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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身在應無回渡日

  半晌,他猛地扯著我的手臂,將我壓在身下。


  而後狂風驟雨般的侵略,使我渾身戰栗。喉嚨之中再度泛起了惡心,我大力推開了他,趴在火爐一旁,將晌午喝下的湯藥一股腦地吐了出來。


  我胸口憋的難受,抬手附上心口之時,發現僅剩下的神封穴之中的銀針隱約地露出了頭。


  我記得絡腮胡子曾說過,不能隨意動用體內真氣,否則會將靈台穴封著邪氣的銀針頂出來。那團屬於陸庭薇的邪氣始終同我自身的真氣不相融,兩方真氣對峙,相衝,使我身如爆裂。


  我轉過頭,怒瞪著小白,見他手足無措地伸手向我而來,我卻下意識地偏過頭躲開了。


  “對不起。”他再度神情愧疚地道著歉。


  我手腳並用向後退去,蜷縮在桌案後麵的軟塌上,警覺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起身於案前踱步,神色略有擔憂,幾度向我走來,皆在我不斷畏懼,逃離的舉措不安下,收住了腳步。


  打破僵局的是傍晚來送湯藥的秦上元,她見我滿身汙跡地蜷縮於一角,小白又赤著腳蹲在爐火旁,親自收拾著我吐出的汙穢物。


  她立即猜出方才這裏應當是發生了什麽不該發生的事情。


  “太子是瞧著她現下活蹦亂跳,便不把一早的擔憂放置於心了,是嗎?”秦上元的每次質問,皆是中氣十足。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手裏握著小白什麽把柄,才能如此有恃無恐。


  “怪我沒把持住。”小白踱步至水盆前淨手後,叫來侍人將他清理出來的汙穢物扔出去。


  我依舊縮在軟榻一角,即便是秦上元的靠近,我也避而遠之。


  我裝作排斥所有人的接觸,並在小白企圖再度靠近我的時候,從軟榻上跳了下去,額頭撞在了紫杉木的憑幾上,登時血流如注。


  秦上元見此,上前推開了小白,她握著我的手,與我一字一句地道:“不要怕,你的額頭受傷了,我是醫官,我來幫你止血。”


  我故意裝瘋賣傻,不過是為了激起小白心中的愧疚,但凡他對我有一絲的悔意,也不會逼迫我到如此境地。


  在秦上元為我處理額角上的傷口之時,小白沒有再靠近我,他盤坐於遠處的軟榻上,目不斜視地盯著我。


  秦上元轉身清洗巾帕上的血漬之時,瞪了他一眼。


  “明知自己把持不住,還不另尋他處,偏生要出了事,才來追悔莫及。”秦上元指桑罵槐。


  小白不為所動,仍舊目不斜視地看著我。


  我想他那般善於觀察人心,早知曉我是在逢場作戲。


  我避開他熾熱的目光,躲在秦上元的身後。


  “我帶她去盥洗室淨身,太子還要跟著嗎?”秦上元攜我起身,往屋外走去。


  小白歎了口氣,白皙的手指輕撫眉心,道:“雪夜路滑,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我畏畏縮縮地跟在秦上元身後,待抵達盥洗室後,秦上元驅散尾隨的寺人,低語於我道:“他們都走了,莫再裝瘋賣傻了。”


  我沮喪地點了點頭,褪下滿是汙穢的衣裳,尋個熱乎的湯池,就躺了進去。


  若是秦上元也瞧出方才我的裝瘋賣傻,那麽小白也一定知道了。


  他選擇沉默不語,其一是怕逼迫我太緊,會使我適得其反,其二是他知道了我心中的盤算,故作一副悔恨的神情讓我瞧見。


  “你也真是豁得出去,額角上的傷,怕是會留疤。”秦上元盤坐於水池屏風後的坐塌上,她枕著手臂,開口說道。


  我抬起手,輕戳額頭的傷,若是留下疤痕更好,這樣小白在麵對我時,看到額角上的疤,便永遠不會忘記這晚所發生的事。


  “我說,你是怎麽落到他手裏的?”秦上元見我不說話,便拽開了屏風,與我麵對麵相談。


  “這個,說來話長。”我確實也不知要從何處開始說起。


  “那就長話短說。”秦上元杵著下巴興趣盎然。


  “我打不過他,然後被他擄來的。”我也不想提起前塵往事,便從最近的講起。


  “你怎麽這麽倒黴,每次都被人擄來擄去的。”第一次見到秦上元,便是我和芊芊被擄去楚軍大營,這第二次,便是被白堯擄去了丞相府,第三次,既是這次,被小白帶來了雲夢城。


  “大概是命裏帶煞。”我翻了個身子,靠著池邊。


  “怎麽聽起來,你到像是認輸了,當初被白堯老兒困在丞相府時,你可不是這般喪氣的。”秦上元道。


  “白堯的那點皮毛怎能比得過他的城府至深。”畢竟白堯的丞相府曾經後院失火,我是切身經曆過的。連身旁同床共枕那麽多年的妻子都看不透的男人,還有什麽可以誇耀的?

  秦上元讚同地點了點頭,道:“確實,我原本也以為他對楚宣戰是因你,可現在瞧,他的目的可不止於此。”


  “怎麽說?”我枕著池壁,將長發浸入水裏。


  “在他接你回到雲夢城之前,曾前往上饒,去見了齊國公姬陌。”秦上元道。


  我猛地坐直身子,心中徒生一陣恐慌。


  若是那次見麵使小白說服了齊國公與之共謀,那麽在楚國反攻上饒之時,怕是骨碌就成了孤軍。


  “秦女醫,可否能再幫我一個忙?”我側過身抓著湯池的邊沿向她靠去。


  秦上元想都沒想,便拒絕了我:“還記得上一次你求我幫忙嗎,我幫了,可卻失敗了,信北君死了。”


  “無妨,那本就不是你的錯。”我本以為當別人提及到信北君的死時,我必會內疚萬分。可聽聞秦上元舊事重提之際,我的心中卻莫名平靜。


  好似我心底,仍舊相信,百裏肆沒有死,他還在終首山等著我回去。


  “如今這雲夢城,我隻有你能相信了,也隻有你,能送我去這牢籠。”許是我低眉拉聳頭的喪氣模樣打動了秦上元,她猶豫了片刻,便答應送我出雲夢城去。


  盥洗後,我忐忑不安地回到小白的屋中時,他已然睡下了。我鬆緩一口氣,欲轉身尋別處夜眠。


  “別走。”小白的聲音這時傳了過來。


  我收住腳步,緩緩轉身,借著微弱的火光,隱約透過帷帳,見他坐起了身。


  “過來。”他素白的手掀開帷帳一角,目光熾熱地看著我。


  他衣襟四散開,露出白皙的胸膛來,在昏暗的燭光下,他的胸膛像是鍍上了一層精致且誘人的光芒。


  我放棄逃跑,慢吞吞地走到他麵前。


  他往床榻裏麵挪了挪,拍著一旁空出的位置道:“睡覺。”


  我吞了吞口水,垂著腦袋一動不動。


  他倏然抬手,將我拉扯過來,環著我的腰身,同我同塌而眠。


  我身體僵直,心如鼓擊,蜷縮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明日一早我便啟程,率軍前去上饒,助你的骨碌對抗楚國,也希望你能說話算話,莫要忘記答應我的事。”他在我耳旁輕聲道。


  我偏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趁此低頭在我唇角啄了一口,而後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睡去了。


  我枕著他的手臂,渾身上下也因此鬆懈了下來,隻不過終究不再如往常一樣,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了。


  我會親自前往上饒,除非親眼看到骨碌安然無恙地離開楚國,否則我絕不能心安。


  翌日一早,待我醒來時,小白已經離開了雲夢城。


  接下來我每日循規蹈矩,喝著秦上元送來的湯藥,伺機而逃。


  五日後,楚國出兵上饒城的消息傳來時,我正蹲在屋簷下麵捏著雪球,等候秦上元來為我送藥。


  隨著吱呀吱呀的踩雪聲傳來,我仰頭望去,隻見她今日著裝特別,頭上還帶著遮蔽身形和麵容的冪籬。


  在眾守衛的監視下,她拉我進了屋。


  將門掩好,她轉身將食盒放下,隨後將頭上的冪籬和身上的衣服逐一脫下。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不知她要如何。


  “別愣著,快換上。”她將衣服扔給我。


  我隱約地猜到秦上元要如何送我出雲夢了,隻不過這般偷梁換柱,不知秦上元同小白那邊要如何交代。


  我惴惴不安地將她的衣裳穿好後,又將青絲梳成與她一樣的發髻。


  秦上元眯著眼睛,圍著我走了幾圈,隨後又將冪籬罩在了我的頭上:“你我身高形同,隻不過你比我瘦弱些,有這冪籬遮著,倒也看不出來。”


  隨後她塞給我一張帛紙。


  那帛紙是她所畫的地圖,雖然看上去頗為曲折,但大抵我是能看懂。


  “今日楚國攻打上饒的消息才傳來雲夢,你我皆不知前方戰況如何,你逃出雲夢後務必要小心,最好不要停下,快馬加鞭地往上饒去。”秦上元從食盒之中拿出一包幹糧塞到我的懷中。


  “快馬,加鞭?”我不禁疑惑起來。


  能跑出雲夢城都是個問題,我如何快馬加鞭?

  “等下你裝作我,出這庭院往北走,伯敬會接應你。”秦上元握著我的肩膀囑托道。


  “那你呢?”我問道。


  “暫且管好你自己,莫要管別人。”她不由分說地將我推出了門。


  門外的守衛聽到了響聲,便都向我看了過來,冪籬掩蓋了我的驚慌失措,我定了定心神,於他們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出小院去。


  提心吊膽地往北去,見到在樹下掃雪的伯敬。還沒等我開口詢問,他便扔下掃帚,將我拉到一處殘破的閣樓之中。


  自階梯之下掏出一個包裹,要我去門後換上。


  那包裹裏裝的是一身鎧甲,背後扯著紺青色熊首圖形的披風。


  這是楚國的信達兵的服製,是專門在戰爭之時傳遞王城和前線傳信兵將。


  這身鎧甲雖然精小,可對我來說仍舊寬大,我套了兩層中衣,頗顯身形雄壯,仍舊不能填滿這身鎧甲。


  我怕待會兒奔走於冰雪之中,空蕩的鎧甲之中會鑽寒風,因此拽下榻前的帳幔,抖了抖灰塵,填滿了鎧甲之中的空缺。


  戴好頭甲,出了門,在伯敬的引領下出了城,騎著楚國的官馬往上饒奔去。


  由於現為戰時,整個巴陵山在繡衣閣的控製下務必戒備森嚴,雖然我身著楚國信達兵服製,也避免不了上下山時遭受排查。


  雖然繞山而行前去上饒相較翻山耗時長久,但馬不停蹄地前行,不出三日也就到了,況且在繞山而行的路上,設有四處信達兵更換馬匹的驛站,可供我更換馬匹。


  至於我所冒充的身份,伯敬已經托付姚宏處理妥當,隻要我記住我現在所裝扮信達兵的名字叫羊十,所屬部卒為帶甲七卒,以及長官的容貌特征和姓名,並在別人反複質問之時,不混淆便可。


  中途於驛站更換馬匹之時並未遇到什麽不妥,抵達上饒時,楚國大軍已然在前一天攻城而入,宋國和齊國狼狽退回道翠縹郡,聽聞宋國國君還在大戰之中受了傷。


  我裝作淡定地混入上饒軍營,落馬而下,進入信達兵歇息的營帳,隨手拽了一件鬥篷罩住自己蜷縮於角落。


  半晌,我透過鬥篷的縫隙瞧見營帳之中的信達兵,陸續起身往外走去。我猶豫要不要起身跟隨,又見一身形魁梧的士兵走入營帳,他盯著蜷縮在角落之中的我,一步上前將我扯了出來:“你是哪個部卒的,哪個兵長下的?”他眼角上揚,整張臉看起來頗為淩厲。


  “帶甲七卒,廣根兵長,信達兵羊十。”這話我背了一路,這是第一次用。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將手上的木匣扔到我懷裏:“現在出發送去翠縹楚營,若耽誤軍機,梟首示眾。”


  我捧著盒子,並不知裏麵裝著什麽,可聽聞是送去翠縹的,心中卻是頗為好奇。


  我隨即叫住了他,開口問道:“楚王是要開始攻打翠縹了嗎?”


  那士兵抬起手,重重地拍著我的頭甲,道:“這豈是你個區區小卒能知道的?”


  他的手勁過於強大,我蹲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我猛地站起身,用頭甲頂撞了他的腹部。他被我撞到在地,神色頗為震驚。


  “便是在這種戰時更應當小心翼翼,若是這手中的木匣被敵方搶了去,豈不更是延誤了軍機,倒不如將假的軍機放在木匣之中,真的軍機告知於我,即便半路遇到敵方攔阻,我也可隨意扔下木匣逃命,而將真的軍機帶去楚營之中。”我說這麽多,繞這麽多彎,不過是想知道楚王的下一步動作,如此,我才能確保骨碌是否能在下一場大戰之中全身而退。


  他站起身,眯起了眼睛盯著我:“呦嗬,帶甲七卒裏麵最愚蠢的羊十怎就忽然聰明了起來?”


  我故作鎮靜地白了他一眼道:“是廣根兵長教導我,萬事務必小心,才能活的久。”


  他抬起手,不由分說地又抽在了我的頭甲上:“你倒是個聽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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