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獨憐幽草澗邊生
“我們可以先將衛姬夫人引出聖安,而後由昶伯帶領軍隊衝入陳宮,將陳宮控製,與此同時我帶領家中護衛與昶伯家中的護衛趕去重華寺將國君救出,而後直奔陳宮。”
“原本我還想著以媯燎來鉗製衛姬夫人的暗影衛,若是昶伯可以買通暗影閣的宗主,那麽這一波勢力砍去了,也算是省了不少氣力。”信北君說出了他的辦法。
我靠著小榻,拄著下巴細思,深覺著這個辦法雖然不錯,但我卻沒有參與這其中的任何事,因而有些不爽地問道:“那我做什麽?”
“公主與伯憂阿姐好好地呆在昶伯府便好。”信北君說道。
伯憂,便是仲憂的阿姐的小字。
我側過頭看著病弱的伯憂阿姐道:“不可,我們不能留下任何弱點給趙南子。“
“你若帶走了昶伯府中的護衛,難免趙南子不會知道昶伯府空虛,若她得知後,返回衝來昶伯府,不光是我會有危險,更會連累伯憂阿姐。”
仲憂連忙點了點頭道:“公主說的對,我現在更懼怕的是暗影閣的宗主會表麵上答應父親不再為衛姬夫人出力,可暗地之中,卻依舊派遣暗影衛為她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仲憂,我記著你在飄香院的時候,曾說過,有一位崇光將軍,原本是禁軍統領,因不滿衛姬夫人亂政,而被貶為射聲校尉,還有一人北郭校尉,因與崇光將軍交往密切,而被貶去了聖安成的方華門是嗎?”我說道。
仲憂看著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明日可有辦法帶我去見麵這二人一麵,若能說服這二人為我所用,那趙南子便再無回天之力。”我坐直了身子神色堅定。
“公主可是有了更好的辦法?”信北君開口問。
我搖了搖頭道:“還是按照你的辦法,昶伯帶著軍隊先肅清陳宮中趙南子的餘孽,我帶著崇光將軍與其舊部突襲重華寺帶回父親,而百裏肆,你將伯憂阿姐與莘嬌陽接到上卿府中,帶領本府護衛保護二人以及我娘親的安全,而仲憂則去方華門與北郭將軍會合,盡可能在趙南子被引出聖安之後,關閉聖安城八個城門,而後獨留方華門接應我與崇光將軍,待我與崇光將軍入城之後,引趙南子入方華門,將其捉拿。”
“公主可留在上卿府與伯憂和阿陽一同,去重華寺救國君,我與崇光將軍一同便可。”信北君開口道。
“怎地,百裏肆,你是害怕我在父親麵前搶你的功勞不成,為何非要三番五次地阻止我去救父親?”我故意冷了臉,嗆聲道。
“是的,公主若是這樣想,那我便是這樣的人。”我覺著百裏肆這廝倔強起來,與我倒是不差絲毫。
我長歎了一口氣,語氣軟了下來道:“無論是終首山還是重華寺,那是我自小生長的地方,相信那些山道,與那些迂回的寺廟小路,我比你更熟悉,況且若我見不到父親,你覺著我會安心嗎?”
“那公主可有想過,若是趙南子並沒有被我的計謀所蒙騙,反而半路回到了終首山,你要如何,陳國國君已經被囚禁了,不能再搭上個公主。”信北君態度一直很強硬,但我知道,他是害怕我被趙南子那老妖婦抓住,若是被她抓住了,那我橫豎不過是一個死罷了。
“那你便好好想你的計謀,讓趙南子充分地去相信,而不是阻止我去救我自己的父親。”我拍案而起,橫眉嗬斥。
“我將娘親交付與你,便是信任你,更何況你焉能放心阿陽,若發生叛亂,衛姬夫人第一個便會認為是阿陽泄露的消息。”我見他軟硬不吃,進而將莘嬌陽作為借口,拉至身前。
“你不必害怕,這兩日我便差人送她回安陽。”信北君的話使我一怔,更是莘嬌陽錯愕萬分。
她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信北君,一雙美目泫然欲泣。
“公子這是用夠了妾,便要趕妾走嗎?”莘嬌陽強忍著平靜,側過臉看著他道。
信北君沒有說話,眼神如灼地盯著我看。
我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公主明日便由仲憂引薦,去說服崇光將軍與北郭校尉,昶伯將去與暗影閣宗主交涉,而我也要著手開始誘導衛姬夫人離開聖安,我預計營救國君的時刻是在下月,所以我們的時間不多,需要此時便開始著手布防,卻必定要萬分小心,莫要打草驚蛇才行。”信北君淡淡地說道。
莘嬌陽仍舊在等著他的回答,而他卻像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一般上前對昶伯道:“我是因解手才離的席,不能停留太久,勞煩昶伯先安排馬車將公主安全地送回上卿府。”
昶伯點了點頭,拂袖道:“信北君且放心地回去,幫我應酬一下那些老頑固,告訴他們我待伯憂服了藥後,便返回。”
信北君俯身作揖,而後頭也不回便下了樓。
莘嬌陽失魂落魄地看著信北君離去的背影,更是哽咽無語。
我見狀走上前,拉著她的手道:“阿陽不如和我一同回上卿府,再好生與信北君聊一聊,我想他不會是這樣不通情理的人。”
莘嬌陽看著我無奈地哭著笑了笑,仿佛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她點了點頭,用衣袂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我也相信,百裏肆之所以讓莘嬌陽離開聖安,並不是因為莘嬌陽已經物盡其用,而是他擔心莘嬌陽的安危,不得已才讓她遠離是非之地。
因為就如我所說的,若是趙南子那老妖婆想出了些什麽,最開始懷疑的便是遊走在百裏肆與她之間的莘嬌陽。
她雖然是莘氏女,可若趙南子決定要殺掉她,也是輕而易舉而已。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與莘嬌陽乘坐昶伯府的馬車回到了上卿府。我倆一路走回了小樓,卻見我娘親還在睡覺。
幾個婢子輕手輕腳地開始為我與莘嬌陽布置晚膳的時候,我開口問了幾個婢子,娘親今日的狀況。
她們說,娘親過午醒了,起身便要見我,婢子們對娘親解釋了一番,而後她才安靜了下來,吃了飯,淨了身,卻又覺著頭痛了,就在我們回來不久之前,才又躺在床上睡去了。
我點了點頭,對這些婢子們說了句“有勞了。”
婢子們受寵若驚,連忙齊齊下跪道:“夫人莫要折煞奴婢,否則先生歸罪與我們,我們必要被管事責罰。”
看來,我當真被她們誤認為是信北君帶回的小妾。
我點了點頭,開口讓她們都站了起來,而後與莘嬌陽一同各懷心思地慢慢吃著飯。
如月中天之時,一身酒氣的信北君回到了府上,莘嬌陽百般猶豫,卻在我的慫恿下,走去了信北君的臥房。
我覺得兩人若要分別的話,是應當好好談一談才對,就算不能坐下來平心氣和地談話,道別也應當用力。
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去像自己曾經的摯愛或是過了生死的朋友,好好地說一句,再見。
第二日,娘妻一早醒了過來,她與我一同用了早膳,並沒有過多地問我,她平靜地接受我對她的詢問與關懷,而後在我即將要離開的時候,忽然叫住了我。
“綏綏,萬事小心。”她輕輕地叮嚀,卻是我心中溫暖,豐盈。
我笑著朝著她點了點頭,便走出了小樓。
仲憂因懼怕有趙南子那妖婦派人監視著昶伯府與上卿府,因而他今日出門並沒有乘坐昶伯府上的車馬出門。
他專門在城西的集市上買了一架馬車,繞著聖安城跑了兩圈之後,才來到了上卿府的側門。
我俯身上車,卻見今日的仲憂穿了一身妖豔的水紅色,衣領上還繡著金絲繡的花鳥紋。
我坐上了車,便看著他這一身顏色鮮豔的衣服笑了起來。
“莫要笑,這是阿姐給我做的衣裳,她覺著我麵白,所以特別適合穿這個顏色的衣服。”他有些高傲地朝我顯示,他有一個姐姐,還會給他縫製衣服。
我搖了搖頭,暗淡地想著,我要是能有個姐姐的話,我絕不像媯薇對我那樣對待她。
“與崇光將軍和北郭校尉的相談地點,還是飄香院,那裏大都出入士族貴胄,崇光將軍,與北郭校尉去那處也不顯突兀。”仲憂道。
“還是素素的香雪閣嗎?”我覺著自己與這樣的聲色場,倒是有著說不明白的緣分。
“不,是在霜兒姑娘的仙葩院。”
我意味深長地斜著眼看著仲憂,我記著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管事阿婆說他最開始是在仙葩院,為霜兒姑娘畫像。
“莫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時常進出飄香院的公子貴胄都有相熟的姑娘,就比如燎公子的相熟是素素,而我的相熟是霜兒,這就像是一個熟人朋友,算不上什麽。”他一邊說,一邊從馬車的暗格裏麵拿出了一頂緋色冪籬遞給我。
我將冪籬罩在頭頂,待馬車停穩了,便與仲憂一同走上了飄香院的船屋。
我腦子裏麵已經想好了各種說服崇光與北郭的話,待進了仙葩院,還未看清二人的長相,他們便以大禮齊齊地跪在了我的麵前。
我嚇了一跳,連忙俯身去扶。
兩人皆是身形八尺的魁梧大漢,又是常年練兵習武,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將兩人拉了起來,氣喘籲籲地道:“爾等莫要多禮,我雖有公主的封號,但也都是虛名罷了。”
“公主可算是回到聖安了,這聖安現如今已亂,國君不知所蹤,能救國君的隻有公主啊。”一個八尺大漢居然把自己的眼眶給說紅了,崇光這樣的舉措使我有些懵了。
甚至我早前在腦子裏編排好的那些勸誡的話,也不知道要如何說出口。
北郭見我麵露疑惑,因而開口與我說起了崇光與父親的淵源來。
早些時候,崇光是宗親家內的家奴,因為其主好鬥,總會帶著武藝超群,罕有敵手的崇光參與和其他宗親家的家奴私鬥。
其主不顧崇光生死,不但靠著私鬥滿足自己的私欲,還招攬聖安城的大部分貴家來觀戰,從而賭押勝負,大肆斂財。
有次,崇光一連打了三場,筋疲力盡,可其主仍舊讓他繼續在鬥台上拚死,在第四局剛開局的時候,便被對手三次擊倒在地。
崇光說,那日天氣很好,因為當他頭上的傷,流出的鮮血侵入他的雙眼中的時候,他見到紅光之中站著一個人,那個人眼神惋惜,憂傷地歎著氣。
就是這個人,將他救了,並且改變了他本是慘淡的一生,更改變了那些被宗親貴家圈養的強壯的鬥奴的命運。
這個人,便是我的父親,陳國的國君,媯良。
陳國的私鬥,便從那時結束了,父親下令若民間再有類似戰於鬥台的私鬥發生,無論宗親公卿,必奪其所有身份,貶為庶民,或充當官奴,流放九州最南的南羅。
也許就是這件事情,使父親得罪了宗親大族,才讓這些人,在危急的時刻,全部倒向了趙南子。
我詢問崇光,可否能聯係到自己做禁軍統領時的忠心又可靠的舊部軍隊。
崇光極力地點了點頭,並與我透露,自李少師家的公子李辰接替他作為禁軍統領後,大肆安插自己家的護衛進入禁軍內部,使得從各郡縣的軍隊之中,篩選過來,作為保護陳宮的舊部,萬分不服氣。
可畢竟李家現如今是支持衛姬夫人的首要重臣,風頭正旺,李辰又是這禁軍的統領,這些人除了暗自受氣,什麽也做不了。
我又詢問北郭,是否可使聖安城的七個城門同時關閉,隻留方華門一個。北郭想了想道:“聖安八門的其中四門,守衛是家父的老鄉,若是請他們吃酒,倒是可以說說,剩下的,臣必當盡力地在公主需要時關閉,但是公主必定要給臣個準確的時辰,否則臣也無能為力。”
我閉著眼睛想了想,北郭說的並無道理,若是聖安八個城門同時關閉的話,也難免趙南子會起疑心,若要趁此跑了,豈不是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