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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千峰萬嶺雪崔嵬

  “是誰告訴你,孤想要她手上的兵符?”父親開口說道。


  我轉了轉雙眼俯身道:“沒有人告訴,是我猜的。”


  “你猜的?”父親挑著眉毛輕哼道。


  “昨日祭拜淨慧師父偶遇風雪,小住重華寺一夜,今早趕回來拜娘親安,卻發現娘親手臂受了抓傷,一問得知,是今日頭午,娘親見風雪太大,有恐凍壞父親的君夫人,這才帶著狐裘棉被與銀霜碳來冷宮,以免父親這位君夫人被寒風凍壞。”在我每當說道‘父親的君夫人’時,故意咬牙切齒,重音而出。


  “我也本想著來冷宮裏探望一下父親的這位君夫人,我想問問她,為何娘親對她這樣好,她卻來傷害娘親,可她卻說,娘親不過是假惺惺,是另有所圖,是為了幫助父親要回旌陽縣兵符。”


  “所以我猜測,信北君寫給衛國國君信中所提到的兩個喜愛之物,衛國國君一樣都沒有選,又將事情的問題拋回給了父親。”


  “一支隻聽命於兵符的軍隊,與一個年老色衰卻掌握著兵符的女兒,無論是要哪個,都是欠了陳國的一個人情,若說衛姬夫人亂政,離不開衛國這隻旌陽兵的支持,衛國國君若要冠冕堂皇地接受了父親這兩件禮物,無非相當於承認了支持衛姬夫人亂政了,可若隻要一個,又如同雞肋一樣,沒有什麽大用處,衛國國君他本就有愧於父親,若這次事情再處理不好,必定會被其他諸侯所不恥,所以他決定哪個都不要,但看父親要如何處置。”


  當我說完這些話之後,父親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後他抬起頭審視著我道:“你覺得孤會相信,探望一個人,是提劍上門的?”


  我垂眸,瞄著自己手上的青銅短劍,一時間語塞。


  “你且說一說,孤要如何處置衛國國君不要的禮物吧。”父親轉過身,抬步朝外麵走去。


  我眼睛一亮,想是砍傷趙南子的事情,父親不再怪罪我了,我連忙屁顛屁顛地跟在父親身後,一邊走一邊道:“那趙南子既然已是是陳國的衛姬夫人,便沒有理由再次回衛國的可能了,大不了褫奪封號,囚禁其到死,使她無法再興風作浪,隻要她不死,父親對衛國國君便有交代。”


  “至於那些旌陽兵,父親既然已經得到兵符了,還是早些將他們送還給衛國,畢竟兩國再怎樣暗鬥,明著倒要是和氣一團才行,凡事留一麵,日後好相見,若是楚國真的要打過來,我們還有救兵可以搬。”


  “不過,莫要現在馬上歸還,媯婁丈量的土地也算完成了,到明年春日,先讓那些旌陽兵去餘陵種地,將他們這些日子吃的糧食都種回來,待明年秋收農忙過後再放他們回去也不遲。”


  父親停下了腳步,回過身看著我,片刻之後又瞟著百裏肆。我心一虛,以為父親又要開始點鴛鴦譜了,連忙向旁邊挪了挪,擋住父親看向百裏肆的視線。


  父親被我的舉措逗笑了,搖了搖頭道:“百裏肆啊,百裏肆,這是你教出來的小狐狸。”


  我一怔,遂而想到百裏肆現在身兼公主少傅,所以父親認為我方才的話都是受了百裏肆的管教有方才想出的。


  我有些委屈,百裏肆哪裏教過我什麽,那都是我的天生睿智。


  “我跟你說,以後莫要招惹像公主這樣的女人,太可怕了。”我聽到身後傳來絲絲耳語。


  猛地回頭望去,卻見是媯婁趴在媯燎的耳邊低語。


  我哼了一聲道:“小人之言。”


  媯婁聳了聳肩,無辜地攤了攤手。


  “天子祭臘之後,便是冬圍的時候了,你們這些年輕人,若要有火氣,便一起去圍場較量,莫要在後宮之中鬥嘴。”父親繼續向前走著,一邊走著一邊說道。


  我這也才想起,陳國在冬日到明年初春之時,是要開林圍獵的。


  可是,我好像還沒有學會怎樣禦馬。


  我瞟了一眼百裏肆,見他麵色平靜,一本正經地跟在父親的身後,絲毫沒有想起,我是不會禦馬的。


  礙於顏麵,我又不想去求他。


  待走到宮道岔路,我暫別父親,轉身往長信宮走去。


  身後傳來輕輕地踏雪聲,我這才想起芊芊仍舊默默地跟在我身後。我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


  她停住了腳,與我相隔幾步,晶瑩剔透的雙眸似是含淚,她望著我,垂下頭俯身便要跪。


  我連忙支起劍鞘擋住了她的雙膝,她受力又站直雙腿,仰起頭後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多虧了你叫來了父親,否則我可能會真的下手殺了她。”我長歎一口氣,收回劍鞘。


  “公主一開始並不打算真的殺了衛姬夫人,對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點了點頭,轉身又往長信宮的方向走去。


  “我不過是想嚇一嚇她,讓她交出旌陽縣兵符罷了,更何況娘親因她,曾受了那樣多的苦,我怎可能會讓她這樣輕易地死去。”


  芊芊跟在我的身後,與我一同往回走著。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殘忍?”我垂著頭,看著地上的積雪淡淡地問道。


  “這世上本就殘忍,公主不過是在保護自己在意的人,更何況衛姬夫人本就是殺不得的人,若殺不得,她便隻能一直活著,隻要是活著,就要承擔活著的痛苦,就要去為以前所犯的錯去贖罪。”


  我再次停下了腳步,猛回頭看向她。


  她不知我會突然回頭,雖停住了腳,可身子卻向我傾來。


  我見此抓住了她的肩膀,讓她暫且倚在了我的懷裏。


  “我記著上次你從北郊軍營到陳宮之中請太醫,禦馬而回,技術嫻熟,可是少時受人指點學會的?”


  她向後退了一步,俯身道:“奴之前曾在宋國天幕雪山的山麓之地呆過一段時間,那裏的人都善禦馬,因而便能通一二,不值得一提。”


  “父親說,陳國冬日的圍獵就要開始了,可我還不善禦馬,明日之後你可否教我禦馬?”天幕雪山的山麓,那可是盛產寶馬銀鬃沙的地方,若說芊芊是在那裏學得禦馬的,倒也不牽強。


  “奴怎有資格教公主禦馬,媯少師與百裏少傅都是禦馬高手,更是公主的老師,公主為何不請他們來教公主呢?”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我。


  “怎麽,你不樂意教我?”我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不是,奴隻是···”她見我走遠又匆忙地跟在身後。


  “既然不是,那從明日開始,你便教我禦馬。”我再次轉過身斬釘截鐵地說道。


  對於我的忽進忽停,芊芊終於知道,若是她不答應教我禦馬,那我就會一直這樣反複不停,一直到她答應為止。


  她終於不再反駁我,乖乖地跟在我身後,走回了長信宮。


  於第二日一直到圍獵那天,由於芊芊細心地指點,我的禦馬之術終於突飛猛進,修煉成功。


  圍獵出發那日,我穿著戎裝騎著馬,帶著些許小驕傲出現在百裏肆麵前的時候,他神色平靜,毫無驚異之相。


  他禦馬走到我旁側,緊鎖著眉頭看著坐於馬上,並且穩如泰山的我道:“看來你之前說你不會騎馬,是裝的?”


  我白了他一眼,拍了拍芊芊專門為我在太仆殿挑選的良駒,一匹俊俏養眼的驪馬道:“初一,走我們去父親身旁。”


  這驪馬十分溫順且又通人性,待我說完之後,便快速地向前跑去,行至父親車馬後方。


  自那日從趙南子手中奪得旌陽縣兵符之後,父親便下旨褫奪了趙南子君夫人的封號,並且將君夫人這正統之位,還給了娘親。


  我想,一定是我那幾句咬牙切齒的“君夫人”使得父親聽懂了我話中有話。不過他倒是也循了我那句“凡事留一麵,日後好相見”,雖然將趙南子褫奪了封號,關在了冷宮,但吃穿用度上,仍然不少她分毫。


  我想著娘親的苦終於熬成了甘,便也不在意父親對趙南子留有餘地。這次圍獵,因娘親的身體情況,本應不跟著我們一同前往餘陵狩獵的。


  可一聽說,我與父親要在逐除之日的前一天才能趕回聖安,她便不同意留守在陳宮裏等著我們了。


  現在的娘親,就算是當著父親的麵要天上的星星,父親都會奮不顧身地去飛上天給她摘下來。


  所以父親壓根抵不過她的軟磨硬泡,連忙將娘親是否能和我們一同去圍獵的問題推在了我的身上。


  早在圍獵臨行前幾日,娘親都會派內侍監去長信宮傳我去景壽宮與他們一同吃晚膳。


  我這個人,從小嘴巴就饞,並且是那種可以為了吃而沒有原則的人,尤甚是在娘親的醃肉麵前。


  所以,娘親晚膳的幾頓醃肉與魚湯,便將我說服的妥妥帖帖的。


  況且,我見她瓶中的藥近日是沒有動過的,所以便安心地答應娘親與我們一同前去餘陵冬獵。


  由於娘親跟著一同,父親也舍不得騎馬了。


  他與娘親同坐車馬,由芊芊和幾個內侍宮娥一同照顧著。


  中途紮營休息的時候,我正細心地喂著初一吃食,與此同時,身穿輕甲,係著狐裘披風媯燎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我的馬淡淡地道:“公主的眼光倒是獨特,這驪馬產於梁,溫順忠誠又認主通人性,想是這匹馬應當是早些時候梁國公贈與國君的那一對兒驪馬所生,如今算是讓公主得了寶。”


  我輕挑著眉毛,側過身饒有興致地看著媯燎道:“想不到,老師對陳國的宮內之事,這般了如指掌。”


  “如若不將陳國之事了如指掌,怎配做公主的少師呢,畢竟公主天生聰穎,我若再不知時事,想來公主早晚會嫌棄我這個老師耳目閉塞,狂妄自大。”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老師這話就嚴重了,就算是有一天老師耳目閉塞了,老師永遠是老師,一日為師便終生為師。”我拍了拍初一的鬃毛,讓它好好地吃食。


  轉身朝著父親與娘親的帳子走去,卻又被媯燎叫住。


  他緩緩地跟在我身後道:“明日抵達餘陵之時,你莫要逞強地先往林子裏麵跑,餘陵的野林子可比終首山的林子幽深的多,到時候你不見人影了,可沒人救你。”


  我轉過頭,斜著眼,勾著嘴角看他:“你莫不是認為我會同那福金公主一樣,橫衝直撞地跑到野林子中,等人去救吧?”


  “還是,你害怕我效仿這招去勾引百裏肆?”


  媯燎神情一頓,仿若是被戳穿了心思一般。


  “老師,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害怕,我偏愛著百裏肆,卻讓你受他排擠?”我轉過身走向他,與他相隔咫尺。


  “我為何要怕。”他強顏歡笑道。


  “因為你已經輸給他一個莘嬌陽,便不想在朝堂之上再輸給他。”我歪著頭認真地看著他。


  他依舊在笑,可越來越不自然。


  “男兒有誌,雖為好事,但是這誌應當用在治國,平天下,而不是與人勾心鬥角,上卿百裏肆一心為國,並沒有老師這樣的心思,所以才會被父親奉為上賓,才會被周王封為信北君,老師的聰慧與權謀也應當如此,否則,便白白浪費了我為老師求來的這少師之位。”


  因為四周皆是父親的護衛,以及奉茶煮水的宮娥。我顧忌到媯燎的顏麵,因而上前一步在他耳邊輕聲耳語。


  待我說完之後,媯燎收起了笑容,他側過臉看著我,雙眸幽暗而深邃。


  我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緒,因而退後了一步,轉身離開了他的身邊。


  其實,若是自私地去想,如若不是他在趙南子亂政之時的緊要關頭投靠了我,並且冒著死將趙南子罪狀交付於我,我也不會這樣遷就他,並向父親求了少師的官職給他。


  出於他對我的忠誠,我自然不想愧對於他。


  可若他要一直揪著百裏肆不放,我亦是不會再忍讓。


  我並沒有忘記,曾經是百裏肆的出現,拯救了在蔡國活的像狗一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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