少公子,否則他發起狠來,連燕國君都救不了。
他一開始還真以為少公子是個繡花枕頭罷了,所以壓根就沒把燕君的話放在心裏。沒讓他想到的是,少公子不但不是虛有其表,還是個實心的青銅枕頭,栽下去就粉身碎骨了。
“燕使莫要講胡話,你與我是第一次見麵,我哪裏知道你是我殺父仇人的外甥,若是知道,方才我便一劍殺了你,哪還有閑心與你言笑。”少公子的話將姬韜逼向了死路,而姬韜吐露的話也將燕國推向了萬劫不複。
一個諸侯國君收留周王已經滅掉了的諸侯國的後裔,能起了什麽好心思?燕君細細布置的一切被姬韜的一句話毀於一旦。
“你說你是誰,姬伯誇的外甥?”周王猛地站起身怒吼道。
“當年鄭地的姬氏都被關在南羅島,皆為奴,你是怎麽跑出來,誰將你救出來的。”周王終於紅了眼,大聲叱喝。
“我為何會跑出來,難道周王不知嗎,當年姬氏與玉氏同奪天下,曾經的盟誓,玉氏的人不會忘了吧?”姬韜發狠地笑著。
少公子聽不懂姬韜說的是什麽意思,那個盟誓不是分封諸侯嗎?難道還有什麽其他的盟誓,當時沒有履行嗎?少公子猛然間想到玄牝珠與玄牡珠的傳說來,難不成澹台家的那一書簡上記錄的事情是真的?
“來人,將他的手筋腳筋挑斷,廢去武功,割去舌頭,灌入啞藥,送還給燕君,讓他自己處置他的使臣。”周王聽到了姬韜的話,厲色吩咐押著他的禁軍道。
姬韜聽聞還想再說什麽,卻被禁軍一個手刀劈暈了,拖拽著走了出去。
“丞相,鴻雁傳信給羅寧鎮守流放之地的驃騎羅將軍,關在南羅島為奴的姬氏全部賜死,一個不留。”周王的這句話更加印證了少公子的想法,怪不得齊國的姬氏在最北,晉國的姬氏在西南,息國的姬氏雖然離晉國近,可土地在九州上最小,兵力也最弱,經不起什麽風浪,唯一一個可以抗衡的也被滅做流放之地。如此四散落地,怎還有機會聯合在一起。
看來澹台家的那本竹簡還是要燒掉,周王懼怕九州上的諸侯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才殺了鄭地最後的姬氏,以保護周地玉氏的世代綿延,如若是被周王知道了澹台家有關於這秘密的書簡,澹台家的所有人皆身處水深火熱,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就再無安生之日。
“昭明君可否無恙?”周王見少公子在出神地想著什麽事情,以為他還沉浸在方才的驚魂未定當中。
少公子聞聲回神,扯了扯被自己踩壞了的衣袂回稟道:“執無恙,還請舅舅寬心。”
少公子的這聲舅舅使周王萌生愧疚,他想著若方才那帶毒的銀針真的傷了少公子,他就是助紂為虐的人了。更何況那個姬韜是姬伯誇的外甥,姬伯誇害死了少公子的父親,而姬韜卻要再次害死少公子。
“無恙便好,如今他武功被廢再也傷不了你了,早先看他便處處針對你,沒想到是想要你的命,是孤大意了。”周王安撫著少公子道。
“舅舅莫要自責,他再也傷害不了執了。”眾人皆坐回到位置上,少公子也立劍於身後,走回到位置上。
周王這才注意到少公子身後的那把劍,泛著幽幽清冷,爍爍寒光。周王想到了自己父親那把龍淵,又想到了自己手上的那把承影,都比不上少公子身後那把劍的鋒利又柔韌。
“昭明君的劍可是上古含光劍?”待少公子坐在位置上後,便聽見周王開口問道。
“正是。”少公子沒有否決,將劍放在了麵前的小桌上。
“可否呈上來給孤看一眼。”周王又繼續說道。
少公子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便有近身服侍周王的寺人走了過來,拿起少公子麵前的含光劍呈給了周王。
“上品含光,中品承影,父王,兄長的劍可在父王之上呢?”周王的傻兒子又開始挖著少公子的牆角,顯然方才對姬韜的懲罰並沒有讓他卻步。他的膽識到讓少公子敬佩的很,尤其是憑著這樣的腦子,配著這樣的膽識,能活的這麽久,也挺讓人匪夷所思的。
好就好在他有個天下之主做爹,又有個江湖之主做娘舅。若是換了少公子的境遇,想是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來人,將孤寶庫裏的那柄金絲劍鞘寶玉帶拿來。”周王細細地瞧過含光劍之後,朝著雅音樓的門外喊著。
眾人皆不知周王想要做什麽,隻能靜靜等候。
少頃,但見一位逢物寺人捧著一條柔軟如絲一般的長物疾步走了進來,少公子仔細望去,見那名為金絲劍鞘寶玉帶是一個通體銀色,卻不知是什麽絲所織的鏤空長帶子,由他看來到有幾分像是纏在腰上的衣帶,尤其是那帶子上還鑲著幾顆藍色與綠色的寶石,看起來十分奢華。
周王拿起少公子的含光劍,插入那條銀絲帶子之中,劍柄與劍鞘出頭的凹槽吻合,含光劍與劍鞘分離了這麽長的時間,總算是又回到真正的劍鞘之中了。
誰會想到一把上品含光的劍鞘居然是這般奢華,奢華到偷它的人僅僅拿了鑲有寶石的劍鞘,而將寶劍遺棄了。
周王擺擺手,將放入劍鞘的含光劍經由逢物寺人又放回了少公子麵前的小桌上。
“這劍鞘是孤無意當中得到的,上麵的銀絲不知是什麽做的,既柔軟又堅韌,任何鋒利的刀劍都無法將其斬斷,可以圍在腰間做衣帶,也可以抵禦兵刃的刺殺,而且鑲在銀絲帶兒上麵的寶石,皆為孔雀石與桃花石,顆顆難尋,更為價值連城,想必當時偷拿含光劍的劍鞘變賣之人,隻知這劍鞘上的寶石是值錢的,卻不知這劍鞘裏麵的含光劍可比這浮誇的劍鞘值錢多了。”
少公子聽著周王的話,又看著麵前已經入鞘的含光劍。華麗中帶著鋒刃,不愧是劍鞘原身,與含光劍是再匹配不過了。
“執的劍術高明,配得上這上品,孤就做成人之美之人,將劍鞘賜給你,望你以後的劍術更加享譽九州。”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周王明白這樣的道理,少公子也明白。方才發生那一係列事情,周王擔心少公子心生嫌隙故而先兵後禮,不但安撫了少公子的驚魂未定,更顯大度地籠絡著少公子的心。
少公子想他到底是縱容著玉顏公子,才會使得少公子身陷險境,因此便借這劍鞘去委婉地與少公子賠罪,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在各國使臣麵前更顯大度寬,準許了少公子是可以拿著比自己還要上成的含光劍做武器。
既然周王給他台階,那他便走下去,左右少公子自己也沒安什麽好心,暫且一步一步站穩再說。
“執謝過王舅。”少公子起身,朝周王行了拜禮。
宴會結束,少公子仍舊聽到玉顏公子對周王抱怨出他的不滿,不滿少公子的態度,不滿少公子能用上含光劍,更不滿少公子住在王宮之中。周王並不給玉顏公子講道理,反而有些溺愛地給了其他的賞賜以作補償。少公子十分不明白,周王是想要一位好的繼承人,可為何麵前有一位明明可以教的好的繼承人,可周王卻故意不教呢?
少公子回到清溪宮之後,細細地撫摸著含光劍的劍鞘,如今他算是完整地擁有了含光劍,可以見得這含光劍到底是與他有緣。
就在他放下劍即將臥下入睡時,忽聞窗邊有聲響。少公子行至窗前,小心翼翼地打開窗,卻見是送信的灰雀。他將灰雀抱在手裏,解開它爪子上的竹筒,從裏麵拿出一張布條,上麵寫著:“紾尚閣,卯時兩刻。”
少公子笑了笑,將布條放在燭火裏燃了,回到床上睡去了。
翌日,卯時兩刻,少公子準時赴約,在紾尚閣莊荀先生時常垂釣的湖畔等著。遠處,穿著一身寶藍色深衣的信北君,正往少公子這邊走來。
少公子坐起身子看著信步而來的百裏肆笑道:“怎麽昨日的戲沒看夠,又要來與我說道說道嗎?”
“知我者,當真昭明君也。”百裏肆坐在少公子對麵搓了搓有些發冷的手。
少公子將煮著水的爐火朝信北君推了推,讓他取暖,如今這寒霜天氣兩人卻偏偏要約在湖邊,當真是有閑情逸致。
“天氣涼,水邊人少,與你說話也方便。”信北君用炭火暖了暖手說道。
這理由雖然聽著牽強,但確實也如此。少公子可算是領略了周地的寒冷,想是再往北的魯地,冬日可怎麽出門。
“昨夜周王忍痛割愛,昭明君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信北君低頭看著少公子纏在腰間的含光劍,與以往不同,今日少公子腰上的衣帶格外璀璨。
“信北君說笑了,周王割愛又如何,執所求的仁,也是執險些用命換來的。”少公子輕舀一勺沸水灑在銀針茶上,頃刻間香味彌漫。
“昭明君騙騙周王也就算了,莫要在我麵前也裝作這般正經,我了解你,你不會讓任何人在你身上占便宜的。”信北君閉著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茶香,順然心胸舒緩。
信北君輕而易舉地看穿了少公子,使得少公子有些意外,他並沒有生氣,反而會心一笑:“哦,原來執在公子心裏是這般不堪啊。”
“不堪那倒不是,這世上本就沒有白白讓人占便宜的道理。”信北君張開眼睛看著少公子幽幽地地說道。
“信北君如此深懂我心,倒讓我與你有些惺惺相惜起來。”少公子將茶湯倒入信北君麵前的茶碗裏麵。
氤氳的霧氣隨著茶湯嫋娜漫漫,信北君拿起麵前的茶碗啜了一口道:“惺惺相惜就算了,我幫助昭明君也全然不是無償的。”
他既然看得清少公子昨夜的轉守為攻,是因為他與少公子是一樣的人,一樣的不會被別人白白占了便宜。少公子能見到周王,甚至能有現在這般榮耀,信北君自然也是功不可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