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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高情已逐曉雲空

  殿內的陳設盡顯奢華,檀木案,梨木幾,楠木妝匱,梳妝的銅鏡打磨的鋥亮,可清晰地看到鏡中人的麵容。


  梁上垂下的幔帳皆是絳綃製成,薄如蟬翼,卻冬暖夏涼。


  奇怪的是,這內殿之中,未有兩個女婢立於門旁侍奉,卻無其他人。


  須臾,幔帳後麵的木門被拉了開,從中走出一位身著圍兜,外罩輕紗的女人。


  她身姿輕盈,如同她所著的衣裳,兩條勻稱又白皙的雙腿裸露在外,圍兜的長短卻恰如其適地遮住了她隱私部位。


  我望著都快要血脈張噴了,更何況正值盛年的楚王。


  “王上怎會這時來妾這兒。”她的聲音如絲,能將身心緊緊纏繞。


  “怎地,你不歡迎?”楚王依舊不解風情。


  我很疑惑,這殿內的香爐裏明明燃著暖香,怎會讓楚王不動情?


  “哪有,妾高興來來不及呢?”她攀在楚王的身上,一雙美目朝我掃了過來。


  我急忙低下頭,避開了她的眼神。


  “她是哪位妹妹呀,這般豔絕明媚,可是王上新得的美人兒?”她倚在楚王的懷中撒著嬌。


  楚王不為所動,他回首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了一絲陰鶩地笑:“她是孤的救命恩人。”


  “妾也曾是王上的救命恩人呢。”她仰起頭,楚楚可憐地嬌嗔。


  “不一樣,你救孤時,孤尚且還有機會去與那刺客搏上一搏,可她救孤時,孤已然是命懸一線。”楚王低下頭,在她的嘴上咗了一口。


  美人嬌俏地笑了起來,順而問道,楚王的命懸一線是在何時。


  於是,楚王就與她說起了薑國的孟曦和蠱毒夜夢。


  我不知為何楚王會帶著我來到丹華宮,與這美人說起有關薑國的前塵往事。


  我斜著眼瞄了一眼那美人,卻見她臉上的神色及其不自然,甚至有些惶惶不安。


  楚王自然也察覺到懷中美人的異常,他低下頭吻了她的額角問道:“玄丹可有什麽不妥?”


  “妾心疼王上。”丹嬪說哭便哭,一副梨花帶雨,天可憐見地模樣。


  這美人便是楚王寵冠後宮的丹嬪。


  寵冠到何種程度?我也隻是聽說,除卻宮中的王後準用丹朱,紺青二色製衣,便唯有這丹嬪可以,其他嬪,世婦或是女禦若用,便是逾距,會處以嚴重的懲戒。


  楚王和丹嬪二人又膩歪起來,我看著有些難為情,便轉過身去,低下了頭。


  “王上,這位妹妹既然於您有恩,您要賜和封賞於她啊。”丹嬪嬌嚀一聲言道。


  “不過一介戰俘,不殺她已然是孤開恩了。”楚王冷哼一聲道。


  “那不如賜予妾身做個香奴吧。”丹嬪聽聞我救楚王之時,甚是會弄香料,這才臨時起意。


  可是,這楚宮之中,會弄香料的人並非少數,怎我這一來,便被她所青睞。


  我覺著好似有哪裏不妥,可是又說不上來。


  “你求晚了,翠縹那丫頭已經向孤求了她做舞師了。”楚王喘息聲愈加濃厚,我甚至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要撤出內殿了。


  “既然這般,等郡主月夕節後回到翠縹郡去,再將她贈予妾也不遲。”丹嬪輕喘出聲。


  這滿室的風光旖旎,我怕是待不下去,正準備轉過身求楚王告退,卻聽楚王道:“倒時你再來求孤便可,你知道孤也想要她做香奴呢。”


  楚王猛地從丹嬪身上抽離,他理了理衣裳,朝著殿門外走去了。


  我有些懷疑,這楚王身上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這般一個軟香美人在身邊,不當做魚生吞了已經很不正常了,他還能隨時抽身而去?


  “怎麽,你要留在丹華宮?”他見我未動,回頭陰著臉質問道。


  我搖了搖頭,拔出鼻孔之中的帕子,立馬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我沒敢回頭,亦不知那丹嬪是何表情。


  楚王帶著我回到了自己的寢宮,相較丹華宮和嘉悅宮,這淩波宮看起來中規中矩多了,十分符合楚王的年紀和身份。


  我怕他方才欲望未瀉,尋我來出氣,因而到了殿門前,怎樣都不敢走進去。


  他見此,拉著我的手臂,將我拖拽了進去。


  我嚇得哇哇大叫,一邊對他拳打腳踢,一邊擰著身子不願往前。


  他黑著臉,將我扛了起來,待入了殿內後,將我扔在了堅硬的地板上。


  我被摔得滿眼冒星星,手肘和腳踝霎時就青紫了一片。


  我坐起身,憤恨地看著他,卻見他招來三兩宮婢,拿出一副巨大的錦布來。


  錦布鋪展開來,便是整個楚國的山河圖。


  金線鉤編山巒,銀絲鉤編河流江海,翠色線織就叢林草野,鴉青色線勾勒城池郡縣。在雲夢大澤兩側,有一片丹朱色的花海,我站起身仔細望去,卻見那花海的顏色並非是絲線織就,而是,一灘血痕。


  能完成這樣一幅繡畫,怕是要十年不止,可雉兒入這楚宮怕是還未到三年,她的眼疾是否因這幅繡畫勞累過度所致?

  “是你讓她繡得這幅山河圖?”帶著被他摔在地上的憤恨,我怒聲質問道。


  “蔡國亡,其女俘輾轉入宮為奴,孤不想以低賤的女俘來填充孤的後宮,於是吩咐白素將這些女俘送去兵營為女閭。”


  “那時她在這群人堆裏並不起眼,卻壯著膽子求孤,饒了這些女俘,孤覺著可笑就問她,憑什麽同孤來講條件?”


  “她鄭重許諾,與這些女俘們在三年之內繡出楚國的山河圖,交付於孤,作為交換,孤要放她們回家鄉。”


  “孤壓根就不相信這些女俘可以完成山河圖,權當是戲耍便答應了她,並將繡畫的時間壓縮為一年,其實孤更希望她們能為女閭,老老實實地去討東楚的將士們歡愉。”


  “一年過去了,楚國的山河圖如約完成了,那些女俘為了繡好這繡畫,不惜廢寢忘食,夙興夜寐,畫作繡成之時,已然累死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也大都換上了嚴重的眼疾。”


  “孤將她留在了宮內,封她做薑世婦,許諾她餘生可安穩地呆在後宮,至於那些還活著的,孤騙了她說已經送她們回家了,其實卻讓白素將她們全部沉水於雲夢澤。”


  我知道那些姑娘大概都是爾雅城希繡莊的繡娘,那些我曾見過的一個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被麵前這個男人,一個一個地摧殘致死。


  我抑製不住體內的怒火沸騰,仰起手甩了他一巴掌。


  他怔了片刻,隨後伸出手捏住了我的喉嚨。


  “她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卻還妄想著與孤講條件,身為弱者,便隻能使勁渾身解數去討好強者,求著他們庇佑自己。”他雙目猩紅,眼神狠戾。


  “強者之所為強者,是因善待弱者,與惡相抗,從不以欺淩弱者或弱者的攀附,來彰顯自己的強大,你這般無視生靈,頂多算隻惡鬼,怎配為強者?”我攀上他捏著我脖頸的手,用指甲摳破了他手臂。


  他的手臂逐漸變得血肉模糊,卻也不肯放我。


  “即便是惡鬼,亦是眾人懼之,這九州之上,哪個敢於惡鬼抗衡,就算是安陽,怕是也要禮讓孤三分。”他甩開手臂,如拂袖一般輕輕一揮,便將我丟去了軟榻上。


  我嚇得渾身僵直,慌張地四處尋著尖銳之物,做以防身。


  掃視了一圈,卻發現隻有軟榻矮幾上的盛水銅壺還有些重量。


  我拿起銅壺掂量一下,覺著可行,便掄起它朝著已經近在咫尺的楚王打了過去。


  楚王從容不迫地抬起手,捏住了那銅壺,毫不費力地一扽,將銅壺奪了去。


  若不是這次我學了聰明,先放了手,怕是我會隨著這銅壺,再次飛甩出去。


  他暗吼一聲,單手用力將銅壺捏的變了形,隨後他發了狂,先是丟了銅壺,再將軟榻上的矮幾拂袖掃落。


  我瑟瑟發抖地蜷在榻內一側,突然覺著早前在蔡國,蔡叔懷算是對我通情達理許多。


  我不敢抬頭看他,卑微地哭了起來。


  “孤帶你去見丹嬪,並在她麵前提及薑國之事,並不是屬意她,你是孤的救命恩人,你化解了孤的夜夢蠱,便是同薑公主孟曦敵對了。”


  “那丹嬪,便是薑公主孟曦的轉生。”


  “橫公魚噬魂轉生,她以為孤不知道?”


  “真是可笑,妘纓身旁那橫公魚妖,便是孤年少時與獵魚人同時捕獲,贈予宋仁公的。”


  我打從心裏害怕他,並不是因為他比我強大,可以隨意撕扯著我,攻占於我,羞辱於我。而是他擁有洞察一切的敏銳之智。他所暗曉的秘事,從不道破,如稚子戲耍般地,玩弄著已經踏入他陷阱之中的獵物。


  送予她這世上榮華權貴,真情真愛,出其不意地刺出致命一刀,再將真相血淋淋地扒開。


  於他圈套裏的人,絕無可能再有活路。


  絕無。


  “現在,有羋炎護著你,孤自然拿你沒辦法,等她回到翠縹郡去,你便是孤嘴裏的肉了。”他撕扯著我的衣裳,不帶暴吝之外的任何情感。


  “別以為妘纓幫你尋了翠縹郡主這個靠山,便能讓你在東楚高枕無憂,東楚是孤的,在孤的眼下借風而動,伺機逃脫,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若說我與小白的床笫之間可用身心酣暢形容的話,那麽楚王強迫著我與其歡好,便隻有痛。


  我像是被活生生地撕裂了一般,痛到麻木,痛到失去知覺。


  胸口處泛著惡心,想要吐,卻隻有幹嘔。


  從未經過這般漫長又漆黑的夜,我看不到夜的盡頭,在一片虛無的黑暗裏,摸索不到終點。


  我希望這黑夜快過去,也許黑夜過去了,痛苦就能結束了。


  “現下你不討好孤,待羋炎回到翠眉山,孤就將你送去丹華宮,要你去與那丹嬪作陪。”他見我不再掙紮,如同一條死魚一般,暗覺不爽,於是開口威脅。


  我化解夜夢蠱的事情丹嬪已經知曉,那丹嬪既是轉生之後的孟曦,將我送去她身邊,無非是羊入虎口罷了。憑著她毒害雉兒的手段,我便能知道,若入丹華宮,我絕無可能再有善終。


  可我,已經什麽都沒了,所以便不怕了。


  我勾起嘴角,嗤笑起來。


  楚王見我神情譏諷,摧殘的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我是何時被送回月神廟的,已經記不得了,我隻記得羋炎飛奔於我身前,伸手抱我時,牽扯到了身上的傷痛。


  我齜牙咧嘴地低吟了一聲,被碧兒察覺。


  她隨即安置羋炎去殿內習字,拉著我往湯泉處走去。


  退下衣裳,露出淤痕遍布的身體。


  碧兒見此,低聲地訝異道:“怎會如此?”


  我走入湯泉之中,蜷在方石上沒有說話。


  碧兒見此,也沒多問,匆忙地又折回了主殿去拿藥。


  我想她也沒有想到,我所受的,是這樣的傷吧。


  伏在湯泉中央凸起的圓石上,於心湧來許多委屈,眼淚滴落與圓石上,形成點點水痕。


  我揚起手中的湯泉,潑在圓石上,淹沒了淚痕,隨後潛入水中,不再讓眼淚流出。


  沒多一會兒,肩膀受力,便有一股力量將我拉出了水麵。


  我甩了甩臉上的水珠,張開眼,定睛望去,見正是那日於神殿門前救過我的絡先生。


  他神色驚慌,見我平安無事後,心安落意開口道:“不要因受了屈辱就一心尋死。”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後知後覺才明白過來,他以為我潛入湯泉之中,是想要淹死自己?


  我將身子壓低於水中,側過頭有些難為情地回道:“多謝絡先生,我並未想要尋死。”


  他隻是自己逾距了,放開了我的肩膀,仰身向後飛躍,落在湯泉池的岸旁。


  “如此甚好,想想這世上你所眷戀著的事物,不管是情人知己,還是山川白雪,好好活著,才能見到春暖花開,南雁歸來。”


  我回頭想要與他道謝,卻發現他已經離開了。


  碧兒帶著藥箱回到湯泉時,我已經穿戴妥當,正在岸邊用帕子絞幹濕發。她見此連忙上前,拿過我手中的帕子。


  “碧兒,我已不再是福祥公主了,如今我是楚國的女俘,你不必服侍我。”我回頭看著她。


  “少姬就算誰都不是,也是我們炎炎的師父,她不能在您身邊服侍,便有我代勞。”她執意如此,我便也不再拒絕了,放開了手,任由她幫我打理濕發。


  “可是羋蘇公子來了?”我想起方才絡先生在此,便開口問道。


  “過午來的,為郡主送些帛紙和書畫的顏料,好讓少姬來作雅光公主的祭月舞。”碧兒換了張幹爽的帕子。


  “你可否曾見過雅光跳拜月舞?”我問道。


  “奴見過,那時候木家四少姬也在,她為公主打造了一鼎飛天機關,使公主猶如月神一般隨著飛花降於神廟祭台,那一次的風景刻在了奴的腦海之中,驅之不散。”碧兒陷入回憶,雀躍歡愉。


  想來,那飛天機關便是白堯手中攻城器最初的原型了。


  我緩緩站起身,準備回去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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