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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

  這些箭,乃是特製的鐵箭,箭頭的凹槽之中灌入毒藥,隨之進入身體中釋放,箭頭受皮肉阻礙,在受力拔出時,會留存於體內,直至中箭之人死去。


  隨著鐵箭不斷襲來,流寇便也不再做無用抵抗,避開鐵箭,四散逃亡。


  昭明太子下令,停罷射箭。


  隨後,一直隱藏在隊伍前段的車兵,忽而自車中現身,急速禦車而走,將四散逃亡的流寇圈入車陣之中,層層包圍,並以長矛前刺,避免他們出逃。


  昭明太子再度下令,向圈中射殺,片甲不留。


  十分不巧的是,媯垣壹也被困在了這圈中。


  媯翼攜莘嬌陽已然逃遠,她回頭望去,見塵煙四起,那些流寇並未能出逃成功。


  她勒馬停下,回頭與莘嬌陽道:“向西北行進,不要停下,但見伏山便安全了。”


  “他的這次目的,本就是抓你回去,若你回去了,被他擒住,必是插翅難逃。”莘嬌陽最初認為昭明太子將她送給晉國公做妾,大抵是為了懲罰她協助媯翼叛逃。


  直至方才,他朝她射出的那一支致命的鐵箭,她才後知後覺。


  這場可笑的婚嫁,不過是明修棧道罷了。


  他所想要的,是引出媯翼,從而將她再度抓回安陽。


  媯翼將馬繩轉交於莘嬌陽,側身落下馬去。


  “若是以前,我便不回去了,可現在,他絕無可能再掌控我。”


  圈殺的車陣之中,已有一大半流寇被刺傷,有些已然七孔流血,死去多時。陣亡人身下的土地,被血水浸泡,嫣紅一片。


  媯垣壹狼狽地擊飛,不斷襲來的鐵箭,她半跪在地上,鎧甲濺血,已然開始力不從心。


  此時,昭明太子下令停止射箭。


  媯垣壹雙槍觸地,支起身體,她偏頭望去,見媯翼獨身一人而歸。


  媯垣壹心中忽生憐憫,惻隱難平。


  昭明太子行下車馬,一邊向媯翼走去,一邊言道:“綏綏,你若隨我歸去,我便放了他們。”


  他步伐平穩,神色篤定。隨著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昭明太子心中卻愈加忐忑不安。


  兩方人馬在二人的對峙之中,逐漸劍拔弩張起來。


  直至媯翼開口道:“我還能再相信你嗎?”


  昭明太子眼眸熾熱地望著媯翼,他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


  或許他也沒能料到,在媯翼那雙看似如無底深淵的雙眸之中,曾經的熾熱,也有留存。


  即便她這樣的話,是在搪塞他,他也願意相信。


  “那好,我跟你回去,你現在就放了他們。”


  昭明太子心中深知,麵前的媯翼,再不是從前的綏綏。


  若說從前,憑著她心裏有他,他才能肆無忌憚地揮霍她的信任。那麽他現在的卑微,就成了一把無形的鐐銬,將曾經那個肆無忌憚他鎖在牢中,永不得自由。


  昭明太子欣喜若狂,他牽起媯翼的手,往回走去。


  媯翼麵無表情地跟在他的身後,未做任何反抗之舉。


  他引她登上車攆,隨後並肩而坐。


  車馬調轉方向,緩緩行回,他緊握著她的手,始終未鬆開。


  前方未曾傳來鳴金收兵的動靜,反而是震天的廝殺聲響。


  媯翼偏過臉,定定地望著昭明太子。


  昭明太子神色波瀾不驚,可卻不敢望向她。


  “君執,你瞧,你又將我對你的信任,再一次親手毀掉了。”她道。


  昭明太子忽而放出束縛蠱將她捆了起來,他仍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輕聲道:“你現在跟我走,不過是你的權宜之計,你以為我不知,那些流寇是誰派出的人嗎,等我放了他們,他們安全了,你就會離開我,就像你上一次離開安陽一樣。”


  “你我二人早已信任不再,何必互相再束縛著,相看兩厭,令人作嘔。”她奮力地掙脫開他的手,卻又被他扣住的雙臂。


  “即便是相看兩眼,互相作嘔,我也要將你困在我身邊,不死不休。”他的偏執近乎癲狂,那是媯翼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終於敢再度直視著她的雙眸。


  那裏有曾經的溫柔,卻被執念揉成了碎片。


  沒有愧疚,毫無悔改,所有的所有,皆是理所當然地貪圖。


  他將她抵在側壁上,像一頭猛獸般啃噬著她的唇。


  少頃,手上傳來一陣熾熱的疼痛,他驚訝地放開手,眼看著綁著她的束縛蠱自燃,化成了灰燼。


  猛然她抬手出掌,重重地擊上他的胸膛。


  他內力被金蠶噬心蠱的母蠱耗損殆盡,受下她這一掌後,飛出了車攆,重重地落在陣前之地。


  她隨後飛身而出,落在他的身旁。


  方才未跟著車攆離去的羅綺,還在陣前指揮著大軍與流寇廝殺。見昭明太子捂著心窩,嘴角滲血,狼狽地墜落於陣前,他便猜到定是媯翼使了什麽陰損的招數,出手傷了昭明太子。


  他隨即拉滿弓,朝她射出一箭。


  鐵箭電閃般地飛速而去,卻在轉眼間,被她握在手中。


  須臾,鐵箭在她手中變成了一柄通體赤色的長劍,劍身線條猶如魚身一般流暢,劍鋒薄如蟬翼,鋒芒逼人。


  她將劍抵在昭明太子的脖頸處,與羅綺對峙道:“我希望你不要再食言,否則你家主君可就沒命了。”


  羅綺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令車陣之中屠殺的士兵停了手。


  陣中流寇見狀,彼此攙扶,皆相攜而走。唯有媯垣壹,趁機奪得一輛戰車,奔赴她身旁。


  “你不必顧我,我既想到此法,便能全身而退。”與媯垣壹借兵伏山,不過是她為發生最壞結果所設的最後防線。


  媯垣壹不信任她,她也同樣不信任媯垣壹。


  “屬下未曾想其他,隻願同國君共進退。”媯垣壹左臂受了輕傷,臉龐沾染著血汙,唯有一雙眸子如同炬火般,剛毅明亮。


  媯翼仰起頭望著她,目光始終淡泊。


  她不知發生了什麽,能在短短的時間改變媯垣壹對她的看法,她想也許是如今的局勢,逼迫著媯垣壹,不得不與她共進退。


  她收回赤垢劍,欲登車離開,卻又被昭明太子絆住了腳。


  她發怒,欲斬斷其手臂,揮劍之餘,忽驚覺赤垢劍不再受其掌控,無法傷害昭明太子半分。


  一股莫名的力量與媯翼的內力反其道而行,這道力量似是來源於赤垢劍本身。


  少頃,她腹中傳來一陣莫名疼痛,逐漸鑽心。


  她暗暗咒了一聲“小崽子”,猛地抬起腳重踹昭明太子心窩。


  昭明太子這才吃痛放了手,於她逃離之後,自口中湧出一大灘血水來。


  羅綺禦馬飛奔至昭明太子身前,待將他扶起後,為他渡了幾波真氣,這才令其有所緩和。


  他虛弱無力,於羅綺的耳邊呢喃道:“收兵,回安陽。”


  羅綺沒再過多詢問,鳴金收兵,攜軍隊率先返回三郡崇陽城。


  接連的行軍困頓,和真氣的耗損,使功底薄弱的羅綺在抵達崇陽城後,便回房內倒頭大睡。三更時分,有侍人輕叩門,喚他前去東殿,說是昭明太子急詔。


  他混混沌沌地坐起身洗了一把臉,就跟著前來的侍人,往東殿走去。


  未曾行至殿前,就聽到殿內有一人洪亮鏗鏘的認罪聲。


  “臣愧於殿下,還請殿下責罰。”


  羅綺頭腦登時清醒,止住了腳步,拉住引他至此的侍人。


  他從懷裏掏出一串銀錢,塞到侍人的手中,問:“除了昭明太子,殿中可還其他人?”


  侍人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將銀錢塞入袖袋,細聲地與羅綺言道:“是澹台將軍,好似是因為沒有完成太子給予的任務,現下正在殿內跪著呢。”


  羅綺擰著眉頭思酌了半響,忽而眉心舒展點了點頭,與那侍人道:“多謝提點,煩請繼續引路。”


  侍人心滿意足,繼而收起笑容,繼續為羅綺俯身引路。


  二人一前一後,於殿內寂靜無聲時,恰逢而入。


  澹台不言鬢發散亂,一身風塵地跪在殿前,因未佩戴麵具遮容,臉上猙獰的疤痕外露,瞧上去頗為可怖。


  昭明太子則斜倚在榻上,身上蓋著錦衾,麵色依舊蒼白。


  他們二人之間相隔著一地的碎碗渣子,湯藥濺在地衣上,留下一灘濃重的痕跡。


  羅綺嗅到了重重的湯藥味兒,在上前俯身於昭明太子跪拜之餘,還不忘憂心昭明太子的身體。


  昭明太子習慣了羅綺的噓寒問暖,心頭舒緩些許,便讓他站起身,跪坐於旁榻回話。


  羅綺雖然身子乏累,卻依舊尊禮守規,行至澹台不言身後的旁榻落座。


  “秦管使如今可還在昏迷之中?”昭明太子聲色黯啞,似是方才嘶吼力度過猛導致。


  “雖有隨軍醫官在守著,可如今仍舊氣息微弱,須得能挨得過今夜,方有一線生機。”澹台不言強忍著痛心,平靜地回著昭明太子的話。


  “她明知秦上元是你的妻,卻下如此狠手,你何不趁此攜眾兵將對她趕盡殺絕,為秦上元報仇?”昭明太子質問道。


  “她雖不仁不義,卻仍舊是與我師從同門的師姐,何況我已然斷了她一條腿,這便從此兩不相欠。”這是澹台不言第二次在昭明太子麵前與簡蓉撇清關係了。


  第一次,是在楚國雲夢城,在他與簡蓉撇清關係之後,簡蓉不為所動,甚至後來還對他與昭明太子出手施救。


  “所以,你不但沒有遵守詔命將太子元妃擒回,還將晉國大公子扔給了她們?”昭明太子不惡而嚴,目光如炬。


  “臣因私情而誤軍機,理應梟首,但請殿下降罪。”澹台不言再度誠懇地叩首道。


  昭明太子怒目橫眉,卻又隱忍不發。


  他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羅綺,羅綺心中就猜出,他今夜被叫來這裏的目的。


  想必昭明太子知道會有貴人暗中相助於太子元妃,這才想出奇招,私下去派遣澹台不言設埋圍追,欲在出其不意地一擊,將莘嬌陽,晉國公子,太子元妃一網收回囊中。


  其實,這些羅綺並不知情,他也是於進門前一刻,想得通透。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在太子元妃逃走之後,太子會選擇鳴金收兵,而不是乘勝追擊的舉措了。


  那暗中相助太子元妃的貴人,想必是康健重生的宋國公妘纓,所以才算計到了昭明太子大抵會出其不意,半路設埋,這才派出宋國軍祭酒簡蓉,半路攔截,與澹台不言狹路相逢,且以澹台將軍的妻子秦上元做以要挾。


  澹台不言為了救妻子,自然會退讓,敗走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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