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江梅已過柳生綿
“師父何故要離開?”少公子將方才白老教給他的心法,在體內運行小周天後,深感通體透徹,他沉穩了氣息,開口問道。
白老見少公子可自行運轉兩套心法口訣後,便收回了手掌,二人周身的真氣逐漸消散,白老站起身,抖了抖衣袂道:“你與澹台成蹊兩個小子把駮的前臂弄傷了,還沾染了土螻的唾液,你還真以為它暫且舔舐後沒留痕跡,便是真的無事了麽?”
少公子將真氣貫穿心脈,遊走全身,而後盡數歸一,他長須了一口氣,也起身站立。
“所以你要將它送回去了?”少公子低著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已是血汙滿身,好在他方才運行真氣時,周身散發著的熱氣將衣服烘幹了大半。
“那倒不是,我與它一樣耗費了太多的精氣,需要尋個地方閉關一陣子做以恢複,因為不知道具體要多久,所以今後可能會有一段時間不會再守著你們了。”白老頭悠悠地歎道。
少公子不解,他並不認為方才白老輸入給他那點真氣便能使他精氣耗費這般巨大,一定是另有他因才對。
君綾捧著裝有天嬰的琉璃盞走了過來,她將天嬰遞給了白老頭,而後眼神輕瞟著少公子,再次確認了他並無大礙後,這才心有安妥之意。
“你還不知道吧,姬雪那小子因相助於他那小相好,身為一個食魂之妖,卻做了放魂之舉,老身耗費了許多精氣才將他救了回來,否則他怕是早被獵人燉了入腹。”
“這些一個個的後生,都不是讓老身省心的貨。”
聞聲白老頭的抱怨,少公子這才想起,早在終首山尋駮的時候,遇到的那位背著流光刀的黃衣姑娘。依她所言,這姬雪果然是受了重創,跑回了蝴蝶穀。為了頔夜公主,這些舍身取義之事,他怕是甘之如飴,哪裏還怕什麽被獵人吃。
“他現在如何了?”少公子雖取笑他,可心中卻擔憂他的安危。
“目前真身是保住了,但現在隻能避於水中,不過得幸這次是有天嬰,這本是神靈的東西,又是五行屬水,對姬雪再次恢複人身會起很大的助力,倒給這小子撿了便宜。”白老將琉璃盞放入了袖袋之中。
“你們趕緊回彩蝶居去罷,怕是回去晚了,君婀又該擔心了。”白老朝他們擺了擺手,轉身就往山下走去。
“白老,駮還跟著母親一起,您不是還要去彩蝶居尋它嗎?”君綾跑上前,朝著白老背影喊道。
白老抬起手拍了拍頭,方才他心裏隻想著姬雪的安危,險些將駮給忘在腦後,他轉身回道君綾:“老身先將天嬰給姬雪那小子送去,而後再去彩蝶居與你們會麵。”
白老詼諧地模樣將君綾逗笑了,她回身看著少公子時的眼神也帶著奪目的明媚,他看著她的明麗,緩緩地勾著嘴角笑了起來。
仿佛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相互地看著對方,為對方的開懷而露出會心一笑。
君綾笑著笑著便收住了嘴角,她躲閃著少公子的注目,轉過身就往彩蝶居的方向走去。少公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跟在她的身後。
她的心思現如今變得十分沉重,重到連步伐也跟著拖遝了起來。
少公子走在她的身後,見她耷拉著肩膀,心生慰藉。早先傷了人後那咄咄逼人的模樣,少公子至今清晰在目,如今的君綾經曆過悲痛欲絕,算是有了成長,終是知道在自己做錯事情了之後,導致了惡果,於心有愧。
不過好在這惡果有補救的機會,少公子並無大礙,綏綏亦是。
少公子走上前與她並肩,邊走邊道:“而今這金蠶噬心蠱已經解開了,綏綏醒來後,必定要吵著回陳國去。”
君綾聽聞此話後疑惑地看著少公子,她不明白,他為什麽不向以前一樣,在她做了傷害福祥公主的事後,對她責罵。
“你方才也聽到了,姬雪受了重創,白老頭還要帶著駮離開,我不知姬雪何時能恢複人身,我也不能在他最危險的時刻,棄他而去,所以,待我留不住她的時候,你可否能幫我送她出穀?”少公子說道。
君綾眨了眨雙眼,垂下眸子,沉寂了片刻。
少公子也不追問,與她繼續並肩前行。
“執哥哥放心把她交給我嗎?”君綾忽而開口說道。
“我為何不放心,今日還不是你主動救她了嗎?”少公子淡淡地笑道。
“你難道猜不出我為何要救她嗎?”停下腳步,側過臉,質問著少公子。
“我自然知道。”少公子刮著她鼻尖笑道。
“所以,你便明目張膽地憑著這個理由,讓我為你做任何事,對嗎?”君綾抿著嘴唇,眼眶又紅了起來。
“可我若是故意躲著你,甚至不讓你接觸綏綏,你會怎樣想,會比現在好受嗎?”少公子認真地問道。
君綾的眼中又落下了晶瑩的淚滴,少公子說的並沒有錯,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的,他是她的哥哥,兩人總不能因為當初的荒唐而一輩子不見。
若是不見,君綾如何舍得,可若是見麵,她又倍感煎熬。
“時間久了,你就會放下了,你要知道,這滄海桑田的變化莫測,人心也是如此。”少公子幫她排解心中的苦悲。
“那執哥哥呢,執哥哥的心會變嗎?”君綾仰著頭,語氣強硬地問道。
少公子一怔,堅定地搖了搖頭,他的心已是磐石,就算是經過時間的打磨,也不過是去除了棱角,卻依舊堅硬。
“所以,執哥哥說的這些話,也不過是隨便說說來安慰我的。”君綾用衣角擦著眼淚,轉過身繼續向前走。
少公子無可奈何地望著君綾,他長籲了一口氣,繼續地跟隨在君綾的身後。
此時的天色將晚,斜陽餘暉將路上兩人的影子拉長,金黃的光斜照著地麵,仿若一片豔陽。
“你放心,我不僅僅會送她出穀,還會親自將她送回陳國。”君綾一邊走一邊說道。
“我明白,其實你並不是因為姬雪在危難之時抽不開身,你真正害怕的是,在福祥公主離開時,你會因為舍不得她走,而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強迫她留下。”
“若是真愛一個人,怎會眼睜睜地看著她離自己遠去呢?”
君綾了解少公子,也明白喜愛的人在離開時,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有多糟糕。
“我就在彩蝶居等著,你與福祥公主的道別時間不要太長,我怕我會改變主意。”君綾收起了軟弱,麵色逐漸變得平靜,甚至冰冷。
她將一切的喜愛與不喜愛都擠壓在心裏,不露聲色,這便是世人口中所謂的成長。
五日之後,在少公子的淩霄居上,福祥公主如約地醒了過來。她也當真如少公子所猜想的那樣,一直說著自己要回到陳國去。
少公子縱然有千萬不舍,卻不能不放她。畢竟她好不容易得到了陳候的認可,才有了回陳國的機會。
他想著,此去路途雖不遙遠,但會萬分凶險,綏綏所要麵對的不僅是手段老辣且狠毒的衛姬夫人,還有整個陳國的反對她登位的公卿勢力。
他留了綏綏七天,這七天不僅是為了滿足自己與她纏綿悱惻的心願,更是趁著閑時教會了綏綏一套山鬼劍法。他怕若是將來,綏綏遇險,他不能及時趕到她的身邊,至少先能自救,甚至逃脫。
這套山鬼劍法還是白老第一次教他學習劍術時,傳授給他的。山鬼劍法的心法與口訣十分簡單,而且舞劍之時身姿輕盈,翩若驚鴻,少公子認為,這套劍法十分適合她來學習。
他側臥在暖亭之中喝著熱茶,監督著她在海棠樹下練習劍法。他隨口指導著她劍法每一招式的要領,卻見她狡黠的眼睛眨了眨,嬌嗔著道:“這第三招我還是不會,小白,你可否武一遍給我瞧瞧?”
少公子眯著眼睛起身,走到她身邊,拿著她手中用作劍使的海棠枝,飛快地武了起來。
本應站在一旁專心致誌地看著少公子武劍的姑娘,卻垂著頭,臉色嬌紅地想著什麽。她並沒有注意少公子停了下來,故意拿著海棠枝走了過來。
“該你了。”少公子將海棠枝遞給她,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且一副奸計得逞地模樣。
福祥公主低著頭,她默默地接下海棠枝,可卻依然心不在焉地武動著。
“綏綏,你這是跳舞,還是武劍?”少公子抬起手,摸著下巴疑惑道。
“自然是武劍,你看這力道,多凶啊。”她大力地揮舞著海棠枝,招式卻更加淩亂了起來。
少公子憋著笑,神色正經地說道:“這第三招都學了兩天了,你怎麽還不會。”
“那是你這個師父有問題,學習劍術,就應手把手的教才對啊。”福祥公主說話時,眼珠不住地晃動著,麵容還帶著嬌豔的心虛。
少公子嘴角含笑,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拉到懷中,他轉過她的身子,讓她背緊貼他的胸膛,整個手臂傾覆在她的手臂上,按照她所想,親自上陣來教她這套山鬼劍法。
此時的福祥公主麵色紅透,早已忍不住自身好顏色的本質,她猛地轉過頭在少公子的臉上留下了一口香吻。
少公子嘴角已是藏不住笑容,卻仍然裝作一本正經地責罵道:“怎地學個劍法,倒是給你占了便宜,如今白日宣淫,像個什麽話。”
“小白,你不知道,這樣我才能更有氣力繼續往下學啊。”她美目流盼,神態越來越見妖麗。
“這樣便是有氣力了?”少公子噙著笑,忽地低頭輕輕點了她的唇角。
福祥公主霎時滿麵通紅,更顯豔絕,她捂著嘴角看著他,嬌羞中卻帶著引誘。少公子將她捂著嘴的小手扯了下來,握在掌中,手臂環著她的腰身,使她緊貼著他的身體,他低下頭猶如攻城略地一般,親吻著她的嬌唇。
她癱在他的懷裏,似是沒了力氣站立,嬌羞地嚶嚀,更讓少公子加重侵占。
她的一雙無骨柔荑攀上了少公子的胸膛,少公子熱血上湧,猛地睜開了通紅的雙眼,他放過了她的粉唇,將她緊抱在懷中。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少公子聲音黯啞,極力地忍耐著身上的燥熱。
“想起什麽?”福祥公主抬起頭仰望著他,一雙美眸清澈見底。
“你不記得昏睡過去的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是嗎?”少公子瘦削地下巴抵著她的額角悠悠地歎道。
“我都昏睡過去了,怎麽可能記得,不如你與我說說,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她覺著少公子一直執著於她昏迷時所發生的事情,一定有不尋常,縱然是莫名其妙,她便開口反問著少公子。
少公子放開了她,食指輕點著她的額頭道:“快些將山鬼劍法練好,否則七日到了,我也不放你走。”
綏綏撇了撇嘴,轉過身,假裝生悶氣,拿起海棠枝繼續練了起來。
少公子見她悶著氣,奮力練劍地模樣,不禁覺著好笑。他隨即開口安慰著她,若是她練好這山鬼劍法的第三招,他便帶著她去淩霄峰山下轉一轉。
她狡黠地眨著雙眸,就如同山間的小狐狸一般,聞此話之後,竟完整地練完了第三招,比方才那雜亂無章劍法不知好了多少。
少公子挑著眉毛,知道自己被她表麵的柔弱給誆騙了,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扔下海棠枝,滿心欣愉地向他奔跑而來。
微風蕩起她裙邊的香雲紗,伴隨著青絲上的流蘇步搖清脆的聲響,她仿佛是來自山間的精靈,嫵媚又多情。
少公子帶著她去了彩蝶山下的百家所,與她訴說著百家所的過往。這百家所裏麵住著的人,大都是早先君家老祖雲遊天下之時,救回來的鰥寡孤獨。這些人生活在百家所之中,借助山中與深林裏的湖泊與田地,自給自足,繁衍生息,受蝴蝶穀奇門遁甲的保護,過著與世隔絕的逍遙日子,從不受外界戰亂的紛擾。所居的人家都還供奉著君家老祖君佘的畫像。
見了君家老祖的畫像,福祥公主即對老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少公子便告訴了她,君佘與君餘姐妹葬在萬窟山之中的琥珀墓,她身後的續命蝶,就是在那墓穴之中孕育出來的聖物。
她又軟纏硬磨,撒嬌耍賴地央求少公子,帶著她去琥珀墓裏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