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間偃仰無不至
少公子目光堅定,他絕不相信,是周王要害死宋爾延和澹台成蹊。
“此事過後,宋爾延被送去了宛南關,澹台成蹊接替了宋爾延的位置,若周王當真要這樣的結果,也不可能費盡周折做這樣繞彎子的事情。”宋錦書分析的沒有錯,少公子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堅定不移地相信著,周王絕對不會幹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或許是有人借此機會,來殺宋爾延或者是澹台成蹊,卻未想到他們卻因禍得福。”宋錦書說話的口吻帶著猜測,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誰,非要害死這個人。
“是玉少染。”少公子斬釘截鐵地道。
宋錦書歪著頭想了想,可表情卻充滿疑慮:“他沒這麽大的本事,也沒這樣的頭腦,若當真是他做的,那他的背後也一定有其他人在幫襯著。”
“他的舅父不是暗影閣的閣主嗎,或許那人便是他的軍師吧。”少公子猜測道。
“我可以派人去查探一番,若是有新的消息,再派人傳遞給你,莫要再驚動長公主了。”宋錦書道。
“丞相莫不是認為不讓我母親知道,她此生就會高枕無憂,再無危險所臨了嗎?”少公子嘴角勾著嘲諷的笑容。
宋錦書沒有說話,他眯著眼睛探究地看著少公子。
“母親與我一樣,正是身處於權利的中心,就算是充耳不聞,尚不能同在纏情島時那般,獨善其身,可這安陽城裏,最期待母親回來的人,就是宋丞相你了,所以,你要是真害怕母親再受性命威脅,不如送母親回到那島上去。”戳穿一個人虛偽的麵目,就說給他最一針見血的言語。
既然宋錦書與母親的那些前塵過往不介意,那麽少公子就將他與母親的過往拿到台麵上來說。
“可惜了,你母親出島並不是為我,我卻還要替她擔憂。”宋錦書言笑晏晏地回答著少公子。
少公子聽聞拍案而起道:“那是你應該的。”
鸑鷟嚇的一驚,她目瞪口呆地望著少公子。
這話說出了口,少公子才覺著是後悔了,尤其是看到鸑鷟那眼中的驚恐。
“看來維摩是比老身更透徹這情愛的犧牲,可是心裏有了喜歡的人?”宋錦書絲毫沒有受到少公子怒氣的波及,反而更加高興地與他閑聊著。
宋錦書的話使少公子忽地臉紅了起來,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媚態天成的綏綏。他不知為何,忽而想開口與宋錦書聊一聊他與綏綏的事情。
他被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維摩一生伶俜孤苦,不如丞相什麽都有。”少公子隨口一說。
宋錦書聽此後便收起了笑容,他眼神慈愛地望向少公子。
少公子被宋錦書這莫名其妙的目光盯著渾身不適,連忙轉過頭不再看他:“丞相在查證山火之時,要務必小心,敵人在明,我們在暗,萬不得已,莫要打草驚蛇,我總覺著玉少染身後的人,十分小心謹慎,不會輕易讓人抓住把柄。”
“你莫要擔憂我,倒是你自己,平日不在我與長公主身邊,一定要萬分小心才是。”宋錦書眼見少公子別扭的模樣,更添歡笑。
少公子站起身道:“丞相整日為國事而擔憂,就不勞您再來操心我的事了。”
“鸑鷟,你還愣著做什麽,這長公主府宋丞相可比你熟悉的多了,不害怕找不到出去的路。”
鸑鷟側過臉,偷偷地看著宋錦書,見他麵色並沒有動怒之相,這才抬起腳往少公子身邊走去了。
“你要切記,小心暗影閣的人。”宋錦書猶如一個放心不下少公子的老父親,再三叮嚀。
少公子帶著鸑鷟連頭也沒回地走遠了。
回到了長秋院,鸑鷟還未來得及歇口氣,便被少公子拉著問,是何時得了宋錦書的準許,把宋懷瑾從宋府抱來了長公主府。
鸑鷟想了一下,覺著少公子是誤會了什麽,便開口道:“答允我抱來宋小公子到長公主府不是丞相答允鸑鷟的,是義母。”
少公子輕挑眉尾,眼神探究地盯著鸑鷟看。
“你的這個義母,可是宋爾莞?”
鸑鷟毫無猶豫地點了點頭;“她說我救了她摯愛之人,也救了她整個的後半生,想要報答我的恩情。”
鸑鷟於宋爾莞的恩情,無非就是救了澹台成蹊一命。
“所以你便認了她做義母?”少公子麵露疑慮。
鸑鷟搖了搖頭道:“我是想學她的盤龍棍,可是她說那棍法隻傳給自家人,所以才讓我拜了她為義母。”
“所以,你今後跟了宋姓?”少公子問道。
鸑鷟眼神純真地望向少公子,她明白少公子這話裏有話,故而認真地道:“鸑鷟姓是公子給的,公子說鸑鷟姓氏為何,那便為何。”
少公子笑而不語,轉身走進了屋子裏。
次日清晨,少公子是被一陣喧鬧的聲音吵醒的,這喧鬧聲裏麵有孩子的啼哭聲,婦人的談笑聲,還有揮舞棍棒的聲響。
少公子起身,淨麵,穿衣,尋著聲音的源頭一路走去。
依舊是在上次宋錦書奏琴的那處地方,少公子發現他移栽在牆邊的那棵杏樹生長得頗為茂盛。而今這時節裏,樹上結滿了黃澄澄的果子。
杏樹旁邊的牆上,不知何時被人掏通了,裝點成了一扇月門。這月門使長公主府和宋府相通,變成了一家。
少公子走過月門,但見宋錦書平日彈琴的桌台旁坐著長公主與宋爾莞,她們二人懷裏分別抱著繁香與懷瑾,而鸑鷟則在一旁的空地上練習著棒法。
“鸑鷟,這棒法看起來雖笨拙,若你靈活地運用手腕上的力量,自然就變得靈巧了,盤龍棍最為精妙的地方,就是亦可合二為一,亦可一分為二,莫要使勁蠻力。”宋爾莞如今已經腰身顯懷,看來她與澹台成蹊成婚之後的日子盡然美滿,這才幾日不見,她不光是看著就圓潤了不少,更是越來越明豔光彩。
鸑鷟吃力地揮舞著比自己還高出一半的木棍,根本就不懂如何運用自己的優勢來提升自己的真氣。
少公子走上前去,一把奪下鸑鷟的木棍,並用木棍輕敲著鸑鷟身上的幾個穴位。鸑鷟吃痛地躲著,她越躲,少公子就越打。少公子打的有節奏,鸑鷟退的也有節奏。
一旁的宋爾莞看不過去了便大聲質問:“昭明君這是做什麽,一早上非要跟個孩子過不去。”
少公子沒有理她,而是繼續與鸑鷟比劃著。
少頃,他收起木棒,將手裏的木棍又丟回給鸑鷟道:“方才,你躲的步伐可記住了?”
鸑鷟呲牙咧嘴地揉著手臂上的紅腫道:“大概記得一些。”
“拿著它開始按照剛才步伐練。”少公子轉過身朝著長公主與宋爾莞走去。
鸑鷟看著手裏的木棒,又望著少公子的背影,轉眼便跟著方才不停退後的步子練了起來。鸑鷟欣喜地發現隨著方才的步伐,她出棍的動作明顯不那樣笨拙了。
“她本就沒有底子,你若想真心教她,就應當先從修煉內力與真氣開始,而不是隻教她這些東西,耍耍花槍。”少公子一本正經地坐在長公主身旁,逗弄著在長公主懷裏愉快地吐著泡泡的繁香。
“妾的武功不及昭明君一半,教的自然也不如昭明君。”宋爾莞不再與少公子劍拔弩張地說話,反倒少公子還真有些不適應了。
“盤龍棍這般獨有的武器,最該相配厲害的招式,怎地現在卻隻剩下一分為二,出金龍做暗器這樣浮誇了?”少公子總覺著每一個宋家的人對他突然的示好,都是心懷不良。
宋爾莞垂下眸子看著懷裏的宋懷瑾悠悠地道:“原本這盤龍棍有七十二式,可當初家母被仇家追殺,隻來得及將盤龍棍的前十二個招式書寫成章留給了我。”
少公子眉頭一緊,他隻知宋爾莞的母親早亡,卻不知還牽扯到仇家尋仇。不過轉眼一想,能掌握這樣厲害武器的女子,必定是行走江湖的狠毒角色,許是早年得罪了誰,才會一直追著不放吧。少公子見宋爾莞垂眸,有些後悔勾起了她的傷心事,索性沒在多問。
她現在可是澹台成蹊的良妻,就算少公子再不喜歡她,也沒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
“可否將盤龍棍的十二式的招式和心法說給我聽聽?”少公子問道。
宋爾莞抬起眸子看著他,眼神欲言又止。
少公子忽地想起來,昨日鸑鷟曾與她說過,盤龍棍隻傳給自家人,所以少公子這話說的未免有些太不見外了。
“若是不便講的話,就讓鸑鷟打一遍給我看可否?”少公子道。
鸑鷟已經練完了方才少公子交給她的那一套棍法,調整氣息之後,見宋爾莞正在看著她。
“阿娘可有事?”鸑鷟方才未有聽到少公子與宋爾莞的談話,故而開口問道。
“盤龍棍的十二式可都記著?”宋爾莞道。
鸑鷟點了點頭:“記得是記得,不過後兩個招式還不太熟悉。”
“無妨,你按照阿莞交給你的,打一遍就行了。”少公子立直上身正襟危坐。
鸑鷟將手上的木棍放在一邊,上前接下了宋爾莞手裏的盤龍棍,立於杏花樹一旁,忽地動了起來。
棍法與槍法自是出於一家,對臂力的掌控很有要求,也因此耍槍與武棍的人,大都是力氣渾厚的男子。宋爾莞的盤龍棍十分輕便小巧,更重要的是,棍子上布滿了精巧的機關。鸑鷟因為自身的真氣與內力不穩,所以武棍的時候,氣息淩亂,很容易使人看出破綻。
少公子注意到,盤龍棍一分為二之後,其棍法與腳步的走位與之前的十一式完全不一樣,顯得十分淩亂,這最後一招的名為破陣橫北荒,棍子上的金龍飛出,隨著棍子出擊的方向助攻。
想著當時在周殷王的王陵裏,宋爾莞也是因為這招而敗在了少公子的手下,看來這最後一招,一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鸑鷟打完之後,將盤龍棍合二為一,送還給了宋爾莞。
少公子看著那盤龍棍若有所思。
四周皆靜的時候,沒有人再開口。倒是長公主懷裏的繁香,伸出手拉著身旁的少公子,哼哼地說道:“抱抱,抱抱,抱抱。”
長公主眼含驚喜,將繁香立在自己的腿上問道:“你,剛說什麽?”
繁香抬起肉團般的小手指著少公子:“抱抱,要他抱抱。”
自從繁香識得人了之後,就十分粘著少公子。少公子怕自己毛手毛腳傷了她,所以基本不會主動抱她。
這讓繁香很不開心,每次見到少公子回來,她都會朝著少公子張開手臂。而每次,她都會被長公主按回到自己懷裏,從未有得逞的時候。
這次她忽地開口說話,終於能如願以償地被少公子抱了抱,她清脆地笑聲如同銀鈴陣陣,婉轉動聽。
一直躲在宋爾莞懷裏的宋懷瑾聽到了繁香的笑聲,許是理解不了這聲音的由來,麵露驚恐地捂著耳朵哭了起來。
這一笑一哭,鬧了一個上午才算消停了。
過午之後,少公子接到了信北君灰雀傳信,信北君信中說陳候求了八卦門的人,得知了福祥公主的近況十分糟糕,並且質問少公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少公子沒有回信給他。
他立即拜別長公主,與鸑鷟一同又乘著駮前往蔡國。
路上,少公子詢問鸑鷟,是否知道八卦門的事情。鸑鷟如實稟告給少公子,說八卦門是近些時日才出現的一個極為神秘的江湖門派,因為門主從未現身,隻知他坐下有一位總堂主,名為鈴鐺,而這位總堂主之下又有分別四人掌管不同的堂門。
金玲堂,銀鈴堂,銅鈴堂,和玉鈴堂。
金玲堂負責得知天下朝政之事,銀鈴堂負責得知天下江湖之事,銅鈴堂負責得知天下各國後宮之事,而玉鈴堂是八卦門裏麵最特殊的一個,與其他分堂主不同,這位玉鈴堂的堂主不受鈴鐺管製,而是直屬於八卦門門主,位別算是與鈴鐺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