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東風花柳逐時新
少公子叫來於顧家湖中藏著的姬雪,讓他轉達給白老,查一查顧家可與哪個國君暗下有勾連。
“你當老白是八卦門的人,什麽都能打聽的出來?”姬雪靠在窗欞上,眉間的紅蓮忽隱忽現,一雙泛紅的妖瞳也會時不時地顯露。
這是他真元受了重創之後,所遺留的回照,一般需要持續三天左右。
“就算白老不知,你那小相好不是八卦門的門主嗎,打聽出來這事,並不難吧。”少公子躺在小榻上,故意又提起頔夜公主來。
姬雪瞪大雙眼盯著少公子看,他瞳孔裏麵猶如燃火一般鮮紅,更有異光。少時,這異光忽然暗淡了,他垂下眸子長歎一口氣。
“我知道說不過你,我通知老白去查就好了,他手上有那麽多奇花異草,不難在八卦門那裏套不到消息。”他並不是有意提起八卦門,卻不料少公子聽到後,便用這痛處來酸他。
不過這也揪起姬雪心裏所埋藏的紅線,就算是主動地選擇離開頔夜公主,在真元修複好之後,心中也不停地猶豫著,想要回到她身邊,再看一眼她如今是否安妥。
他總是對頔夜公主放不下心,就算她身邊陪著他的人不是自己,就算是遠遠地看著,隻一眼也能美滿。
“你若是想要去見頔夜公主,那便走吧,我這暫且無事,待送綏綏回到陳國,我也要回到周地去了。”少公子看著陷入沉思的姬雪說道。
姬雪轉過頭看向少公子,眼中顯露鄙夷:“待我若想走時,自然會走,你留不住,也趕不走。”
少公子閉著眼睛依靠在小榻上,嘴角似是有笑意,姬雪總歸不是白老頭,他的性情本就乖張,想必對他來說,他不喜歡的一切,都是累贅罷了。
少公子沒再做聲,靠在榻上淺眠。
待第二日,床邊傳來了細微的動靜,隨著這聲音,少公子漸漸蘇醒,他故意眯著眼睛望去,卻見穿著君綾鵝黃色坎肩的綏綏從床上爬了起來。
許是因為酒還沒醒,環顧四周又是陌生的環境,她有些懵了,腳步踉蹌地下床尋著水喝。她捧著瓷碗,目光呆滯地盯著少公子看,而後抬起手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少公子想笑,卻又忍住不讓自己笑。
若不是姬雪突然在窗欞上出現,嚇了綏綏一下,少公子險些就要笑出聲來了。
少公子開口阻止了姬雪繼續用他那還未恢複的赤色的眸子嚇她,低頭見她悻悻地模樣,便忍不住開口打趣她。
但見她窘迫地如同受氣的小媳婦,少公子卻越覺著好笑。
可這樣美好的氛圍卻沒有維持長久,被君綾那粗狂的驚吼聲給打破了,隨即而來的還有叫著娘子的顧長安。
於是,顧家陽光明媚的上午,又在雞飛狗跳中度過了。
由於福祥公主與君綾起的晚,索性顧家便將他們這些客人的飯菜早午合並為一餐,也因此這一餐做的十分豐盛。
少公子胃口不佳,吃了兩口便繼續躺在飯廳裏麵的小榻上閉目養神。
昨夜,為了擺平醉酒的綏綏,他浪費了太多的力氣,這一夜過的比讓他一天跑上個幾十裏還要累。
這君綾本是應當隨著顧長安一起去給顧家老祖問安的,奈何她酒醒了之後,怎樣都不認與顧長安拜堂成親之事。
顧長安很是苦惱,卻又不能強迫君綾,隻能跟君綾服軟,一聲一聲地娘子叫的十分悅耳動聽。
君綾的窘迫少公子看在眼裏,卻故意不說。
這種事情,他最摻和不得,否則難免又會讓君綾對他抱有死灰複燃的幻想。
他故意閉起眼睛不去看君綾投向他求助的眼神。
他想著既然都已經拜過顧家宗堂了,君綾想賴也賴不掉了,這顧長安也算是一表人才,又與君綾家事匹配,又非江湖人士,可使君綾後半生安穩,不但了卻了姑姑的一樁心事,也了卻了他的一塊心病。
他總是覺得君綾放下的太快了,快到他分辨不清這放下是否是她真實的本意。他懼怕她還在隱藏著什麽,對福祥公主不好的預謀,所以才這樣急於將她塞給別人。
然而,少公子開始對君綾設防了之後,他的綏綏對待君綾的態度,卻與之前截然相反。
飯席期間,她多次撮合著顧長安與君綾,不停地在兩人之間攪合。這般有憑有據,有理可依的和稀泥,少公子還是第一次見著。
不過這和稀泥的方法倒是十分管用,她成功地讓君綾麵紅耳赤地跑開了,並且在君綾逃離之後,還諄諄教誨著著顧長安,要怎樣去征服君綾這樣的姑娘最為妥當。
少公子心裏明鏡她心裏的盤算,卻仍舊不說話,靠著小榻上依然閉目養神。
直到顧長安追隨君綾而去了,一直在一旁不動聲色的姬雪卻偏偏說了話。
少公子心裏明白兩人皆看對方不過眼的原因是什麽,於是一把將綏綏拉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輕地告訴它,姬雪並非女子,她不必跟一個男人爭風吃醋。
想是她在終首山時,與頔夜公主廝混學來了不少沒用的東西,偏偏將少公子與姬雪往斷袖之癖上想去。
少公子理應憤怒地訓斥她這汙七八糟的想法,可偏偏見她一臉醋意地模樣便不忍開口了。
少公子抱著她淺笑,故意言說著姬雪的美貌,讓福祥公主更加醋意大發。
她被氣得抬起手,又要捶打著少公子。少公子見狀將她抱在懷裏,細細地吻著她的額頭。
姬雪見二人已是情濃之時,便悄悄離開了花廳。
她委屈地咒罵著少公子是混蛋,少公子認了,他承認他是個混蛋,他自私地不想讓她回到陳國去,他想要她乖乖地留在他身邊,陪著他,甚至與他回周地,做昭明夫人,與他共同進退。
可這理由偏偏又敵不過陳國陳候與鳳姬夫人在她心底的重量,所以他壓根也沒有足夠地理由去使她留下,見她決絕地模樣,少公子的心內又哪能好受?
所以,他寧可不要親眼見她離開。
直至姬雪那一番話將他點醒,他這樣有恃無恐,不過是拿捏住了福祥公主命中的軟肋,他知道她有多愛他,所以才這般仗勢欺人罷了。
既然他帶不走她,那便跟著她一同吧,總要讓她親眼看了陳候無事,她才能安心。
“小白,這次回了陳國,見到父親與娘親平安後,我就隨你回蝴蝶穀去,永遠地和你相守於此,可好?”她揉著哭紅的雙眼,楚楚可憐。
少公子竊喜,抓著她的肩膀,再次向她確認。
她堅定地點著頭,確認著自己的這個決定,並不是臨時起意。
少公子心有暖意,就算將來會有無限的險阻,阻礙著他與綏綏,能聽到她這番話,他便有無盡的勇氣,去與命運抵抗。
與顧家作別的時候,少公子一直在思量,為何對君綾始終情意綿綿的顧長安怎舍得放她與他們走。
他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包括君綾想要入息國,治好息國長亭公主的病,為顧長安尋來當做定情信物的息石。
料想蝴蝶穀和澹台家什麽藥石尋不到,那顧長安怎就偏偏和君綾要這息石?
在進入息國境內的驛站後,少公子讓姬雪夜半離開,悄悄地返回顧家一探究竟。
誰知這一探,便將顧家的遇上君綾的前因後果都給探了個清楚。
自他於蔡國亮明身份,被息國侯得知,息國侯大抵也是知道他與燕君的關係,所以就將此時透露給了燕君。
燕國君派人來到了顧家,將自小在顧家長大的,與顧長安有姻親關係的表親秦翠娍抓回了南燕。而後派人進入顧家,以顧家上下滿門的命威脅顧長安,讓他將少公子一行人送去息國。
燕君這樣誆騙他們去息國,少公子是始終想不明白的,直到在息國驛館裏麵收到了百裏肆的灰雁。
百裏肆告知少公子,陳國內政已被衛姬夫人把控,陳候被囚禁,鳳姬夫人被關在息國平津。
少公子恍然想通燕君的目的。
他與衛姬,息侯三人沆瀣一氣,想來是衛姬夫人想用福相公主的母親作威脅,讓她放棄陳國女君之位,或者將她和她娘親一樣囚禁在息國,從此落得個下落不明。衛姬夫人好落得個手腳幹淨,名聲清白,以此選擇傀儡授君位,自己做太後,掌控陳國朝政。
而燕君這樣做的目的就明顯多了,他便專門來惡心少公子,給他添堵的。
自君綾送福祥公主下山的時候,就有燕君的眼線在跟著他們,就算當時她們兩個姑娘,不走入顧長安的酒肆,也會有人機緣巧合地出現將她倆引入去。
顧長安的戲本倒是安排的好,不去茶樓裏寫戲文說書,當真是可惜了。
姬雪說,那秦翠娍雖比君綾溫婉嫻靜,可眼中卻有著市井裏的世故,精明裏透露著算計,渾身上下一股小家子氣。
姬雪的話自然是在為君綾抱不平,可少公子明白遇上這種事,隻能算君綾倒黴罷了,怕是她知道了顧長安對她的好都是別有用心,她必定又會難過一陣子了。
於是,姬雪與少公子一致認為暫且不要將事情的真相告訴給君綾,先讓她安生一陣子,過段時間再說。
少公子問姬雪,是否在顧長安麵前現身,詢問顧長安將他們引去長亭公主府的目的為何,少公子總覺的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簡單,這顧長安應當是知道些什麽才對。
可姬雪凝眉疑惑地搖了搖頭說,他回顧家的時候,曾捏著秦翠娍的喉嚨恐嚇過顧長安,讓他說出他知道的一切。
可顧長安似乎是真的不清楚其中的權利角逐,隻是告訴姬雪,將福祥公主往息國長亭公主府引入,便能救秦翠娍和顧家上下滿門的命。
這身不由己,姬雪自然不能將他們殺了,況且他自身的真元才剛剛恢複,萬不能動了橫公族的大忌。
少公子思來想去還是認為暫時莫要打草驚蛇,以便會生出不可預測的危險來,更何況此時的綏綏已經身陷長亭公主府,他們也已經身陷息國,想來一舉一動都會有人監視的一絲不苟。
少公子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地繼續在驛館拄著,卻暗中讓君綾和姬雪在公主府上下查探,瞧著是否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能讓少公子化被動為主動。
君綾的暗查讓少公子知道了,長亭公主身上的毒,以及她和息國國君姬留不可言語的秘事,而姬雪則查到了更讓少公子語噎的事情。
這燕君不光是搭上了息國和陳國,更是搭上了暗影閣,想來是因為陳國的衛姬夫人出身於衛國,暗影閣更是衛國相父姮武馮所創立的,所以才將這些人穿進了一條麻繩裏,而這暗影閣的身後,也必定燒不了少公子名義上的好弟弟,玉顏公子玉少染了。
燕君這便是想借玉少染的刀,徹底鏟除他啊。
當夜,少公子獨身夜會長亭公主,並將這些時日,他所知道的有關長亭公主,息國侯,還有上卿扶家的大公子扶風的風流韻事一一道出。
長亭公主因受了息國侯的毒害,常年纏綿於病榻,更是被息國侯變態般地囚禁在平津,不得與駐守雅安關的夫君扶風相見。
長亭公主能夠在息國侯身邊委曲求全,卻始終讓息國侯保持清醒,不跨過人倫,如此蕙質蘭心,自然是知道少公子亦是個聰明的人。
她順著少公子的話,將息國的計謀與陳國,燕君和暗影閣的狼狽為奸全盤托出,包括坦白福祥公主的娘親此時就囚禁在平津,日日受著桃花夫人媯薇的侮辱。
看來這點少公子倒是猜錯了,想不到衛姬夫人的心思更是險惡,她想用福祥公主的娘親,逼迫福祥公主回到蔡國去,作為陳、息、蔡三國結盟的質子。
於蔡國來說,蔡侯並不知陳國內政被衛姬把控,於是認為有了福祥公主,便能捏住了陳國,於息國和陳國而言,福祥公主是微不足道的人,就算將來同蔡國斷絕往來,她被蔡侯殺了,他們也是分毫不傷。
而燕君和暗影閣跟著攪混水,也不過是各自為利罷了。
他們倒是各安著蛇蠍的心思。
少公子見長亭公主是息國難得清醒之人,便與長亭公主談起了條件。
福祥公主是絕對不能回到蔡國去的,否則這回去便是一個死。
所以壓根不能讓她知道,她的娘親就在息國,否則,她是不會考慮事情的後果,全然答應這些豺狼們啃噬她的血肉。
姬雪告訴過少公子,長亭公主與扶風公子育有一女名為扶笙,因誕下此女時,長亭公主毒入內裏,使其女也染上與她一般的毒物。
這扶笙隨是胎中帶毒,但幸是毒且尚輕,若是自小好好調養,至少不會出現如長亭公主那樣身體孱弱。
少公子要帶福祥公主離開,自然是少不了長亭公主相助,且福祥公主的娘親,更需要長亭公主的庇護。
所以少公子與長亭公主做了一個交易,他將長亭公主的女兒送去蝴蝶穀,交給君婀姑姑,讓她親自為長亭公主的女兒解毒,並照料她,言傳身教些禦毒之術,讓她有自保的能力,若是將來有一天自身強大了,能與長亭公主再次相見。而長亭公主,則需要掩護福祥公主離開,並且在他們離開後,保鳳姬夫人在息國平安無事。
長亭公主答應了少公子的條件,她告知少公子,暗影閣的人,會約定在三日後,潛入少公子入住的驛館刺殺他。
少公子將計就計,偏挑暗影衛刺殺他那夜,讓姬雪帶著君綾和福祥公主出逃。
少公子就是要讓他們顧此失彼,方寸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